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凌晨,天空漆黑一片,只余隱隱的山頭輪廓,若隱若現(xiàn),連公雞都還沒打鳴呢,陳四已經(jīng)在李初府上開始搬東西了,鬧的身為主人的他,睡不好覺,這絕對是陳纖巧的報復,正在吃著早點,喝著早茶的李初恨恨想到。
來拉貨的陳四站在遠處戰(zhàn)戰(zhàn)兢兢,自從知道了這位道爺?shù)膶嵙Τ?,脾氣似乎也不太好之后,陳四就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他可不想再次被兩根手指壓在地下動彈不得,所以這次天不亮就奉命前來拉貨他內(nèi)心是拒絕的,可是違抗命令的代價比被兩根手指壓迫更加的恐怖,別看奉燈使一副嬌媚笑顏的示人,但所有被那副面孔欺騙的人墳頭草都三尺高了,他可不想提前過清明節(jié)。
對比下來,想想還是被兩根手指壓迫能接受一點,所以他來了,帶著心理準備來的。
李初對陳四的心理活動不得而知,只知道現(xiàn)在自己很不爽,但是完成了約定的話,自己就自由多了,只好忍耐著。
思考著李鳳仙的事兒,陳纖巧覺得他對李鳳仙是特殊的,這感覺沒錯,確實是特殊的。
從第一眼見到這個不是婦人的少婦,他就另眼相看了。
因為李鳳仙的面相是極致尊貴的,但是她的命相在17歲時被高人篡改,由及尊貴到普通,甚至疾苦,但是今天她見到的這個婦人,不僅沒有生活困苦,反而功德環(huán)繞,氣運之力越發(fā)壯大,她的善良,她美麗,是她由衷吸引人的地方,命運的不公沒有讓她屈服,她仍然向陽而生,讓李初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佩。
至于那個整日不在家中的李老爺,據(jù)說每日流連煙花之地更是無從說起,只是李鳳仙不知道而已,李初卻見過那人一眼,相貌普通平凡,沒有華貴的衣服,沒有攝人的氣勢,但眼神干凈明亮,絕不是外人口中的那般不堪之人。
李初甚至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修行者的氣息,那是第二次給李鳳仙看手相的時候,當時杜南燕也在,由于兩人都心生親近,接觸親密了一點也沒有感覺不妥,杜南燕睜大的眼眸,覺得這小道士有些輕浮,但看著好姐妹沒有排斥,還頗為高興自然,也只是暗暗戒備,沒有制止。
暗中跟來的李老爺卻因此瀉露了行藏,一股筑基期修士的氣息彌漫而出,壓在李初的上空,還不待李初有所應(yīng)對,就突然收了回去,原來是李鳳仙看著的他一縷頭發(fā)飄下,自然地伸手給他整理了一下,李初望著眼前的美人,那樣的親切自然,那樣的和煦如冬日的暖陽,心中溫暖如感受的自家長輩關(guān)懷,又有些心里陣陣的悸動,沒有由來的,像是有兩根不知哪里來的紅線把兩人牽在一起。
從那以后雖然李初時刻保持著距離,但李鳳仙卻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跟他越來越親密放肆,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他對于自己的感情,這倒是李初沒有想到的。
自那以后,李初就感覺有人經(jīng)常跟著自己,起初他認為是黑神教的人在監(jiān)視他,后來擺脫了黑神教的人,那股視線卻一直沒有消失,就明白了,那個人是李老爺,為了探清自己的底細,也算煞費苦心了。
該是時候開誠布公談一談了。
等到陳四把貨裝完,過來跟他道別的時候,小心翼翼,完全沒了以前的意氣風發(fā),揮斥方遒。李初看的有趣,原來強大的人被壓服后,也會變成謹小慎微的普通人。
隨意地揮了揮手讓他趕緊滾蛋,記得讓陳纖巧兌現(xiàn)諾言,就回屋子補覺去了。陳四如蒙大赦,帶著車隊趕緊離開,讓跟來的黑神教教眾大跌眼鏡。
三日后,大雪如瀑,整座文縣都覆蓋在銀裝素裹之中,城北的李府,李初送走了李鳳仙一行,看著一行三人走遠了,以心聲傳音給那位藏在暗處的李老爺,“前輩,見個面吧,談一談?”
