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浪靜難

第二十四章 紫頂馬車

浪靜難 焚天殤 2945 2025-02-03 00:07:20

  昨日尚是秋高氣爽,一夜之間,忽而寒風(fēng)凜冽。

  江都之地,氣溫變化無常,毫無循序漸進(jìn)之態(tài),只會隨著時節(jié)更迭驟然。

  白露之后,歷經(jīng)秋分、寒露,直至霜降的一場大雪降臨,便是入冬。

  白露至霜降,期間不過四十五日,富戶早已備好錦帽貂裘、火爐煤炭,百姓亦補(bǔ)起亂麻填充的衣物,然流民唯有如喪家之犬,四處尋求大城庇護(hù)。

  鼎燁帝國局勢剛剛穩(wěn)定,卻尚難言小康,又正值鼎帝遠(yuǎn)擊南蠻之際,帝王雖有心護(hù)百姓于戰(zhàn)火之外,但仍難阻余波波及。

  致邊境之都——遼都,慘遭戰(zhàn)火侵蝕。近年,江都近是自遼都逃難而來的流民。

  又趕上臨近入冬,天氣欲冷,居無定所的流民只有等待被凍死,每年死在霜降那場大雪中的人不計其數(shù)。

  江都三十六城于此期間,城門終日敞開,廣納流民。官府亦會預(yù)先為流民施粥。

  …

  江都,龍門城。

  寅時三刻。

  柳宗高立于城頭,俯瞰著城下熙熙攘攘的難民,摩挲著手中的主軍令牌。

  知府柳枉親臨城下,同官兵們給流民布粥發(fā)糧。

  師爺則在城門后布了張桌子,有條不紊的逐一將進(jìn)城流民登記在冊。

  城頭上的柳宗道:“一個多月后,便迎來第一場大雪了,怕是還要死更多人?!?p>  暮年鄉(xiāng)勇老牛在側(cè),慨嘆道:“遼都地域遼闊,人口眾多,每年此時逃往江都的人數(shù)約有十萬之眾。

  雖有官府的賑濟(jì)糧和各大城池的援助,亦是難以承受。入各城后,究竟是收編入伍,還是淪為勞苦大眾,尚需看各自的造化?!?p>  柳宗長嘆一聲后,向遠(yuǎn)眺去,只見密密麻麻的盡是流民所搭建的殘破帳篷,這些帳篷既不能擋風(fēng),亦無法遮雨。

  一個估摸五六歲的小女孩,赤著雙腳,衣著單薄,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她的兩只赤足相互摩挲了一下,然后往手心吹了口氣,抬頭之際,恰好與柳宗對視。

  柳宗低下頭不忍再看,輕聲呢喃:“觀此態(tài)勢,今年官軍和鄉(xiāng)勇或可迎來諸多新兄弟,亦會有諸多老兄弟卸甲。老牛,你今年亦至解甲之齡罷,退丁后有何打算?!?p>  老牛爽朗的哈哈一笑:“值此動蕩之局,別無他求,只求一養(yǎng)老棲息之所,每日觀花弄草

  與幾位老友小酌幾杯,聊以殘喘,如此便已心滿意足。唯有龍門城這方世外桃源,能滿足老身這夙愿了,但愿今年不會有變故?!?p>  柳宗道:“龍門城歷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今年不會是例外?!?p>  一旁士卒沉聲提醒道:“昨日城內(nèi)水影派的那些個舊部,怕就是當(dāng)年隨著這幫難民所至,險些釀成大禍,今年仍要如此放行?”

  又一士卒又提醒道:“而且,我們常年任勞怨,這兩任城主卻還是對我們百般防備,柳知府也提醒過,如若一直如此……”

  “未得城主之令,便繼續(xù)放。”

  柳宗沉聲打斷,看著寒風(fēng)中與士卒同在忙碌的親叔叔柳枉,手中的主軍令牌正被死死握緊。老牛也識趣無話。

  城門下,龍副手趕著一輛紫頂馬車,逆行著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擠出了城,徑直駛過重重破帳篷。

  車輪碾過的地方,泥濘與垃圾四濺,車速時快時慢,讓車輪發(fā)出令人不悅的“咯吱”聲。

  龍副手粗喘一口氣,自言地感嘆道:“我的媽呀,可是擠出來了。”

  馬車的頂棚以紫色綢緞精心覆蓋,車窗被精致的紗簾遮擋。車內(nèi)兩人,一個身形勻稱一個略顯臃腫。

  那臃腫之人身著棉官袍,看著紗簾縫隙外無數(shù)晃動的人影,譏笑道:“看來今年,比往年熱鬧的多呀?!?p>  另一人沉默不語,單手扶額,眼神側(cè)睨,滿臉愁緒,像是在沉思何事。但其沉穩(wěn)之姿仿若是這輛馬車的主人。

  “情報司稱陛下?lián)鷳n民心不安,故而封鎖戰(zhàn)報。國門之外戰(zhàn)況究竟如何,坊間全然不知,倒是邊境逃亡而來的難民與日俱增,豈不更教人惶恐?!?p>  那胖子也不顧那人愁容,自顧自的喋喋不休著。

  “龍兄,您有所不知,您走的這些年里,這邊的武林盟中有多少趣事。上屆那場英雄大會,您不在,張俊達(dá)也無故缺席,不免讓武林人士好一陣低落。

  好在尊者江城子首徒葉逍出戰(zhàn),博了些彩頭,不過也才撐到四強(qiáng),敗給了紀(jì)無賢?!?p>  龍勝武本已對武林盟頗為失望,然聽到這兩名擂臺新人,不禁提起了幾分興致,輕聲言道:“倒也有些含金量,少了些許狂妄自大之徒。未能與他們一較高下,實乃憾事?!?p>  官袍胖子掰著手指頭:“英雄大會,兩紀(jì)元一場擂,算算時間,這屆估計也就在半月之后了。且據(jù)情報司的可靠消息說,今年的英雄大會,朝廷那邊也會派下高手參戰(zhàn)。”

  “哦?”龍勝武不解道,“國門外尚在血戰(zhàn)南蠻,北方還有燕國虎視眈眈,官府還有心參與這種事宜?”

