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危機四伏的變局,第五節(jié)
“大兄犯了錯,是該領(lǐng)罰?!惫拥澅久骆碌念^頂,可考慮到傷口,便放下手替他擦去眼淚,“放手了,乖?!?p> “不要~”
“媛媛,乖啦?!?p> “不要~”這次媛媛卻不是對著公子禎撒嬌,而是拉著兄長,轉(zhuǎn)頭向顧師傅求道。
顧師傅哪里遇到過這種會撒嬌的孩子,有事相求時更是眨巴著大眼睛做出一副懵懂天真樣,語氣軟軟,似灑了一地蜜糖;他雖非嚴師,但拜在門下的弟子多是已行冠禮的成年男子,休說撒嬌求人,便是做出懵懂模樣也難了,因此心下一時遲疑,柔聲問道:“那小公子要如何?犯了錯可不能不罰的。”
“師傅罰媛媛吧,媛媛不該打架的~”
“小公子,話不是這樣說,一事歸作一事,禎君需靜思己過并非打架一事,而是不問緣由是非……”顧師傅本還想教導媛媛幾句,只見媛媛眼中含淚,已是要哭模樣,忙哄道,“小公子愿代兄受過,實是友愛良善,既然如此,小公子便和禎君、橫君往中殿靜思一刻鐘吧?!?p> 公子禎帶著公子橫和媛媛往中殿罰站了一刻鐘。
這事,三人都有錯,因此不約而同地向母親遮掩了此事經(jīng)過。只是王淑人從隨從口中得知此事,拉開公子橫的衣袖,手臂上赫然是一個小小的牙印,已經(jīng)呈現(xiàn)青色。抱著兒子哭過一番之后,王淑人收拾妝容,前往永秀宮外礙眼的瑤歌臺,特特奉上一套自己珍貴的珠寶頭面,說了幾句閑話便離去了;瑤歌臺的美人不知這是何緣故,想著王淑人平日里總念叨著兒子,想起最近公子們?nèi)雽W,心想這是為她兒子打算來了,既不是與自己爭寵,遂也不介意向君侯提一提王淑人和公子橫。
君侯想起來自己的二兒子也到了入學的年紀,有些愧疚,當日往永秀宮走了一趟,剛進門便聞見一股濃重的藥酒味,王淑人又吞吞吐吐不愿回答,不免向服侍的宮女發(fā)怒詢問,這才得知原來是公子橫在學里被公子禎和媛媛打了,手臂上還有淤青一塊。
“混賬!孽子!”文侯氣極。
王淑人忙安撫文侯,道:“君侯莫氣,阿橫沒事。小孩子之間都是這樣玩玩鬧鬧的,對自己的力氣又沒個計較,失了輕重也是有的,但孩子嘛,哪里不會磕磕碰碰的呢?阿橫身體好,擦兩天藥酒就好了?!?p> “那牙印,哪里是玩鬧弄得,分明是氣急了咬的。這小子,我去問問他來?!?p> 王淑人到底攔不住,忙使人快步去永福宮告訴上原夫人一聲。
文侯本就不喜媛媛,總認為這個因他一時之錯生下的孩子就像心口的刺,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犯了錯,非盛世明君。現(xiàn)在又聽聞了公子橫被欺負一事,他心想著公子禎良善,不會與人結(jié)怨,唯二幾次頂撞他都是為了媛媛這小子,只怕這次也是媛媛惹出的禍事。因此進了永福宮,也不問公子禎,召來媛媛便問他入學的事。事也湊巧,雖然公子禎有告誡過媛媛不要拿打架的事困擾阿翁阿母,但是二公主哪里能不知道的,因此在王淑人的告罪和她有意的不追究下,三個小子早和好了。因此,媛媛也是真的忘了此事,只手舞足蹈地講著學里的趣事。
文侯卻只當做媛媛藏私,氣的發(fā)抖,終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罵道:“孽子!你還不給我跪下!”
媛媛被嚇得一愣,接著便是大哭:“壞阿翁,阿母說我是乖孩子~”
二公主早得知文侯到來,只是聽他在廳里和媛媛說話,心想讓他們父子好好親近親近,便帶著公子禎在小廚房做點心,現(xiàn)在聽見文侯發(fā)怒、媛媛大哭,忙牽著公子禎走進來。
“君侯您這是做什么?發(fā)這么大火?”二公主進來,偏著身體半坐在榻上,摟住媛媛給他順氣。
“你問問他在學里做了什么。不敬兄長,欺瞞父母,小小年紀便是這副惡毒心腸,不知將來長大如何?!?p> “您有話好說,什么不敬兄長、欺瞞父母,這么大罪是安在一個孩子身上的嗎?若您是指他們與公子橫在學里打架的事,我與王姐姐都認為不用告訴您,孩子們之間的矛盾他們自己解決了,您又插一腳做什么?”二公主倒是與王淑人說辭一致,只是更直白,更不給人面子。
“孤是他阿翁,還教訓不得他來?”
