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熱鬧的白云城最近又有了些新鮮事,街頭巷尾流傳著,白云城主失蹤許久的女兒竟然找回來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連買菜大媽都在說,“我家男人去給城主送過菜,不巧剛好見到那小姐,可是個漂亮的美人,身形妙曼,可是俊了……”
“是?。∥仪皫兹找踩ソo小姐送過些新的衣料布匹,還為小姐量過腰身,那小腰細(xì)得喲……嘖嘖……”一個布莊的老板娘嘖嘖稱贊道。
白云城深處居跳月湖一側(cè)的高閣,取名為摘月的樓閣便是夏之蘅的閨房?;丶胰掠杏啵闹堪贌o聊賴的窩在被窩里,早早被伺候的丫鬟吵醒?!靶〗悖撈鸫怖?!城中今日來了客人,城主說你得去見見!”小丫鬟叫阿菱,雖明里說是白云城的婢女,實則是昶梧尋西山里一束菱花仙子化身,專為保護夏之蘅而來。
“什么客人,還要我去見見,就說我不去了!”夏之蘅倦怠的說道。
“不可,那使者乃是南越國的六皇子,城主有意與南越皇族聯(lián)姻,若是得罪六皇子,可是不好,會被城主責(zé)備的?!卑⒘怅P(guān)切囑咐道,
“什么,聯(lián)姻?”夏之蘅大驚。
“是的,不僅您要去,其他的三位小姐都得去呢!放心,就是走個過場,不一定選您的。”阿菱安慰道,一邊哄著夏之蘅更衣一邊說道。
“這樣嗎?那好吧!就當(dāng)是沒事干湊個熱鬧罷!”夏之蘅無奈搖頭,想起這回家三個月不是吃就是睡的,也應(yīng)該下去走走看看。
收拾打扮一下,夏之蘅著素衣長裙在阿菱的攙扶下緩緩走出。繞過跳月湖,在蓮花池與其他幾位姐姐相遇,由于是穿了一件青衣素白的衣裙,其他幾位則是濃妝艷抹打扮隆重,故而不太顯眼,而且顯得瘦弱嬌小。因是成年被接回來的小姐,與府中其他兄弟姐妹關(guān)系談不上親厚,也許是自小流落在外,倒是幾位姐姐對她多些關(guān)照,明著也都還和善。只聽到大小姐和顏悅色的說道,“十妹怎穿一件這樣的衣裙,可是父親給的月俸不夠,姐姐這邊還有些料子,妹妹晚些讓阿菱過來端些去?!?p> “不用了,我輕衣簡行,用不了那些,姐姐心意妹妹心領(lǐng)了?!毕闹窟B忙回絕。
夏之蘅之于夏府,從上還有三個姐姐六個哥哥,白云城主除夏之蘅這一個掛牌的女兒外尚有九個孩子,自然,雖受到一些小姐的禮遇,實則給他呵護也就那樣罷!
夏之蘅苦笑,其他姐姐也就不再多言,一個個按順序走向會客廳。帷幛外面,端端正正的坐著的正是那從南越遠(yuǎn)道而來的六皇子。只見六皇子正襟危坐,一手按著膝蓋一手端茶,正好飲下一口,茶杯尚在嘴角處。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四位小姐進來,免不了多看了兩眼。待四位小姐全部落坐屏風(fēng)后面,才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對著城主拱手拜拜,道,“想必城主也是知道,本王此次乃是替兄長也就是我南越太子擇娶一房小姐聯(lián)姻,可是,太子殿下已在不久前娶了蜀域葵國公主為正妻,所以,四位小姐本王也不好委屈,還請城主自己拿定主意,覺得哪位小姐合適,便給個準(zhǔn)話就好!”
一聽是側(cè)妃,城主臉色顯得有些難堪,想想前面三個女兒,也都是自己手心里的明珠,不好就這樣委屈出去,思索半天,咳嗽兩聲,喚道,“蘅兒,你且出來一下?!?p> 夏之蘅正在祈禱不要叫到自己,沒想到城主一聲蘅兒徹底將她的心打亂,腦子一陣暈眩,失魂落魄的走出帷幛,朝城主俯身拜了拜,敬稱一聲,“父親!”
