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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渣指著地上的雜志,似笑非笑問道:“這是你幫別人找的?”
“沒錯,就是這么回事?!冰Z可全身都在發(fā)抖。
“那個人是誰,在這間屋子里嗎?”胡渣語氣突然客氣起來。
整間屋子氣氛一變。
狐飲江心里清楚,鵝可現(xiàn)在指認誰,那誰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種做法,其實是臨死拉個墊背的,鵝可如果腦子還清醒,就該明白自己已經(jīng)完蛋了。
還在訓教區(qū)時,狐飲江就聽說,這世上有些人與眾不同。但對于勤之眾這個群體,最忌諱的便是與眾不同。工廠中,這更是忌中只忌,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只有嚴懲。
鵝可汗如雨下,說道:“好像不是這間屋子里的人,是切割二組,還有包裝五組的人……”
“有什么證據(jù)嗎?”胡渣問。
鵝可突然跪下,叫道:“大人饒命,下民一時糊涂,幫了不該幫的人,這次請繞了下民吧,我愿意親自去與這些人對峙,我還會供出這屋里的一人,幫大人嚴懲……嚴懲這幫變態(tài)!”
“倒是不小的功勞?!倍d頂看向胡渣,“不如我們就饒……”
胡渣忽然打斷道:“張老師,我們可是合之民。”
禿頂便是張老師,他一愣,點點頭道:“不錯,我們是合之民,何必對勤之眾撒謊?”他轉身離開準備間。
不一會兒,禿頂回來了,手里拿著一部相機,對著地上的雜志拍了一下。然后劃了根火柴,將雜志燒成了灰燼。
鵝可面色慘白,這期間他一直跪在地上,此刻他站起身來,道:“大人們不必再搜了,刀是我偷的,我用它換了雜志?!?p> 他聲音顫抖卻很洪亮。
“我之前說過,無論如何先完成調查?!焙?。
最終,兩人撬開了二十三個儲物柜中的二十二扇柜門,又搜出七八瓶自釀酒,若干美女雜志。
有一扇柜門沒被打開,因為那是領班象小山的。
“小象沒有嫌疑,如果真是他,何必第一時間上報,自己想辦法遮掩不是更好?”胡渣道。
“沒錯,小象平常忠心得很,你自查就行?!倍d頂?shù)馈?p> “謝謝大人們信任?!毕笮∩降?。
“接下來,是關于調查結果……雖然我們也可以不對你們解釋,但剛剛商量后,覺得還是要告知你們,好讓你們長個記性?!倍d頂朝胡渣點點頭道。
胡渣打開手里的文件夾,道:“本次搜查,發(fā)現(xiàn)違禁酒精若干,涉事人員皆以警告記過處理,希望你們以此為戒。
“此外,還出現(xiàn)兩件較為嚴重的事件,工人鵝可,私藏精神污染物品,評定為嚴重違規(guī),日內移交礦山;工人蟬老樹,偷盜倒賣工廠財產(chǎn),評定為嚴重違規(guī),日內移交礦山?!?p> 怎么會有老樹?狐飲江感到震驚。
“為什么?!崩蠘鋸埓笞彀停戆l(fā)顫,好像用盡全力也沒法把嘴巴合上。
“憑什么!”狐飲江怒道:“有什么證據(jù)證明老樹有罪?且不說鵝可已經(jīng)認罪,哪怕沒有這件事,只憑幾條香煙就能當做證據(jù)嗎?”
胡渣冷冷地看了狐飲江一眼,翻了翻手中資料。
片刻后,他道:“工人狐飲江,多次阻礙調查進行,給以警告記過處理,希望你們其他人不要再出這種問題?!?p> 原本,整間準備間只有鵝可、老樹、狐飲江在發(fā)出聲響。對狐飲江的處罰一經(jīng)發(fā)下,全體勤之眾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狐飲江心里突的一下,一會兒憤怒一會兒絕望,身子好像也開始忽冷忽熱。他被處分了,這意味著他一輩子只能當個工人!