“好”
不見人影,但清朗的空氣中卻傳來了干脆的聲音。
李初來到后院涼亭中,一揮手,涼亭桌上瞬間出現(xiàn)一壺酒,一疊花生米,兩只酒杯。李老爺從涼亭頂上飄下了來,還是那般普通平凡,眼神清亮。
李初微笑著伸手邀請道:“請。”
李老爺走進涼亭坐在一側(cè),李初坐另一側(cè),拿起酒壺給兩只酒杯斟上酒,微笑道:“請?!?p> 李老爺也不說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初喝完了又給兩只空杯滿上,說道:“你不好奇我為什么找你。”
“說吧,你想說什么,我知道你的實力,如果你想的話,我離不開這里?!?p> “你想多了,我沒想過與你交手,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時候才告訴李鳳仙你真實一面?!?p> 沉默半響,說道:“并沒有打算告訴她,從來沒有。”
李初的眼神突然凌厲起來,說道:“改變她命相的是你們的人!”
李老爺瞬間轉(zhuǎn)頭,眼神中殺氣畢露,像是被激怒的貓,或是被觸碰逆鱗的蛇王,死死盯著李初。
李初不甘示弱,眼神凌厲,審視著。
兩人對峙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李老爺黯然收斂全身的氣勢,說道:“你說的對,是我們的人。”
李初眼神依然凌厲,甚至已經(jīng)有殺意彌漫、蘊育。說出了一句讓李老爺大驚失色的話;“所以你是來殺他她的,而不是保護她的。”
李老爺一下彈跳起來,一臉震驚恐懼地看著他,那是心里被看破,最深的秘密被發(fā)現(xiàn)的恐懼,有些無所適從,又有些想要殺人滅口。
李初沒管內(nèi)心掙扎,恐懼彌漫的李老爺,繼續(xù)開口,說道:“你沒有殺她,而是保護她,期間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李老爺聽到這個問題,一下子冷靜下來,頹然坐在桌子上,拿起桌上酒杯一口飲盡,又拿起酒壺自己滿上,再飲一杯,一連喝了五六杯,終于停下,像是用酒壯膽,又像是想要喝酒,總之,他想說也可以說了。
“那也是一年冬天,冰天雪地的時候,她的命相剛剛被篡改,我被教中派去了結(jié)她,那是在一座山神廟里,她獨自一人,落魄地躲在神像的后面。
我打扮成一個乞丐,進入山神廟,剛見到她時滿臉的污穢,臟亂的衣服,手里拿著一只不知從那兒挖來的紅薯,但她看見我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慌亂,而是擔心和關(guān)懷,身在神教之中,從小生活在不是你死即是我活的爭斗里,我第一次感受那樣的情感,但我仍然要動手,就在準備動手之際,她居然把手里的紅薯給了我,那可能是她最后的晚餐。
她說,她吃過了,這個給我,這個冬天太難敖了。那晚我沒殺她,夜里聽到了她肚子的叫聲,她悄悄的走遠了,走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等到我故意打響呼嚕,才小心翼翼地進來。”
說到此處,李老爺神情溫暖而柔和,那一段經(jīng)歷讓他一生都難以忘懷。
“自那之后,我一直跟著她,她的時運被改,有一頓沒一頓的過活著,但我每次假扮成乞丐接近她,她都會分食給我,或者其他落魄的人。越是跟著,越是下不了手,甚至我還殺了第二批來殺她的人。
之后每隔一段時間就出現(xiàn)殺手,直到我殺了一位筑基期的神教中人,才停止了無休無止的追殺,但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于是我恢復原貌,用手段把她娶進了府上,改變了她命運,拿錢給她做生意,讓她做她想做的事,比如慈善,但她越是善良,越是做善事,我反而越是不敢靠近她?!?p> 說完了這段回憶,李老爺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
李初看著他平凡的面容,平靜的眼神,像是得到救贖。
“你怕她發(fā)現(xiàn)你的過往,所以你離她遠遠的?!?p> “對,我怕,我怕我真實的一面被她發(fā)現(xiàn),我無法面對這樣善良美麗的她。我只想遠遠的看著她,平安喜樂,做自己喜歡的事。”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她從來沒有對你的過往感興趣,也不在意,她只想要一個安靜和睦溫暖的家,然后對這個世界釋放自己的善意,做力所能及的小事?!?p> “不管她怎么想,我都不愿讓她知道真相,就讓她這么干凈地活下去吧?!?p> 李初還想再解釋一下,李老爺又說開口了,這次神情嚴肅,面色鄭重,說道:“如果你敢欺騙她,我會與你拼命的,盡管我不是你的對手。酒不錯?!闭f完把酒杯一放,飛身離開涼亭。
李初幾次張嘴都沒能把話說出來。只能暗自嘆氣,還是早點把話說開了吧,不然最后只能大家受累,李鳳仙受更大的傷,誤會解開才是誤會,不解開永遠是心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