“嗯!”夏城主看著女兒點了點頭,又回頭對一側(cè)端坐的六皇子說道,“這是我的小女兒,六皇子且仔細(xì)看看,可還行?”
六皇子名為趙錄,其母出身南越貴族,是位不折不扣的紈绔公子,他一眼望去,夏之蘅嬌弱之軀盡收眼底,他像審視獵物一般打量著夏之蘅,會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是夏府的小姐,便是可以的?!?p> 夏之蘅見他語氣平順,且一旁的父親沒有任何的抗拒,她有些難過,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家人,卻短短幾月,便被交易貨物一樣轉(zhuǎn)手出去,而且還是被嫁出去。昶梧師傅告訴她,她才剛滿十八歲,還是如花的年紀(jì),大好年華得屈身深宮別苑,想想都惱火的很。
簡單應(yīng)付幾句,終于可以退出大殿,剛出會客廳,就傳來身后五小姐的聲音,她大舒口氣,痛快的說道,“還好不是我,剛剛都嚇?biāo)牢伊?,真害怕父親會拿我嫁出去……”
“是啊!我也是,還好父親平日里比較疼我,要不然真的難過死了……”八小姐也嬌滴滴的說道。
夏之蘅沉默不語,大小姐見狀,示意兩個妹妹少說兩句,靠近一點點安慰道,“妹妹莫要擔(dān)心,雖說是側(cè)妃,好歹也是個妃,待妹妹入住太子府取得那南越太子的寵愛,將來榮華富貴也是少不了的?!?p> 不知道是不是大小姐的話太勢力直白,夏之蘅心里更加不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逃跑,心里有了盤算,自然需要實施方案,落實細(xì)節(jié)。簡單幾句話搪塞了三位姐姐便匆匆忙忙的回了臥室,一并囑咐阿菱緊閉好門窗,取出紙筆來,將白云城的地形畫了個大概的草圖。阿菱似笑非笑的湊過來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問道,“小姐,你要走嗎?”
夏之蘅會意的點了點頭,做了個噓的姿勢,說道,“父親將我嫁往南越,那是對他有利的事情,可是我才做了他三個月的女兒,沒道理這么犧牲。以前老是想著回家,可是回家如果是這樣,我突然覺得在外邊流浪其實也挺好的!”
“那小姐是要回去繼續(xù)流浪了嗎?”阿菱問道。
夏之蘅用力點了點頭。
撲通一聲,阿菱拉著夏之蘅的手跪下來,嘟囔道,“既然這樣,小姐可要帶我一起走,你走了,阿菱會被打死的?!?p> 夏之蘅端著筆仔細(xì)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阿菱,你可要想清楚啦!本小姐是去流浪,可不是鬧著玩,你跟著我可能連飯都沒得吃!”
“那也得跟著你,總比被城主打死強!”阿菱說的好一派氣勢磅礴,“小姐去哪阿菱去哪!”
