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撒野
“My Girl,你……你好颯!”莊晗晗驚嘆的口氣中帶著艷羨,將那印花驢牌大包挎在肩上,轉(zhuǎn)而以膜拜的神情兩眼冒光的看著坐在新座駕上的我,他揉揉眼睛,夸張的雙手舉著大拇指。
“我沒看錯吧!你這座駕太可了,酷帥猛,贊贊贊,不枉我一直挺你,你以后不要丟下我啊,小白白?!?p> 我?guī)е鵁晒夥鄣陌胪该黝^盔坐在一輛雅馬哈R6上,車身整體按照我的要求噴成了死亡芭比粉,油箱、擋泥板、后座是純白色,裝飾著黑色的寬蕾絲花紋,我一雙長腿撐著地面,自己都覺得好帥氣。
我拍了拍摩托的后座,好看的眉眼勾著笑意,“晗晗,我小惡魔的后座永遠(yuǎn)屬于你,你對我那么好,以后姐寵你?!蔽姨崞鹉ν熊嚨膬ξ锵?,撈出一頂白色的頭盔丟給了莊晗晗,“順便改改你的浮夸的品味,這個歸你了?!?p> 莊晗晗來了興致,邁著略帶興奮的小碎步跑到我身邊,扣上頭盔,一腳邁上小惡魔,緊緊的在后面抱住了我的腰,“小白白,在這里,我就只有你,多虧了有你,我們就是兩只相依為命的小狗狗?!?p> “錯,相依為命的是京巴犬,我們是橫沖直撞的哈士奇!”
一個桀驁不羈的少女和一個正義拽萌少年遛著小惡魔飛速穿越整個城,所到之處都能引起路人的驚叫和關(guān)注。
“哇,那車子好帥!”
“機(jī)車少女,好酷??!”
春里溫甜的風(fēng)淌過每一個縫隙,這般痛快沒經(jīng)歷過的人是絕對體會不到的,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獨(dú)立,笑得無所忌憚,極盡的瀟灑。
一輛法拉利SF90挑釁般踩滿聲浪行駛在小惡魔尾部,那性感的聲音夾雜著小惡魔平穩(wěn)的氣息燃起了我的好勝心,像一個窮途末的狂徒,迫不及待的狂飆著。
“別怕,晗晗,我很穩(wěn)的?!?p> 法拉利SF90幾輪超車失敗后,仍在小惡魔尾部狂嘯著,然而我心里卻越來越沉,如麻般像有誰在拉拽著我敏感的神經(jīng),我突然失了興致,被迫降檔收了油門,那切割藝術(shù)品起飛般呼嘯而過,向著機(jī)場高速路駛?cè)?,交叉口,我急停在了快速路的慢車道上?p> 法拉利SF90內(nèi)是一張陽光從容的臉,十夜倒吸一口冷氣,若不是我停車的位置精準(zhǔn),僅差幾公分就要蹭上了,他的視線在倒車鏡內(nèi)追隨那乘風(fēng)而去的纖瘦身影而去,本能的帶了一腳剎車。
機(jī)車是很多人的夢想,他也不例外。
我玩世不恭的摘掉頭盔,輕描淡寫中帶著不羈的野,柔順的短發(fā)隨意的在風(fēng)中飄動著,正用肆虐天地的傲氣舉起右手的大拇指向地面。
“女孩子?!真像漫畫里走出來的?!笔褂霉枪?jié)分明的手指再次勾動換擋撥片飛馳而去。
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這十夜是何許人也,甚至都沒有看清楚他的面容,心煩意亂的突然不太想繼續(xù)下去。
我知道是被誰拽著,腦子里清清楚楚地再次浮現(xiàn)出中午馥汀蘭甩掉了我的手那時的樣子,與其說她是厭棄我,不如說她是在怕什么。我揮去腦海中的畫面,這才發(fā)現(xiàn),莊晗晗抱著我的胳膊由于緊張而痙攣般鉗在了我的腰部,他滿臉冒著虛汗,這竟是他第一次坐摩托,我騎的確有些太快了。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晗晗,你還好嗎?下來陪我說說話?!?p> 莊晗晗緩了一會兒,放松了手臂,慢慢從小惡魔上邁下來,明明有些不穩(wěn),卻故作鎮(zhèn)靜著,“好啊,小白白,我們從這里下去吧,走一會我就到了。”
我推著小惡魔與莊晗晗拐下了大道,天已經(jīng)掛了黑。這里是一座城市的角落,幾所大學(xué)聚集地,其中一所也是莊晗晗的母校,畢業(yè)后他就一直住在附近,其實(shí)這里離單位有些距離,可就像他在巴諾的家,他舍不得離開。
“想不到你每天上班這么遠(yuǎn),你跟家人一起住嗎?”
