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理站的時鐘過了零點,蕭曉轉(zhuǎn)了一圈病房,開始緊鑼密鼓的打印執(zhí)行單,打印自配液簽,打印注射單,打印霧化單。核對早上發(fā)的口服藥,還要護理站清潔,刷輸液盤。抬頭盯了一眼監(jiān)護屏幕,心電圖自然的一個一個蹦出,竇律律齊。蕭曉揉揉眼睛,松了一口氣,在執(zhí)行單核對人后面簽上自己和明天白班的名字。然后一個一個核對病人的藥袋里一粒一粒的小藥片,有藍色的粉色的,橘色的紅色的。有一片,二分之一片,有四分之一片,也有四分之三片。更多是白色的藥片,有大一圈有小一圈的,有白色的帶點黃,有白色帶點字母,也有大小一樣,邊緣不一樣的。有的病人十幾種藥,有的病人不吃藥,有的病人吃自己自備的藥。擺藥對藥是蕭曉討厭的工作之一。有時候她心里會傻傻的想,大夫開的這些藥劑量差一點點差距是不是真的很大。白班夜班雙人核對,即便如此也可能會有疏漏。有一次擺藥機少了一粒藥,蕭曉白班沒發(fā)現(xiàn),夜班也沒對出來,轉(zhuǎn)天家屬過來詢問的時候,真是解釋再三。同事把這事發(fā)給在家睡覺的蕭曉的時候,蕭曉也覺得很慚愧的同時覺得第二遍核對的夜班也該負責(zé)。以后工作得更細心才行啊。心里又強調(diào)一遍。護理工作就這樣,做的完美才是正常,有差錯就是失誤,而且后果很嚴(yán)重。
“哈欠~”蕭曉伸個懶腰,藥終于對完了。抬頭望著窗外,天灰灰的,周圍幾個住院樓依舊燈火通明,對面的急診樓里,不知道會不會發(fā)生什么驚心動魄的故事,樓下的ICU有沒有逝去的生命。想想科比問大家有沒有見過凌晨四點的洛杉磯,蕭曉想她見過這個城市的每時每刻。
整理好交班,蕭曉心里琢磨如何在早上交班的時候向大家闡述昨晚發(fā)生的插曲。也不知道自己的一面之詞會不會有人相信。她腦海里復(fù)盤她跟大夫說的每句話,她有沒有落了幾個字,讓大夫產(chǎn)生了歧義。她越想越心虛。有些事情好像自己沒做錯什么,就是和自己密切相關(guān)??纯幢?,蕭曉閉上眼睛。周圍說安靜也安靜,遠處的病房里躁狂的病人爺爺習(xí)慣的大吼,蕭曉反而覺得很安心。
意識漸漸模糊,腦海里出現(xiàn)她輪轉(zhuǎn)三年,轉(zhuǎn)過兩次高干病房,最后定科在這兒,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剛上班的時候愣頭青,熱情伴隨沖動,剛來高干病房,護士長和同事都很好,也有個別好為人師的同事,故意找知識點考她,也會釣魚執(zhí)法,新病人入院,急查的血不給蕭曉對一下,讓她少抽了一管。蕭曉被說的難受,咬牙拿起盤就進病房解釋又抽了一管,然后那個同事轉(zhuǎn)身就去告訴護士長。護士長仁慈,輕聲教導(dǎo),從那一刻她便明白好好練習(xí)操作,格外小心。第一次在高干,待了八個月,歷經(jīng)兩個護士長。實習(xí)的沒扎過幾次針,到在這里老老師說扎不進去在病房別出來。老年人的血管又脆又細,從腳背扎到小腿膝蓋大腿,從上臂扎到手指頭,扎了一個戒指出來。尤記得有個爺爺,老老師扎幾次都扎不上,蕭曉去一次就可以扎進去。那種開心很有成就感。要轉(zhuǎn)走之前蕭曉代表科里去獻血,閑聊中爺爺?shù)募覍僦懒诉@個事,給蕭曉兜里放了一大把巧克力和糖,蕭曉感動的快哭了。那是這五年工作里少有的感動,每次被病人傷到她都想起來,這世上還是有很多好家屬的。第二次轉(zhuǎn)回來不太愉快,蕭曉懷孕七個月,高干病房人少活兒多,她想直接休病假,然后在報道的第一天,因為沒換衣服被高干病房的護理部主任拽著去護理部“打架”。七月份的天很熱,她記得在護理部主任辦公室的門口聽著,高干的兩道杠護士長罵著把一個孕婦調(diào)到高干是陰謀,護理部主任說這么大的科室連個孕婦都消化不了,馬上新職工就入院了吧啦吧啦。她那刻覺得她不會定科在高干了。病假期間兩個禮拜必須準(zhǔn)時送假條,晚一天不行。過年期間鄭達和蕭曉都回了老家,求人幫開假條真是費了不少勁。沒有想到定科結(jié)果出來,又回到這個地方。老天爺跟蕭曉開了個玩笑。