夏之蘅倒吸一口涼氣,想想今后自己吃飯都難,這小丫頭要是跟著,估計兩個人都得餓肚子,不勉為將來的事?lián)鷳n起來。
夜里,待所有人都歇息過后,府中哨崗松懈一些,夏之蘅便提著個小包裹偷偷摸摸的下樓了,阿菱早早在閣樓底下等著,兩個人回合之后,匆匆忙忙往出口處走去。一路上躲過好幾個哨卡,都沒有被人察覺,終于到達(dá)圍墻邊。阿菱不知道哪里來的本事,竟然在圍墻比較隱蔽的地方找到一個洞,剛好夠一個人鉆過去。夏之蘅對她可是無比佩服,閉著嘴給她豎了個大拇指,阿菱微笑著接受。兩個人便一前一后的爬出圍墻,圍墻后面就是街角,匆匆繞過街角,小心躲過巡邏的衛(wèi)隊,兩個人竟然無比順利的來到城墻處。對著城墻,兩人深吸口氣,由于城墻過高且不時有巡邏隊伍路過,爬墻基本上已經(jīng)行不通。躲躲藏藏的來到護城河邊上,另一頭城墻還算低矮,夏之蘅仿佛看到希望,拉上阿菱便飛了上去。阿菱一陣驚訝,差點叫出聲來,吞吞吐吐的低聲問道,“小姐太厲害了,居然會飛!”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以后跟著我慢慢讓你開眼?!毕闹孔约赫f著,其實云里霧里,畢竟記憶全失,自己都不知道這傍身的功夫哪來的。
兩人不再說話,從城墻輕輕一躍,身子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涞酵饷?。極速繞過小樹林,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
樹林的一端,一支隊伍整整齊齊列隊而立,手中都持著一直未燃的火把。夏之蘅與阿菱這一路都是借著月色往前,這一下總算看著真切。隊伍中走出一匹黑馬,夏之蘅認(rèn)出正好是白云城的厲川,心中念叨著,“完了完了,走不掉了……”
“十小姐,跟在下回去吧!城主已在城中等候!”厲川大聲說話,語氣還算客氣,絲毫沒有要為難的意思。
夏之蘅不高興了,大喊道,“既然出來了就沒打算回去!還請大人行行好,放了我吧!”
厲川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夏之蘅會如此有底氣,與一般大家小姐多有不同,頓時生出一絲欽佩,有幾分刮目相待的神情,說道,“小姐莫為難在下,還請見諒!”說罷,手臂一揮,一邊的護衛(wèi)蜂蛹而上。
夏之蘅倒不慌,赤手空拳迎上去。好在那些護衛(wèi)也都沒有要傷她的意思,多半只是抓她回去,以為她會乖乖就擒,她這一反抗,完全是在護衛(wèi)的意料之外。夏之蘅靈敏的像是一條泥鰍,三兩下并將護衛(wèi)隊全部掰倒。厲川默默看著,夏之蘅的身形在他眼中仿佛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夜色之中,撩然一朵絢爛的花。
護衛(wèi)皆已倒地,雖厲川心中對夏之蘅已經(jīng)有了不忍,可是,城主的命令他卻不得不從,夏之蘅他勢必得帶回去。于是,他腳掌用力一蹬,躍下馬背。夏之蘅見他不讓,拔出從護衛(wèi)那里奪來的刀便砍了上去。厲川在白云城功夫僅次于城主夏青竺,是個狠角,不過二三十回合,已將夏之蘅困于護衛(wèi)的刀陣之中。
“父親還真看得起我,派這么多人來!”夏之蘅怨恨的說道。
“城主英明!不帶這么多人還真請不動小姐?!眳柎ㄕf著,示意身邊的護衛(wèi)押送夏之蘅回去。阿菱縮在一旁,也被帶走。
因是深夜,夏青竺并沒有見夏之蘅,厲川向他稟告過后直接把夏之蘅送回摘月閣,并派兩隊護衛(wèi)輪流看管。
夏之蘅惱怒不已,幾次差點從摘月閣跳下,也都被阿菱拼死拽住。
“可惡,出不去了……難道我的命運就逃不過和親嗎?”夏之蘅怒不可遏,一拳頭下去,桌子碎作幾片。阿菱在一旁嚇一大跳,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沉默不語。
