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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鷂歌

第二十六章 東市同游

夜鷂歌 撇捺為刀 3396 2021-11-22 22:23:30

  酉時,太陽還未徹底西斜,李溯與香秀攜手自飛鳶門步出,此刻東市人潮不如午時或戌時那般密集,遙望青虬街那頭,東市白石牌坊底下并無多少人煙,負責檢察出入貨物的軍士立在陰涼處呵欠連連。

  二人走在寬闊的青虬街上,香秀小手緊緊捏著一張不知折了幾次的熟宣紙,她悄悄斜眼瞧了瞧李溯的表情,試探著問道:“昨日我整理的那張清單,當真不現(xiàn)在順手采買么?”

  “大琹海珍珠不用急,等我自洋洲歸來,給你們帶上幾大斛?!?p>  “又不當飯吃,不用帶那么多的?!毕阈銣\淺一笑,又問:“其他的呢?”

  李溯微微側頭,陽光之下,青眸透若翡翠?!暗任一貋?,咱們再一塊兒挑?!?p>  “哎呀~本姑娘等不急嘛,要不,今日先買一些?”

  望著少女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還有那副嬌滴滴的模樣,李溯心底一軟差點就松了口,但他想到洋洲之行充滿未知,又抿了抿唇,哄道:“乖,聽我安排就好,我自有打算的。”

  “那好,你可別騙我。”

  “不會?!?p>  一邊說著,二人漫步走入東市,眼下客流稀少,兩人漫步在旗幌招牌底下,有不少小販商家對著他倆吆喝攬客。

  “家傳手藝,手工朱釵,公子買一支贈予姑娘吧!”

  “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姑娘進來瞧瞧?”

  “驢打滾~米涼蝦~玫瑰糖水兒~來吃來看咯~”

  各式各樣的小吃玩物應接不暇,那些商販比賽似的招手吆喝,一人聲浪更蓋一人。

  聲聲入耳,李溯只覺耳朵快要聾了,趕忙牽起香秀小手逃跑似的從小販攤位前溜走,香秀則轉頭沖著那些販夫走卒徐娘老嫗燦然一笑以示歉意。

  那些擺攤青壯見這姑娘一笑,喊到干啞的嗓子霎時沒那么癢了,好似喝了甜涼茶一般。

  “跑慢點兒,跑慢點兒~”香秀邊跑邊喘,發(fā)髻金釵顛簸搖晃,很是輕靈。“我跑不動啦!”

  聞言,李溯驟然止步,香秀停步不及整個撲到他背上?!昂魚呼~人家是賣東西,又不是剪徑山賊,你跑那么快干嘛?哎呀,累死我了,呼~呼~”

  香秀扶著李溯后腰氣喘吁吁,她兩鬢碎發(fā)被汗液沾濕,貼在紅潤的面頰上?!芭滤麄儞屇沐X啊?”

  李溯轉過身來,眼前少女面如紅桃,整個人像困倦貓兒一樣賴在他身上。

  “可不就是搶錢么?什么手工朱釵,都是匠鋪用鐵模打出來的。還有胭脂水粉,買給你用,再怎么說也得桃花齋起步吧?街邊買的東西也敢涂在臉上,不怕毀容么?”

  “還有米涼蝦、玫瑰糖水兒,你這幾日不是不能吃寒涼的么?還饞兮兮地盯著瞧,晚上肚痛我又不在身邊,能好過么?”

  “嘖!我怎忘了你還不能跑動,身子有無大礙?”

  少年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話,少女靠在他胸膛上乖乖聽著,越聽,耳朵越燙。

  靠著李溯堅實的胸膛歇了一陣,香秀面上紅霞終才散去,她直起身子望著李溯,眼中光芒宛如凌波。

  “怎么忽然如此貼心?”

  “嘿嘿,不喜歡?”