“我自己?!?p> 莊晗晗看似高傲的回答,表情卻隱約露出一種頑強(qiáng)的自卑感,盡管他掩飾的一向很好。
前面不遠(yuǎn)就是他住的出租房,他并沒有打算請我上去,我們就在四周徘徊著,其實(shí)也并不清楚下一步該邁向哪。路燈在黑暗來臨之前幽幽亮起,我看了看表,原以為自己走的很慢,實(shí)際上我們才剛剛走路不到十分鐘。
這里坐落著巴諾最大的圖書館,通體明亮得在黑暗里格外耀眼,白熾燈光生硬的映出每個樓層的陌生面孔,進(jìn)進(jìn)出出。
這是一座轉(zhuǎn)速并不快的城市,人們過的嫻靜而自我,尤其是這么偏僻的大學(xué)城,整條街沒有大的商場,一些各地方的小吃店都開始人滿為患,還有一些路邊的小攤抱團(tuán)似地拉成一排,烘烤的魷魚串和麻辣雜串的味道,因?yàn)樘鞖夂?,攤邊站滿了人,原來不知不覺,時間又到了晚飯的時間了。
“小時候,這個時間街上飄著的都是家里的炒菜味道,現(xiàn)在就只剩下烏七八糟的油煙味兒了。”莊晗晗的那張娃娃臉染了些許晦暗,我一路上沒有說話,他也并不介意,有心事般走著。
“你說那么大的圖書館為什么每天有那么的人,他們都是附近的學(xué)生嗎?”
我們沿著人行步道,找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方,這里看著圖書館的窗子更近了,將小惡魔停在了路邊。我買完小惡魔終于財務(wù)有些寬松,兜里還剩下一些余糧,本來想張羅請莊晗晗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可是胸口像堵著塊大石頭,莊晗晗看樣子也沒什么胃口。
“有附近的學(xué)生,也有附近的居民?!鼻f晗晗是個有些小潔癖的人,喜歡買名牌,從不吃路邊攤,他找了條長椅,墊了張紙巾坐在了上面,將那從不離手的驢牌大包小心的放在了腿上,從衣兜里拿出電子煙在嘴里吮著,但他并沒有吸進(jìn)去,只是在聞那煙散發(fā)出來的味道,這就是他追求時尚的方式。
我隨意的坐在長椅邊上的路階上,兩條修長的腿疊在一起,一只胳膊搭在長椅上,將頭靠在了胳膊上,邊擺弄著小惡魔的車鑰匙,邊看著圖書館里的人。
“為什么他們都不回家看書,喜歡呆在圖書館呢?這一來一回時間都浪費(fèi)在路上了,不是瞎折騰嗎!”
說完了這句話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帶著一個男孩子從我面前經(jīng)過,身邊的環(huán)境如老照片般破舊不堪,我的心像被什么敲擊了一下,從衣兜里找出一張一百元的紙鈔,正要遞過去,手里的百元紙鈔變成了一枚古錢幣,恍惚間面前的兩個人卻如時空折疊般,像是從未出現(xiàn)在這個空間里,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茫然的愣在那里,有些尷尬的看向我的手,那分明抓著的就是一張百元的紙幣,我又將錢塞回衣兜。
莊晗晗并未注意到我奇怪的舉動,繼續(xù)吮他的電子煙,不走心的說道,“你以為所有的人都有家?如果家里沒有安靜的條件看書,宿舍里太吵沒有環(huán)境學(xué)習(xí),就只能去圖書館嘍?!?p> 莊晗晗的話再次將我拉回到現(xiàn)實(shí),那蓬勃的生機(jī)再一次錯綜復(fù)雜的顯現(xiàn)在我面前,一群大學(xué)生拉著橫排從面前經(jīng)過,想來大概是我今天的神經(jīng)太過于緊張,馥汀蘭竟然將我變得也開始魔障了。
不遠(yuǎn)處圖書館里那蒼冷的燈光映襯的環(huán)境里,人越來越少,只剩下幾個孤影。是啊,我從未體驗(yàn)過家里為了柴米油鹽的雞飛狗跳,也從未體會過很多口人擠在一起,只有睡覺的地方,馥汀蘭竟然不知不覺給了一個讓我如此心靜如水的家,我為什么從來都沒有感受過家到底是什么,不是應(yīng)該有爸爸,也有媽媽就算是家的嗎?
