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蓮攙扶著陶蘭英回到家時已是晚上七點多,灶屋里黑燈瞎火的,她打開燈,小心扶媽媽坐下,聽見堂屋里傳來一陣鼾聲,走過去拉開燈一看,只見父親唐德標裸露著上身,躺在堂屋內的竹床上,滿屋都是刺鼻的酒氣,曉得父親又喝多了。唐青蓮又去正房廂房看了一下,沒見著弟弟唐鵬。她不擔心父親醉得怎樣,父親不醉才是不正常的,她擔心弟弟唐鵬現在到哪里去了。
唐青蓮回到灶屋,對陶蘭英說:“爺又喝醉了。鵬鵬不曉得跑哪里去了,我尋了一遍都沒看見。”話音剛落,一陣迅即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轉瞬就到了跟前,唐鵬沖進門,往門上一靠,把門板靠得“啪啪”作響,一邊笑一邊大叫:“呵呵……我餓死了,呵呵……你們到哪去吃飯了?呵呵……怎么不帶我去。”
唐鵬二十歲了,身材肥胖高大,臉上總掛著傻乎乎的笑容。唐青蓮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你輕點聲好不好!”
唐鵬有點怕姐姐,又呵呵笑了兩聲,看見陶蘭英緊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不笑了,走過去,拿手在媽媽面前劃了兩下,見沒動靜,轉過臉滿是疑惑地看著青蓮。
唐青蓮說:“鵬鵬,姆媽病了,你要聽話,別鬧。”唐鵬好像懂事地點點頭:“鵬鵬不鬧。呵呵……姐,我餓?!?p> 唐青蓮一點也不覺得餓。她走過去問媽媽是不是吃點東西,陶蘭英輕輕地搖了搖頭。唐青蓮打開碗柜,里面有中午吃剩的一些飯菜,估摸著爺倆吃的飯夠了,就去菜園里摘了些青椒、絲瓜,回家洗凈做了,炒了兩個雞蛋,熱了那些剩飯剩菜,然后招呼唐鵬過來,要他去叫父親過來吃飯。唐鵬飛也似的跑到堂屋去了,馬上就聽見他打雷似地叫著:“爺,吃飯!”一連幾聲后,唐鵬又跑了過來,說:“姐,爺喊不起來?!?p> 唐青蓮說:“算了,鵬鵬,你先吃吧。”唐鵬馬上盛了一大碗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唐青蓮來到堂屋,唐德標依然鼾聲如雷地沉睡著,知道父親今晚就會在這里睡上一晚了。她去房里拿了一條秋被過來,蓋在父親身上,又拿來蚊香點上,關了燈,來到灶屋,燒了些水,幫媽媽洗了臉,洗了腳,扶媽媽到床上睡下。她忙完了這些事,回到灶屋一看,唐鵬吃得滿頭大汗,把一桌子飯菜都吃了,端著菜碗在喝剩下的湯。唐鵬“咣當”放下菜碗,說:“姐,呵呵……我飽了。我出去耍一會?!痹捯粑绰?,就跑出去了。
唐青蓮把門關上,走到桌子邊坐下,屋里一下子靜下來,靜得有點可怕。她又想起了蘇鐵,以前,只要遇到什么事情,她都會打電話告訴蘇鐵,蘇鐵馬上就會回來,幫她出些主意,可是,現在……她覺得有點冷,打了一個冷顫,于是把雙臂摟在胸前,縮緊了身子。
年后,局里安排蘇鐵去省環(huán)保局跟班學習半年,學習回來后,唐青蓮覺得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顯得神情恍惚,心事沉沉,兩人也不像以前那樣一周見好幾次面,打電話給他,要么不接,要么接了,兩人之間說的話也非常少?,F在蘇鐵去BJ學習已經超過半個月了,音信全無。打傳呼機給他,他也不回話。唐青蓮感覺自己與蘇鐵之間出了問題,而且是大問題,想到這,她覺得心被揪了起來,一種難以名狀的痛楚從心里往外彌散開來,眼淚奪眶而出,她渾身無力,把頭埋在胸前,猛烈抽泣著。
過了一會,唐青蓮慢慢平靜下來,眼前又浮現出了下午在蘇記診所時羅元秀關切的眼神和燦爛的笑容。她很久都沒有見過羅元秀這樣了。在她的印象中,每當她陪媽媽去看病時,羅元秀看見了不是轉身就走,就是板著臉遠遠地站著,從來沒有跟她娘倆說過一句話。“如果蘇鐵要怎么樣,他姆媽不會這樣對我吧?”青蓮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蘇鐵,這樣想著,心里好受了些。
唐青蓮坐了一會,堂屋里傳來父親的鼾聲,她站起身,想去看看母親現在怎么樣了。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前,房里頭漆黑一片,靜悄悄的,她站在那里聽了一會,又輕輕地走回灶屋,慢慢坐下。
剛坐下,蘇醫(yī)生和女醫(yī)生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媽媽得了尿毒癥,一定要去住院治療,這是沒得說的,她不能想像媽媽不在的情形。她早幾年就知道,這尿毒癥是個極麻煩的病,治療起來需要不少的錢,可是錢從哪里來呢?父親嗜酒如命,傻弟弟只知道吃,家里頭的積蓄就是這幾年自己在省城一家飯店當服務員和孫氏紙業(yè)打工掙下的兩萬多塊錢,可這點錢也不夠用啊。
該怎么辦呢?唐青蓮突然想到了何旭霞。對呀!可以去找旭霞呀!她心里一陣激動。從小到大,她與何旭霞親密無間,在心中早已把何旭霞視作親姐姐一般。她聽何旭霞說起過,縣城有一群高中同學經常在一起聚會,蘇鐵有時也參加。
“對,就這樣,明天去縣城,去人民醫(yī)院問醫(yī)生,后天送姆媽去醫(yī)院?!边@樣想著,唐青蓮心里安定了下來,站起身來,到房里把陶蘭英這幾年的病歷資料尋出來放到背包里,然后回到灶屋,洗好碗筷,收拾完灶臺桌子后,準備關門睡覺,記起唐鵬還在外頭玩耍,便給門留了條縫,洗漱后進到廂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