二公主摸摸媛媛和無瑕的頭,讓他們跟著玉河先下去吃飯,見孩子們出了殿門,方對文侯道:“您可別說這樣的話,現(xiàn)在想以父親的身份管教媛媛,這孩子出生時您可是沒瞧上一眼。知道媛媛怎么和公子橫對上的嗎?因為公子橫說他無母沒人疼。宮中的流言連一個六歲的孩童都知道,您卻沒想過要禁止這流言傳播?!?p> “你便是要揪住當年的事不放?朕已經(jīng)認錯了,你還想要如何?”
“既然您說起當年的事,那我便和您好好講一講。您欺負孤女,便想納入后宮遮了這丑事,置人家于何種境地?您把這事視為丑聞,人家為何要感恩戴德地接受這一切?那孩子不愿意,想走,您偏要留下她又是為何?說是為了血脈不外流,媛媛是早產(chǎn)兒,出生時堪堪四斤半,那時某并十來個保母日夜守著他,用仙術(shù)護著他,不然早去了,那時候,您有來看他一眼嗎?若不是和無瑕相伴長大,您問問自己,可是想得起他來?”
“他阿母不喜他情有可原,您卻是沒資格不喜。孽子來孽子去,那也是您自己造的孽?!?p> “你……”
二公主瞥了眼氣結(jié)的文侯,心里這股怨氣終于得到了發(fā)泄,仍是有些瞧不上沒擔當?shù)奈暮?,冷淡道,“好了,這事不說了,您走吧,我還要帶著孩子們吃飯呢。”說罷,起身離去,一如三年前的夜晚一般冷決。
公子禎聽明白了阿翁為什么發(fā)怒,只是阿母不待他們回答,便讓玉河姑姑領(lǐng)他們出去吃飯,因而在見到阿母時,便上前拉住她的手解釋道;“阿母,這事本是因橫弟欺負媛媛才起,媛媛氣急了,才和橫弟打了起來;無瑕也不對,那日無瑕也沒問清楚,只見媛媛受欺負,也打了橫弟。您和阿翁說說,是無瑕做錯了事,阿翁若要怪,便怪無瑕吧?!?p> 二公主一挑眉,道:“你們哪里有錯?別人欺負了你們,不打回去,難道還賠上笑臉不成?若說有錯,錯在你們不該選擇打架這么愚蠢的方式,尤其是在你們既打不贏又沒有善后的情況下。打架,就該把對方打服了還叫人說不出話來,懂嗎?”
公子禎疑惑:“阿母,這和師傅說的不一樣啊?!?p> “師傅教你的,是為君之道;阿母教你的,是為人之道,記住了嗎?”
媛媛隨玉河出來時還在哭泣,可看到桌上有他喜歡的肉丸,兄長又哄著他,于是慢慢開口吃東西,后面就忘記了哭泣,自己扒著筷子夾起菜來,此時,聽見阿母訓話,還沒咽下嘴中的食物,便抬頭認真答道:“阿母,媛媛記住了~”
公子禎嫌棄地給弟弟擦嘴上的湯水,向二公主道:“弟弟根本沒聽明白,是個小傻瓜?!?p> 媛媛待他擦完嘴,往二公主懷里一滾,昂著頭向公子禎道:“我聽懂了,你說我笨,不過你是我大兄,我讓你說好了?!彼褐∧槪荒槹翚?,很是好笑。
因著文侯訓斥,媛媛未再上學。每日里睡到太陽升上高空才醒,然后拉著阿母的手給兄長送點心去;二公主不贊成媛媛總這樣打擾公子禎上學,便拘著他不讓他去,媛媛生了氣,走到門檻前坐下,留下個背影對著二公主。
二公主剛開始還喊他兩句,后來見媛媛認真在生氣,便也不理他,該處理宮務(wù)時便處理宮務(wù),該給媛媛喂水吃點心時,便讓玉河端著水和點心給他吃,媛媛自然記得自己在和阿母生氣,但是也知道口渴了和肚子餓了,毫不猶豫地拿過點心便吃,但是生氣的態(tài)度絲毫沒有放軟,拍拍手繼續(xù)坐在那當“望兄石”。
例行拜見的宮婦見到永福宮門檻上坐著這么一個軟軟的小孩兒,皆感到好奇,問他為什么不坐在殿內(nèi),小家伙乖巧地回答來人:“媛媛在等大兄哩~”若和他說帶他去學里找兄長,他又搓搓衣帶,仰著一副期盼但是猶豫的小臉認真道:“不行哩,阿母說媛媛不可以去打擾大兄~”
等到公子禎下學回來,便見到這么一個會生氣但是很聽話的小“望兄石”坐在永福宮門檻上,還未喚他,小“望兄石”先騰著兩條小短腿跑來抱住他,一聲接著一聲地叫著:“大兄~大兄~”仿佛一天最開心的事便是于此。
春季的時光一天天過去,媛媛似乎也終于明白了兄長不會提前回來,阿母也不會答應(yīng)帶他去學里,平靜而又自然地接受了。只是在永福宮擺弄著玩具時,偶一抬頭想叫“大兄”,卻發(fā)現(xiàn)宮殿里只有阿母持針做夏衣的身影,委委屈屈地叫聲“阿母”,二公主便放下衣服,抱著他問怎么了,是不是要睡覺了?媛媛?lián)u搖頭,靠在阿母懷里繼續(xù)擺弄自己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