  官袍胖子沉凝道:“武林大會匯聚天下豪杰,榮膺大賽擂主,便意味著可統(tǒng)攝整個江湖。

  現(xiàn)今鼎燁素以重武輕文聞名,在百姓心中,其江湖威望已然遠(yuǎn)超官道。上位者恐是自覺威信受損,故而想方設(shè)法欲接管此股勢力?!?p>  龍勝武默默頷首,心中暗嘆這些上位者真是精力充沛。

  胖官員沉聲道:“江湖帖想必已然開始派發(fā),只是不知此次大擂臺定于何處。

  不過龍兄既已歸來,這帖子必會有您這一份,今年的大會也必然會熱鬧非凡。

  想當(dāng)年奪那鎖金鎧甲一屆,龍兄你初涉江湖便……”

  “夏老失勢,應(yīng)天府的權(quán)勢是否依舊如昔?”龍勝武話鋒突轉(zhuǎn)。

  那胖子心中一震,似是唯恐觸及何事。

  這位胖官員名為萬一,其名恰似其為人般隨性。

  萬一現(xiàn)于應(yīng)天府審訊司任一小文書。他曾與龍勝武同處一司,前者于文部筆耕不輟,后者于武部沖鋒陷陣。

  雖官階低微,是市井中人口中的刀筆小吏,但無需親身犯險,亦無諸多瑣事煩擾。他孑然一身,獨守這份微薄皇糧,恰似閑云孤鶴,怡然自得。

  …

  萬一鎮(zhèn)定回應(yīng)道:“應(yīng)天府乃陛下直轄機(jī)構(gòu),雖是御史大夫所創(chuàng),但五大應(yīng)天府皆直接聽命于帝室,太子亦無權(quán)執(zhí)政。且有監(jiān)察百官、引導(dǎo)輿論之權(quán),仍是各都中最具權(quán)勢的官府機(jī)構(gòu)?!?p>  龍勝武心中暗自冷哼。

  最具權(quán)勢?那血案沉冤十載何故!

  幸而龍勝武只是心中思量并未宣之于口,才讓萬一稍稍松了口氣。

  馬車不知駛了多遠(yuǎn),忽而猛停了一下,讓二人身子一晃。

  只聽前面的龍副手一聲暴喝:“誰家孩童,看好!”

  龍勝武撩起紗簾,嘈雜之音一瞬間不絕于耳。再探首向前看去,一個破衣爛衫的婦人趕忙抱走了蹲坐在馬頭前的小孩,向龍副手不停鞠躬致歉。

  正直的道路上也擠滿了慌亂的流民。他們衣衫襤褸,面露惶恐之色,或拖家?guī)Э冢蚬律硪蝗?,推搡著、叫喊著,試圖在這混亂中尋找一線生機(jī)。

  輕輕一嗅,不禁皺起眉頭。直感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污濁氣息,那是塵土、汗臭與垃圾混合的味道。

  龍副手神情肅穆,一手摸著腰間短劍,一手輕揮起馬鞭,帶著馬車?yán)^續(xù)行進(jìn)。

  那混亂的人群注意到這是輛紫頂馬車時,共時性地讓開一條通道,不敢有絲毫的阻攔。

  饒是外面亂作一團(tuán),這輛馬車仍舊行駛的平穩(wěn)而安靜,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為它開路,所經(jīng)之處即是道路。

  紫色,象征著尊貴與權(quán)威,唯有權(quán)貴之人才能享用。是他們那個層面仰望不及的存在。

  龍勝武看著外面這繁亂的景象心中滿是心酸,卻也深感無奈,悻悻的落下紗簾。深吸一口馬車內(nèi)散發(fā)的淡淡檀香,讓自己盡可能平靜。

  透過紗簾的縫隙,只能看到外面的光影在晃動,卻聽不到那些嘈雜的聲音。

  萬一拍著屁股下柔軟的錦緞坐墊,得意道:“算是借龍兄的光,體驗了一把權(quán)貴之姿。好在有這紫頂馬車在,要不非誤了點卯不可。”

  龍勝武視若無睹,萬一瞇起雙眼,透過紗簾的縫隙,他雖能瞧見外面的紛亂,卻感受不到絲毫的驚惶。面上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眼眸中流露出一種凌駕于眾人之上的從容。

  這紫頂馬車不僅是身份的標(biāo)識,更是于這亂世中的一道護(hù)佑符。外面的世界縱是如何喧鬧,亦與車內(nèi)人無涉,所經(jīng)之處,自是安寧與尊崇相隨。

  看來,這死胖子似乎已將自己視作了這輛馬車的主人,沉醉于權(quán)勢與地位帶來的感受。

  龍勝武心頭微震,此刻萬一那如審視螻蟻般的眼神,竟與他往昔所遇的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官僚一般無二。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