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號的眾人此時已經(jīng)收拾妥當，正在清點人數(shù)與輜重，即將開始新一天的旅程，而荊鴻武也慢悠悠的晃到了趙過的馬車旁，雖是心里不太情愿，但終嘴上還是頗為客氣：“趙大哥，快要啟程了，章統(tǒng)領(lǐng)讓我來喊喊你?！?p> 馬車內(nèi)安靜無聲，荊鴻武等了半晌，不見回復(fù)，剛準備離去，但是腳下一頓，心中生出狐疑。
細細打量了眼馬車，沒察覺到什么問題，但還是一手按住刀柄，一手就伸向馬車的簾布。
就在荊鴻武的手指快要觸碰到簾布的時候，一把劍鞘忽然從內(nèi)伸出，抵在荊鴻武的手掌上。
“一邊玩兒去，別來煩我?！壁w過的聲音有些沙啞，也有些陰沉。
荊鴻武一愣，這趙過平日里雖然性情古怪，但對自己還是整天笑嘻嘻的，怎么今兒忽然性情大變?nèi)绱丝谖?，但他對趙過的聲音還算熟悉，見趙過確實在馬車內(nèi)，也就懶得管了。
“叔父說的沒錯，腦子果然不正常。”荊鴻武搖了搖頭，倒也不敢嘴上逞強，趙過這廝要是真翻起臉來把他一劍捅死再逃跑，怕是章統(tǒng)領(lǐng)都追不上他。
荊鴻武準備前去回復(fù)一下章七乙，卻看到一群護衛(wèi)武者居然都圍在一處看向原野的東面，于是順著目光看去......
黑色的僧袍下擺被扎在腰間，冒出青茬腦門在初陽的照耀下，隱隱有些光澤，修長的身姿隨風而動，卻不顯縹緲，反而有種厚實的力感。
那小禿驢在演練拳法？荊鴻武也生出了好奇心，走上前去，站到了眾人前排。
常歡的拳法很簡單，招招幾乎不離砸、崩、捶，騰挪之間也不出掄、沖、撞。
招式大開大合，在空曠的原野上即便躥縱跳躍，也盡顯舒展大方，拳勢剛進兇猛，如日出于東山之巔。
眾人起初不甚在意，在場的哪一個不是刀尖上舔血的，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哪里瞧得上這等粗淺的花拳繡腿，但隨著常歡行云流水的一套拳法打下來，眾人都不禁沉迷其中。
他們從常歡的拳法中仿佛看到了朝陽東升的蓬勃生機，看到了四海溟涬的渾然無際......
而常歡此時已全然沉浸在了頓悟的演練中，數(shù)百年的積累，在看到初陽的這瞬間，仿佛被點燃，以武載道，以拳釋武！
常歡的拳法愈來愈慢，但氣勢卻不減反正，那仿佛充斥四野八荒的威勢讓眾人都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仿佛常歡此時正在對著自己出拳，竟紛紛下意識的后退。
荊鴻武出生世家，背靠宗門，是見過世面的，看到常歡演武的威勢，不由瞪大眼睛滿臉難以置信，這難道是......可，這怎么可能？
“好像是拳意！”
章七乙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荊鴻武的身后，在荊鴻武被常歡拳意逼得不得不退的時候伸出寬厚的手掌抵在了荊鴻武背后，這才讓荊鴻武穩(wěn)住了后退的步伐。
“拳意......”章七乙又喃喃自語了一句，別說是荊鴻武，即便是他這等武藏境的武者，也覺得不可思議，那小和尚不過是二階武者，怎會生出拳意來。
拳意是什么？除了章七乙與荊鴻武外，其余武者并不知曉，但若是說出一個與拳意齊名的境界來，眾人一定聽聞過，那便是劍意。
劍意是劍宗的修行者才能掌握的一種境界，卻又不屬于修行境界，玄之又玄，即便在劍宗，也是鳳毛麟角的人物才能領(lǐng)悟出，而整個修行界，又有幾人是修煉拳法的？此種玄妙，即便是章七乙也不知曉。
但章七乙行走江湖數(shù)十載，晉入五階也有近三十載，從未見過有誰能領(lǐng)悟拳意的。
但大道至簡至易，常歡的拳法固然粗看之下簡易的很，但內(nèi)情卻精微玄奧，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一蓄一放，剛?cè)嵯酀M得陰陽變幻之妙。
群鳥不敢靠近，遠處的野獸也紛紛逃離，幾十匹上好的馬也一個個癱軟倒地，荊長風也被驚動，下了馬車看到遠處在原野演武的常歡，不由的露出驚訝的神色。
即便是趙過也掀開了布簾的一角，蒼白的臉有些嚇人，眼神更是灰暗憔悴，但只看了一眼，又縮了回去。
“真是個怪物！”不過這樣心里好受多了，哎，真疼。
原野中，常歡隨著感悟的加深，周身氣場仿佛與天地產(chǎn)生了共鳴，體內(nèi)真氣也自行運轉(zhuǎn)起來，氣血之力更是烽火一般聚集在頭頂三寸，真氣運行的速度越來越快，仿佛脫韁的野馬，常歡無思無覺，然拳法卻也隨著真氣的波動而順勢轉(zhuǎn)變。
于是仍然沉浸在常歡以拳釋武境界中的人又看到了另一幅畫面，宛如月懸于小橋之上，竹林間，短橋寸勁，闊幅沉馬，迅疾緊湊......
直到常歡收拳，護衛(wèi)武者們還癡迷其中，雖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但就是有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常歡從沒想到，自己能有朝一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那種頓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而借助天人合一的頓悟，常歡憑借著數(shù)百載的深厚積累，才能一舉突破，領(lǐng)悟拳意。
拳意是什么呢？是表達，是共鳴，是用高度凝練的情感來抒情達意。
拳意一成！自此再無虛實之分，一拳轟出，任憑你體魄如何強大，都無法抵抗常歡直至神魂的拳意。
而跟隨頓悟而自行運轉(zhuǎn)的真氣也漸漸緩慢了下來，相比較之前，真氣要銳減了近半，但卻凝練了許多，更加的如臂使指，念動之間，真氣莫不應(yīng)從。
眾人見常歡歸來，包括章七乙在內(nèi)，一個個都都自行讓出了一條道來。
“本以為鏡覺禪師不過是氣境修為，還略有輕視，沒想到卻是章某看走了眼，禪師拳意之浩渺，令章某今日大開眼界！”
章七乙拱手笑道，不知不覺中，也改了稱呼，不再小和尚小和尚的喊著了，而是用上了尊稱。
即便是荊鴻武，也徹底的放下了心中成見，能凝練出拳意的人，必然不會是普通寺廟的僧人，那個小藏寺，難道是傳承宗門不成？
暗忖間，荊鴻武下意識的也跟著喊了一聲禪師，喊出口后自己才反應(yīng)過來，不由得臉漲得通紅。
周邊一眾武者此時有哪里顧得上注意荊家二爺?shù)谋砬椋皇歉娂姼胶?，“禪師好俊的拳法！”
常歡卻一如既往的微微一笑，合十低語：“慈悲?！?p> 與眾人擦肩，常歡看了眼站在馬車下的荊長風，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