“你看那圖書館里的人,是不是特別的???再看看這星空,其實(shí)我們什么都不是,卻又想著與眾不同,這是不是很可笑?!鼻f晗晗看著天空,無數(shù)繁星如明珠鑲嵌在天幕之上,一顆小星星躲在群星里搖晃著,仿佛冷得發(fā)抖。
“晗晗,你為什么會來巴諾?你喜歡這里嗎?”
“喜歡說不上吧,大概是因?yàn)榱?xí)慣了,大學(xué)過了四年,我覺得這里更熟悉些?!?p> “你不想回家鄉(xiāng)嗎?”
“家啊,我媽媽在我小學(xué)時就去世了,對于我來說,沒有媽媽,早就沒有家了。我爸和后媽有一個家,又生了個兒子,所以我覺得在哪都一樣嘍?!?p> 都說閨蜜在一起呆久了,生理期會變得相近,原來不好的情緒也是會傳染的。我不是很清楚這時是不是應(yīng)該寬慰他,于是起身坐在了莊晗晗的身邊,用手指捋過散亂的頭發(f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誰都知道陳思源是有名的古玩大鱷,我想你昨天說讓他過來幫我撐第一期節(jié)目一定是哄我開心的,你別為了我的事太為難,我自己能想到辦法的?!?p> 莊晗晗說的事讓我在腦子里倒了好一會兒的帶,猛然想起了醉酒后肆意的畫面,如果他今天不提起,索性我便成了一個酒后消遣朋友的狂妄之人。
大概因?yàn)槲夷樕系谋砬楹芫o張,眼底透出了厚厚的疏離和防備,他有些玩味的努努嘴,“小白白,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樣?!鼻f晗晗轉(zhuǎn)過頭看向我的臉,伸手從我的背包上拿下我的框架眼鏡,幫我戴在了臉上,“明明長大這么好看,卻非要遮上?!彼馕渡铋L卻又笑臉如花的看了我一會兒,“沒事,不想說我永遠(yuǎn)不會問,我知道肯定有不想說的難處,當(dāng)你想哭的時候,肩膀借給你靠一會兒,我永遠(yuǎn)是你的好朋友?!?p> 我的心里空蕩蕩的,唇抿成了一條線,沉默了很久才輕輕道,“我不是一個麻煩的女人?!?p> 都說人到了二十五歲就不會再輕易的為了什么而哭,而我這份敏感因?yàn)閴阂至颂?,太渴望一份被愛的感覺了,又或許被莊晗晗的話致命一擊,眼淚忍了好久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我用力的甩了甩頭。
“走了!”
莊晗晗看著我的背影在遠(yuǎn)去,圓圓的眼睛帶著幾分不為人知的復(fù)雜,幽幽的吐了一口煙。
“笨蛋,不開心就不會使勁兒哭出來嗎!馥芮白,如果我是個自私鬼,你會原諒我嗎......”
我大腦一片空白的騎著小惡魔在傍晚的晚風(fēng)中宣泄著,竟很快到了家附近,遠(yuǎn)遠(yuǎn)看見陳思源的黑色幻影正停在家的大門口。
我悄悄把小惡魔停好,躲在了墻垣里。
果然,不多時陳思源提著只大箱子放進(jìn)了后備箱,馥汀蘭穿著一身黑色的套裝從門里走出來,輕聲的與陳思源說著話。她的鞋跟敲打著磚地的聲音在巷子里回蕩著,隨著她走路的聲音停止,我才聽清了幾句。
“那村民手里確定有咱們要找的東西?”
“我今天又派人去確認(rèn)了一下,或許就是您要找的東西?!标愃荚串吂М吘吹拇蜷_車門,遲疑了一下,“馥先生,孩子還沒回來,要不要等她回來我們再出發(fā)?”
馥汀蘭上了車,冷冷的說道,“不用了,這件事不能再等了?!?p> 車子啟動,幽靈般的尾燈消失在黑夜中,一個晃動的黑影在我家門口悄悄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