  “倒也不是,就是怕習慣以后,你又不在身邊?!?p>  心里咯噔一下,李溯一言不發(fā),默然抬手替香秀扶正金釵。

  香秀察覺說錯了話,沖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霸蹅兛烊フ淅C坊看嫁衣吧,走,走,走?!?p>  這回,反過來由香秀在前牽著李溯的手,她后腦勺上的垂掛雙髻,就像是小白兔塌下來的耳朵,望著她頭飾發(fā)髻一搖一晃,李溯心情便沒來由得好上許多。

  ————

  自從太子東渡之事昭告之后,三省六部便忙得不可開交。

  身為工部左侍郎的香衡自然也逃不開各式各樣的安排,今早上完朝會,午間巡視完工坊,直到未時才能回到府中吃上一口冷飯,誰料屁股還未坐熱,又被夫人拉到東市來閑逛。

  那俏麗婦人嘴上說是他政務繁忙,領他出來散散心??烧嫦嘀挥邢愫庾约褐?,她只是需要一個男人幫他付錢提包。

  “夫人啊,你我已經(jīng)逛了好幾間布莊,你到底選定沒有???”

  “催什么催,沒看見我正煩著呢!”

  “煩?煩什么?”

  “你瞧瞧這兩緞布匹,織工印染難分秋色,還有方才珍繡坊那批新上的貨,都是我的心頭好,當真是難以抉擇啊,你說煩不煩?”

  年方四旬的中年男子只得默默點頭,他轉身來到店門口,深深吸了一口門外清涼的空氣,早知下午就呆在工坊里監(jiān)工了,回家作甚?

  是工坊的飯不香?還是太子殿下的事不急?

  “老香,你快過來幫我挑啊,站在門邊作甚?”

  香衡木然扭頭,只見俏麗婦人正扯著兩塊青色布料眉頭緊皺?!澳銇砜纯催@兩匹,哪個好些?”

  鼻中沉沉呼出一股涼意,香衡邁著沉重的步伐走至婦人身邊,他凝著眉頭,愣是看不出來這兩匹布有何不同。

  “這兩匹……呃……我覺著,這匹好些?!毕愫忸^大如斗,他隨便指著其中一匹,只希望可以趕緊付錢提東西走人。

  “這個?”婦人將布匹掀起,透光觀察了一陣?!斑@匹好是好,就是薄了一些,做出成衣暫時還穿不了?!?p>  香衡暗覺無奈,果然自己的夫人還是自己最了解,她的所有反應都在預料之中,于是,香衡又抬手指著另一匹隨意說道:“那就這個,我摸上去要厚一些,初春穿正合適,秋季也能穿?!?p>  “這個?顏色稍稍暗了一些,不顯氣色啊,可料子摸上去的確是好……”

  此言一出,香衡幾近暈厥,他抬手輕拍胸口,以解氣悶。

  見狀,婦人趕忙扶住他的臂膀,愁道:“怎么了老香?哪兒不舒服?是不是政務繁多累著了?”

  香衡擺擺手,唉聲嘆氣?!皼]事,與朝政無關,就是吃太飽了?!?p>  “唉,你說你,午飯也不好好吃,硬要拖到未時回來吃冷飯,算了算了,我多說兩句你又嫌我嘮叨!你出去自個兒逛逛吧,消消積食?!?p>  “嗯?”確認沒有聽錯之后,香衡如蒙大赦,轉身就走。

  “等等?!?p>  中年男子足下一顫,又滿臉憊懶地回過頭來,只見那俏麗婦人放下布匹走上前,一把將香衡寬厚的大手牽起,隨后那青蔥玉手,順勢捏在大手的手心與手腕處。

  “這兩處穴位叫作勞宮和大陵,你自己按按,可以消食。如若還不舒服,你就去回春堂找大夫幫你看看,我買完布匹再去尋你?!?p>  望著風韻猶存的婦人低頭為自己按摩,香衡這才舒心不少,先前煩悶散去大半。

  “夫人何時學的岐黃醫(yī)術?”