五點,趴著瞇了一會兒,臉上有了一層毛衣印,口水流在手背有點臭,腿有點麻。抬眼看看監(jiān)護,16床的心率不太正常,150到160次/分,看著像房顫。打通大夫電話。蕭曉趕緊把16床早上的倍他樂克半片讓病人服下。詢問他有沒有什么不好受,病人有點耳背,兒子看蕭曉突然進來有點緊張,病人說這會兒有點喘憋,蕭曉提議小大夫做個心電圖。然后火急火燎推著小車,拿著體溫槍,體溫和出入量牌子,血糖儀,口服藥,PDA就出發(fā)了。六點,挨屋測了一圈體溫,問了一下出入量,把藥發(fā)完快速的把活兒完畢,值班大夫懷疑病人前壁心梗,抽了心肌酶急急打電話讓物業(yè)送檢。20床主任的媽空腹血糖13.6,跟大夫說完,怕得罪主任,值班大夫嚴(yán)謹(jǐn)?shù)挠涗浽诓〕躺?。然后蕭曉把體溫和出入量登在電腦上,以便醫(yī)生界面看到。尿量少的告知值班大夫。七點16床心率還是不下,值班大夫開了可達龍靜脈泵。22床多巴胺泵也泵完了,蕭曉遵醫(yī)囑配完換上,打印醫(yī)囑變更,七點半了,正常班同事來了,拿著交班本,急匆匆到B區(qū)交班。嗯,天亮了,一場惡戰(zhàn)要來了……
護士長來了,蕭曉說“領(lǐng)導(dǎo)一會兒朱主任可能要找你”,然后講述了昨晚的經(jīng)過,她講的明明是事實,卻薄弱的像為自己開脫,越來越無力,她后來都沒力氣了。好在領(lǐng)導(dǎo)和同事都明白了,都覺得是主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蕭曉想找主任和昨天值班小大夫?qū)χ?,卻一個也找不到,她失落的像竇娥。領(lǐng)導(dǎo)反復(fù)問了經(jīng)過,覺得蕭曉沒做錯,不過小大夫把請示主任四個字截胡,而蕭曉也恨自己沒直接問李大夫提醒。她渾渾噩噩的交完班,交代完,洗手,給手機用酒精棉簽擦了擦,和同事道別就準(zhǔn)備下樓洗澡回家。進電梯時朱主任正好出來,蕭曉回敬一個瞪眼,朱主任肯定對她這種年輕的小護士毫無印象,更何況名字。
洗完澡,蹲在地上,連穿衣的力氣都沒有了。每次下夜班蕭曉的腦子都扔在醫(yī)院了,有時候她都怕自己沒穿衣服就出來了。一步一步走在去往地鐵口的路上,手機里彈出護士長的微信“我已經(jīng)去找朱主任主動出擊了,她第一句就說這事就當(dāng)過去了,我說還是說開了吧,值班護士按交班做的,也提醒值班大夫了,不過跟值大夫話沒有說全,以后她母親的事情我們直接與她聯(lián)系”。
蕭曉看著天,吐口白氣,回復(fù)護士長“有種沉冤得雪的感覺。”然后護士長在群里說了一句“以后20床的事直接與朱主任聯(lián)系,她說過的指示最好留有證據(jù)和證人”下面同事回復(fù)收到……
終于可以好好睡一覺了,蕭曉想……
一點十三分
白夜休休的工作模式,上班的那兩天就如同天灰灰的感覺,不是心里不愛這份工作,有時候壓力如洪水猛獸噴涌而來,護士這個工作不同別的,是要玩命的。蕭曉的心臟能受得了嗎?一月之期快到了,蕭曉會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