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世秋仔細思索后，便沒有寫，這個風(fēng)頭沒必要出。有人咬著筆桿思索，有人交頭仰頭望著天，有人望著桃花念念有詞，唯獨許世秋平靜淡然地坐著。
方才許世秋取點心的時候，許文穎想著這邊有事，告別余文亮的家人帶著小妹來圍觀。到達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有很多人，三五成群圍成一團嘰嘰喳喳，這些人大多都是富貴人家的子女，許文穎跟她們不怎么熟悉，不過倒是有人認識她。
“咦，這位莫不是羊湯西施姐姐？”
“羊湯西施？那是誰?。俊庇腥诉€不知道。
“喏，便是上面那位廚子，在縣衙門口賣羊雜湯的呀?！?p> “呀，一個廚子怎么還跑去參加詩會了？”
“聽說是師爺帶上去的，是師爺?shù)膶W(xué)生。”
“廚子也能讀書了么？”
“嗨，可別胡說，萬一這位廚子真的很聰明呢？”
“聰明也不行，君子遠庖廚，做廚子豈不是斯文掃地？”
許文穎連兩個人的臉都不敢看，一直低著頭，只覺得臉上燒的厲害，心里別提多別扭了，暗中琢磨著一定要讓相公好好讀書，千萬不能繼續(xù)做廚子，就算是少賺些錢，也要雇人來做。
那兩個人也只是一時好奇，說完后便去討論哪個士子的才學(xué)更高，學(xué)問更深，長得更好看些。過了許久，許文穎才敢抬起頭，透過人縫看到許世秋安安穩(wěn)穩(wěn)坐著，似是一點都不著急。心中不由欣喜，心道相公果然才思敏捷，這么快的工夫就已經(jīng)寫好。
小妹低聲問她：“哥哥怎么不寫啊？”
“哥哥已經(jīng)寫完。不用擔(dān)心?！焙ε滦∶每床坏?，她把小妹抱起來。小妹已經(jīng)十多歲，抱起來著實有些吃力。小妹很懂事，看她有些吃不住，于是便下來了，她個子太矮看不到，于是便踮著腳尖。
又過一會兒，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上去交詩文，評價的自然就是上面坐著的幾個鄉(xiāng)紳以及提學(xué)官、知縣。林杼特意留意許世秋發(fā)現(xiàn)他果然沒有上交，心中很是不屑，不由瞪了師爺一眼。師爺臉上發(fā)燒，起身走到許世秋面前，壓低聲音道：“你怎地不交？”
許世秋道：“先生，學(xué)生實在不擅詩文，寫不出來?！?p> 師爺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沒辦法，眾目睽睽之下總不能自己代寫吧，只能黑著臉回去。張?zhí)釋W(xué)笑著道：“看來大家都已寫好，咱們瞧瞧。”幾個人一人分了幾張紙各自觀看。
張?zhí)釋W(xué)拈著胡須道：“好，不錯，此詩文工整大氣，用典而不澀，難得難得?！?p> 宋濂笑道：“張?zhí)釋W(xué)請看這份，此詩文構(gòu)思奇巧，用語卻極為平實，實乃佳文?！?p> 張?zhí)釋W(xué)笑道：“令郎才思果然敏捷，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能完成，著實不錯?！?p> 宋濂這才愕然，一看名字，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說這字怎么這么熟悉？”
眾人不屑，你自己兒子的字你都不認識嗎？妄稱文人。此刻大家皆是在找個樂子，誰也不會拆穿這樣的小把戲。待張?zhí)釋W(xué)與林知縣一一點評后，本地的一名劉姓學(xué)子這一次撥得頭籌，張姓學(xué)子得了第二，宋濂的兒子得了第三。
宋濂笑得合不攏嘴，其余的也都點評過，宋濂忽然瞧見許世秋安然端坐，想起方才的事情火氣便上來，冷笑道：“許公子不知道作的是哪一篇？怎地似是沒見到啊?！?p> 許世秋道：“詩詞一道，學(xué)生不擅長，不會寫?！?p> “哈，”宋濂失聲笑出口，道：“詩詞不擅長，不知道你擅長哪一路？今日大家齊聚在此，乃是為了詩文唱和，你不寫，莫不是瞧不上大家？”他伸手虛指，將在座的所有人都包含進去。
許世秋不卑不亢，“實在不擅長，莫要為難我了?！?p> 有人逗哏，自然就有人捧哏，下方有個士子朗聲道：“區(qū)區(qū)一個廚子也敢來此獻丑？此地往來皆鴻儒，俱無白丁，你說你瞎湊什么熱鬧？”
“哈，人家不是瞎湊熱鬧，不是送來綠玉糕了嗎？我覺得綠玉糕還是不錯，當為在座第一?！?p> 人群里爆發(fā)出哄堂大笑，許文穎躲在人后，卻也覺得臉上發(fā)燒至極，虧得她還以為許世秋已經(jīng)寫完，原來是沒寫，不由有些失望，同時也覺得羞愧不已。正要帶著小妹走，旁邊一個女郎忽然低聲道：“今日如此盛會，怎地請了他來？他的廚藝雖然好，但怎么會讀書？連個詩都做不出，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此事傳出去，文水縣的臉都被丟盡了?！?p> 小妹登時大怒，道：“你胡說，我哥不丟人！沒寫詩也算不得什么丟人的事！”
許文穎急忙拉她一下：“小妹，別亂說話，走?！?p> 那女郎長得一副尖酸刻薄相，被她搶白了怎能忍耐，喝道：“大人說話哪有你說話的份，這誰家小孩子，怎地沒半分教養(yǎng)？”
許文穎很自卑，低頭默不吭聲拉著小妹就走。那女郎又道：“這什么地方，怎地什么人都放進來？宋老爺這里的下人怎么回事？”
小妹怒火更甚，突然用力掙脫許文穎，跑過去抱住女郎大腿狠狠咬一口，那女郎驚叫一聲，手忙腳亂胡亂踢騰，將小妹踢開了，許文穎慌忙扶起小妹，道：“小妹你沒事吧。叫你不要亂說話你怎么不聽呢？”
“對不住，實在對不??！”許文穎趕忙道歉。
那女郎撒潑一般聲音尖利地叫道：“你這個狗雜種，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東西，這是瘋狗么？我的裙子臟了，快賠我！”
小妹哇地哭了起來，許文穎一邊安撫小妹，一邊賠不是，“我賠，我賠，多少錢我賠?！?p> “賠得起嗎你？這條羅裙可是花了大價錢的！今日非要報告不可！”
外面的鬧騰早就把上面的人驚動了，大家紛紛圍攏過來，有人不明所以，就打探是出了什么事，那女郎連哭帶說把事情講了一遍，重點自然是這個小女娃子如何如何沒教養(yǎng)云云。
許世秋擠進來，見是許文穎跟小妹，忙上前拉著許文穎的手，道：“你們怎么來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我待會就回去嗎？”
許文穎又羞又急，忍不住也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