  “阿秀這幾日常常晚歸,小珍看我操心,就學了些按摩手法給我解乏,俗話說久病成良醫(yī),我看也看會了些?!?p>  “咦?說起這個,我聽說阿秀最近總往晏大人、趙大人府上跑?不如我明日上朝,順路去問問怎么回事?”

  婦人眉頭一垂,嫌棄道:“等你問,黃花菜都涼了!我早就派人遠遠跟過阿秀,發(fā)現(xiàn)這妮子每逢有空都會去往長興街那頭。長興街那地界你也清楚,空曠得很,我怕被阿秀發(fā)現(xiàn)也就沒讓下人跟到最后,你給好好回想回想,那兩位大人府邸,是住長興街附近么?”

  “長興街……”提起這三字,香衡首當其沖自是想到了呂府,細細思忖一番后,他點了點頭?!暗拇_是在那附近……也罷,把穩(wěn)起見,我明日還是再問問,這妮子終日外出,還是得知道她在外頭做些什么才放得下心?!?p>  “也好,那你一會兒去回春堂,再順手買幾對兒人參,明日去到人家府上總不能空著手,再說阿秀又與人家千金交好,借此疏通疏通也是好的?!?p>  香衡輕輕握住婦人雙手欣慰一笑?!斑€是夫人想的周到,那我先去買人參?”

  “去吧去吧,千萬記著找大夫也給你自己看看啊,我別的不愁,就怕你身子不好?!?p>  “知道了?!迸牧伺膵D人白皙嫩滑的手,香衡才又折身出門。

  這時,婦人好似想到什么,又喊了他一聲:“哎~老香~”

  “怎么了?”

  香衡回頭,只見自家夫人笑靨輕掛,那張保養(yǎng)得宛若羊脂的成熟面龐上飛起一抹紅暈?!霸僮バ╄坭?、地黃、鎖陽、紅棗回來,晚上給你煲湯?!?p>  中年侍郎霎時菊部一緊腰窩一酸,趕緊灰溜溜地跑了,逗得婦人掩口直笑。

  出了布莊大門,香衡才敢挺起胸膛腆起肚子,他背負雙手邁著八字大步在街上瞎逛,這時,才稍稍有些三品大員的樣子。

  朝回春堂那邊走了一陣,春風拂面神清氣爽,香衡胸中再無氣悶之感,于是他又撫著八字短須,暗自思量。

  “夫人待我不薄,平日又操勞家事,若不然,給她個小小驚喜?”

  身為工部要員,香衡平時都是與沙盤圖紙、石木金鐵、匠人勞工等打交道,官場上互相逢迎他尚且游刃有余,可對討好女人這一套,他著實沒有經(jīng)驗啊。

  思來想去,他回頭望向街道兩旁的商鋪,寶麗閣、天工閣,這兩家是做首飾的,如今夫人不在身邊,他怕買回去不合心意,略微搖頭。

  遠處還有桃花齋、碧桉堂,是賣胭脂粉黛口紅精露的,他又不太懂這些玩意兒的優(yōu)劣與用法,搖了搖頭,他也將這兩家排除在外。

  “如若不然,還是去珍繡坊買兩匹上等布料?夫人也說珍繡坊新貨是她的心頭好,就買這個好了?!?p>  心里打定主意,香衡便折返方向,往珍繡坊那邊去了。走在路上,想到夫人先前挑選布匹那糾結模樣,香衡又忍不住在心中思量,“也不知買什么顏色好,方才那兩匹偏青,不如再買兩匹喜慶點兒的顏色?!?p>  既去珍繡坊,他微微一笑,又想起一個香艷旖旎的夜晚,“上回夫人在珍繡坊采購的白絲睡袍也不錯,這回我偷偷買兩件黑色的,晚上再喝幾碗她燉的大補雞湯,也算是犒勞犒勞自己?!?p>  念及此處,香大人雙拳緊握急劇顫抖,他足下越走越快,半分也舍不得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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