原以為夏之蘅出逃的事情城主會震怒,而這件事也會被傳的沸沸揚揚,可是一連幾天過去,卻沒一個人提起。只是這廂夏之蘅居住的閣樓下面依舊重兵把守,城主對外說是和親在即,為免意外派兵保護,竟絲毫沒人懷疑。夏之蘅覺得不對勁,派阿菱打聽一下得知,原來城主早早下令,五日后夏之蘅隨六皇子趙錄前往南越擇良辰吉日出嫁出嫁前任何人不得私見,違者重罰!命令一下,誰還巴不得離的遠(yuǎn)遠(yuǎn)的,包括夏之蘅那幾個掛牌的姐姐連同城主夫人都避之不及。
這幾日,城主夏青竺只派來自己的二兒子看管夏之蘅。這白云城的二公子,乃是夏青竺最大的兒子,第一個為長女,后面一連三個皆為兒子,到老五才又生了個女兒,其下又是兩個兒子,老八老九是夏青竺一對孿生兒女,排到夏之蘅,已經(jīng)是第十個。自從夏之蘅被接回白云城,這位兄長對她還算關(guān)切,也許是年長些不似其他弟弟那般幼稚,也許從某些方面來說夏之蘅與他是一個爹媽所生,所以對夏之蘅總是關(guān)懷備至,面面俱全。
“二哥,為什么父親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是不是父親不喜歡我?”夏之蘅趴在長椅上無奈的戳手指,說道。
二公子夏衍靠過來揉了揉夏之蘅的額頭,細(xì)聲說道,“怎么會?我們的姑姑也是嫁到南越,就是當(dāng)今南越王的寵妃,父親是看姑姑一人深居宮中過于孤單,才想到把你嫁過去的?!?p> 夏衍承認(rèn)在心里絲毫沒有將夏之蘅當(dāng)做是妹妹,他自第一眼看到夏之蘅,她當(dāng)時躲在那位仙風(fēng)道骨的男子身后,仿佛一只受傷的小鳥,從她眼神讀出的空洞渴望,他便油然生出一股妄想保護她的欲望??墒?,命運總是殘酷無情的,他的父親告訴他們,那個他妄想保護的小女孩,是他們失散多年流落在外的妹妹。夏衍清楚記得,自己最小的妹妹確確實實是在母親生產(chǎn)時被父親的對手偷偷抱走。他永遠(yuǎn)忘不了那年夏天,白云城遭到變故,父親為保城主之位,與叛軍殊死周旋。適逢母親懷孕九月,父親派自己最得力的護衛(wèi)將幾位夫人和九個兒女送出城去,一家老小躲在城外深山的一座古寺。母親沒過多久就發(fā)作了,二夫人連同三夫人一起為母親接生,可是,他唯一至親的妹妹剛被生下來,叛軍便派刺客潛入寺中,把出生幾個時辰的妹妹帶走。而后不久,白云城平叛,夏青竺穩(wěn)坐城主之位,一家子被安然無恙的接回府中。唯一的妹妹,怎么也找不到。后來聽說,叛軍首領(lǐng)無路可退之際,已將那女嬰丟下山崖摔死,尋著叛軍的描述,在山崖下面的確發(fā)現(xiàn)包裹孩子的衣物。自那以后,再沒人提起這個妹妹,直到幾個月前。
夏衍沉默許久,打心底他最是舍不得夏之蘅遠(yuǎn)嫁,可是父命難違。
“二哥,明明白云城有四位小姐,父親為何偏偏嫁我?”夏之蘅不悅的嘟囔著。
夏衍苦笑,說道,“其他的小姐不是白云城大夫人所生,都只是庶出,而你,是母親所生,雖是最小的小姐,可是血脈與那南越太子最是相配,所以,父親才指了你。”
“是??!做側(cè)妃而已,也要嫡出的小姐嗎?”夏之蘅越來越不爽,想想來氣。
夏衍見妹子不愿意,心里也不好受,明知夏之蘅剛才的話不好,竟也沒反駁她,只是提醒道,“阿蘅,他日你嫁入太子府,像剛才的話就不要說了,哥哥面前說說沒事,可是深宮之中人心難測,對誰你都不可放松警惕,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夏之蘅會意的點點頭,趴在臥榻上不做聲,夏衍以為自己話重惹得夏之蘅不悅,連忙俯身蹲下,拍拍夏之蘅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阿蘅,他日,若南越太子對你不好,你想回家,你便派人捎個信給我,就說想念草原上的鷹,哥哥便明白你想回家,就會去接你?!?p> “哥哥……”夏之蘅埋在肩膀里的腦袋抽了抽,鼻子一酸,差點流出淚水。
夏衍淺淺一笑,俊郎的臉上浮出一絲希望,不枉他求父親一場,最后的時間還能好好守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