“啊!”只聽一聲怪叫,老樹突然沖了出去。
“老樹!”狐飲江失聲道。
兩個合之民迅速掏出甩棍。但老樹并沒有撲向他們,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打開一瓶私釀酒,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去。
“我就是死,也要醉死……喝個痛快……”他一把鼻涕一把淚,時不時咒罵的話從嘴里噴出。
合之民們看著這一幕倒也沒阻止。
鵝可走上前,也打開一瓶私酒喝了起來。猛灌幾口后,他道:“老樹,和你商量個事……”
老樹只顧著喝酒,沒有搭理鵝可。
“等結案的時候,你能不能說我是偷刀的共犯?”鵝可道。
老樹突然嗆到了,止不住的咳嗽起來,“這酒真難喝啊,一股餿味?!苯又^續(xù)喝起來。
“如果因為偷盜發(fā)配礦山,我想我或許還能活幾年,但如果是因為那個,我想我活不過三天……”鵝可道。
狐飲江不知道老樹有沒有答應,因為他們所有人都被要求離場,投入到繁重的生產(chǎn)工作中去。
狐飲江一整天渾渾噩噩,總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量。偶然聽到工友閑聊,因為這件事,領班象小山也受到重大影響,他一生也升職不了監(jiān)工。對他來講,目前最好的情況,就是能一直把領班當下去。
九點下工,狐飲江回到寢廳,老樹和鵝可的床鋪已經(jīng)收拾干凈,此刻空無一人。他們的位置都不錯,但鋪位無一人敢碰,怕傳了他們的晦氣。
即便就睡在旁邊,狐飲江也深以為意,沒把自己的位置往過挪一點。
第二天一早,于工作間集合后,一個面生的高大胖子出現(xiàn)在切割一組的地盤。
他先與象小山交談幾句,然后高聲道:“狐飲江是誰?出列?!?p> 狐飲江昨晚失眠,此時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我是鍋爐三組的領班蟻三全,現(xiàn)在通知你,你被調至我的組了,一會兒跟我去集合?!毕伻?。
狐飲江本想問問原因,抗辯兩句,但嘴卻不聽使喚。經(jīng)過昨天的事情,狐飲江似乎多了些迷信。好像自己越是出頭,說的話越多,厄運越是會降臨自己頭上。
他對自己的行為失去了信心。
來到鍋爐組,狐飲江總算知道為什么人人對這里避而不及了。鍋爐組的工作間充滿了溶液的刺鼻味道,僅僅半個小時,狐飲江便開始生痰,忍不住的咳嗽。九點下工時,他覺得自己的肺隱隱生疼。
工友好心提醒他,用1勤勞點去兌換一個口罩,會好過很多。但狐飲江看到,領班蟻三全竟帶著一個防毒面具,在工作間里干活。
鍋爐組有兩個傳說,一個是在這里工作數(shù)年后,工人的肺都或多或少會出現(xiàn)毛病,長壽無望,最終往往憋氣而死。另一個傳說是,若想戒煙,每天去鍋爐組吸口空氣,一口頂一天,一個月后再也沒有煙癮了。
除了刺肺的空氣,狐飲江還見識到了堿液的威力。今天傾倒溶液時,狐飲江站得太近,手和腿濺上不少溶液點子。他衣服燒穿,皮膚也被燒傷,傷處正處在嚴重的脫皮中。
晚上,狐飲江被強制搬到了鍋爐組的宿廳,據(jù)說這樣有助于隊伍團結。他躺在床上,傷口疼痛,腦子卻不肯休息。
他又想起了猿如新,不知她現(xiàn)在有沒有懷上上民的孩子。她選擇去參加舞會,而不是接受一個普通勤之眾的感情,真稱得上有先見之明??纯醋约哼@幅慘狀,又如何值得一個女孩托付終身呢?
勞累一天,狐飲江最終還是睡著了,遠稱不上安詳。
三天后,狐飲江感到有些撐不住了。這三天,他說的話沒超過五句,其中三句還是每天早晨的“感謝國家保護”。鍋爐組組員間感情淡薄,狐飲江想,可能是大家都知道自己不得好死的緣故。
九點放工后,狐飲江沒有回寢廳,而是前往酒館。他還有積攢的勤勞點,需要用老方法恢復一下狀態(tài)。
酒館也并非只有周日晚才開放。這里七天24小時開業(yè),畢竟機器人不需要休息。
狐飲江進入酒館內,相比周日的熱鬧景象,現(xiàn)在里面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幾桌有人坐著。狐飲江看過去,那些零星酒客大都趴著,一看就是資深酒鬼。但這樣的好處在于,酒館內相當安靜。
狐飲江坐到吧臺。
“今天不太順利,是不是?”機器人道。
狐飲江大吃一驚,機器人竟在和他聊天,它難道還有這個功能?狐飲江隨即又想,自己如果回話,是不是顯得很傻,畢竟哪個家伙會跟鋼鐵疙瘩聊天。
想著想著,狐飲江忽然笑出聲來,這里都是醉漢,自己將來也差不多。醉漢就要有醉漢的樣子。
“是啊,不太順利?!焙嫿?。
“那要喝一杯嗎?”機器人道。
“要?!?p> 狐飲江也沒指望機器人能有多智能。拿到自己的酒,道聲謝,便不再理它。
“狐飲江?”一個聲音道。
狐飲江回頭望去,一個人坐在酒館最里面的位置,他也在喝酒,但沒有趴在桌上。
“犬子松?”
這人正是訓教區(qū)學徒犬子松,狐飲江的同期。當時他和一個叫雀小寧的女孩確定關系,兩人甚至約定結婚,令所有人羨慕。這使他頗為出名。
“你怎么在這里,你難道也在這個工廠鎮(zhèn)里?”狐飲江道。這個工廠鎮(zhèn)的確不止一家工廠。
“不,不在這里,我是隔壁工廠鎮(zhèn)的,不算太遠?!比铀膳e起酒杯,“來,咱們干一杯?!?p> 兩人各喝一口,狐飲江心情不好,喝了一大口,卻發(fā)現(xiàn)犬子松灌得比他還猛。
狐飲江看了一眼鐘表,“現(xiàn)在才剛過9點,難道你的工廠放工早?運氣不錯嘛?!?p> “所有工廠都是九點放工,無一例外?!比铀傻溃骸拔衣N班出來的?!?p> 狐飲江不由一愣,翹班三次就是嚴重事故,是要發(fā)配礦山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都無所謂了?!比铀捎置凸嘁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