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可不是尷尬了半日,隨便找個理由能搪塞過去的。
遂我端著一盤桃花糕和一瓶我珍藏已久的米酒一路探過去,那庭廊的芙蕖還沒有開,葉子鋪了一路,天井上照射下來的陽光透過霧障,馥汀蘭的臥房就在那里。我找了片寬大的葉子憂愁的蹲在下面,蹲啊蹲,一直蹲到了傍晚,也不見她走出來,陳思源幾度從我面前經(jīng)過,眉梢輕挑,嘴角掛著一絲戲虐之意,正在等著一場大型尷尬現(xiàn)場的開幕。
下一秒,陳思源敲開了馥汀蘭的房門,一邊自顧自的站在了門外,一邊優(yōu)雅從容的說著,“馥先生,孩子來給您送愛心甜點了?!?p> 我無語的向他揮了揮拳頭,這個大騙子!我正哆哆嗦嗦的準(zhǔn)備站起身,被他一把拽起身塞進門里,我聽見身后關(guān)上了房門。
馥汀蘭一副將將睡醒的樣子,我委實從未見過她如此萎靡,卻也分毫掩不了她那風(fēng)姿綽約。她長長的頭發(fā)一直垂到了床緣下,這幾日看上去更消瘦了些許,白瓷般的小臉仍是蒼白,面無表情的蜷在一處。
僅僅在幾秒鐘內(nèi),我的心情就經(jīng)歷了百轉(zhuǎn)千回,看不懂她是裝得很好,還是真的愁腸百結(jié)。
我全然不顧對她的心結(jié),輕笑一聲,拿出玩世不恭的痞笑,單手撐在墻壁上,擺了個自認為非常不錯的造型,用悠哉的聲音道,“哪有這么小心眼兒的,不是朋友嗎!”
馥汀蘭臉上的優(yōu)雅差點崩盤,最終還是變了色,強行自持“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她從床上輕輕撐起身子,換了個姿勢窩在大床的舒服處,半臥著,不走心的撫摸著她的長發(fā),心情自然也是十分之復(fù)雜的,她斂了迷人的眼睛,盯了盯我手中的小米酒,下顎微微揚起,“不是給我送的甜點嗎?”
見她已露寬慰,我哪會乖乖的巴巴求她諒解,掩飾著滿臉難堪將桃花糕奉上,瞧著有些不耐煩地,“朋友間吵架是常有事,以后我少說幾句便是……但是意見不合還是要杠的?!?p> 我在心里琢磨著,她若執(zhí)意不原諒我,我也只能生生受了,便是更賣力氣些,說些漂亮話什么的,哪想我這幾招也能輕松拿下一個馥汀蘭,原來不知不覺,我倆的關(guān)系已是一日百里,這一次竟無意中飆到了千里,未讓我多做許久討好模樣,她滿臉便很是歡愉,大抵我這位老母親也是個很好哄的面冷心善之人,我興高采烈的幫她吃了幾顆桃花糕,微微一笑便了結(jié)了前事。
那之后,馥汀蘭叫來仆人便又送來一些好茶好零食,我們倆竟然破了規(guī)矩,在她的床頭吃得歡喜,一下子和諧的場面,讓我又狂妄了一回,一瓶米酒下肚后,我竟在家里又與她叫來酒喝了起來,我操著大厚臉皮干笑,“母后大人,你歡不歡喜?”
“臭孩子,哪學(xué)的這套,歡喜!”
我問斜眼窺了一下馥汀蘭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恍然不省心的問了一句,“真的不生我氣了?”
馥汀蘭攏了攏頭發(fā),勉強一笑,“活得太久,舊事一回想起來就沒個盡頭?!?p> “那你沒事能不能別總冷著一張臉?!蔽冶凰龓拙湓捓@得頭腦發(fā)昏,得寸進尺著,似無端勾起了她的傷感。
她本想要來拉我的手驀然停在半空,片爾,啞然道,“除了你啊,都不必掛心的?!彼齼?yōu)雅的將手里的酒杯喝個精光,彼時已是夜里。
想必是這幾日太過緊張,我耗盡精氣,突然放松下來,吃著吃著,我的肚子突然一頓陣痛,沒了精神,我做出一副愁苦面容,對著她說:“我先撤了哈,下次定奉陪到底!”
沒想到這馥汀蘭比我還愛吃酒,她竟還有些意猶未盡,甚無語的向我伸出小手,又偷偷摸摸放下,抿住嘴到底沒有再說什么,就見我捂著肚子歇斯底里般走出視線。
我回到房間,從衛(wèi)生間艱難地躺回床上,像是被人巨大的錐子錐扁了一樣癱軟成一整條,劇烈的刺痛讓我不自覺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團,很快十夜的訊息也到了,我樂滋滋展開手機,卻不想是莊晗晗。
莊晗晗:【白啊,你怎么這幾天不聯(lián)系我,人呢?”】
我:【“不舒服!”】
莊晗晗:【“來大姨媽陣亡了?”】
可能是下午在馥汀蘭那里負荊請罪著涼了,我突然疼得就是撕心裂肺,果然,不偏不倚,它確確來了。
我:【“滾粗!”】
莊晗晗:【“我想你想的睡不著覺,要不要出來夜宵???”】
莊晗晗見我沒回,頓了許久,最終挑釁了一句,【我有事問你,你別裝死,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不出來也行,跟我說實話,我憋好幾天了!】
我:【“真不舒服,打車滾粗!”】
我趴在床上將手機仍回被子,卻見馥汀蘭悄無聲息立在床頭,我胸里提了一口氣,若無其事的翻了個身,“啊,母后大人,有事嗎?”我雙手抱胸,憋出一個安靜的笑容,生怕我這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被她嫌棄。
馥汀蘭捏著一杯熱蜂蜜水爬上了我的床榻,她手里還握著一瓶止疼藥,將水遞到了我的嘴邊。
“如果很痛,就不要偽裝下去,我都懂的?!?p> 我將那藥丸生吞了下去,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小口水,“這點小傷,當(dāng)然不痛,隱隱作痛罷了?!?p> “還喝熱水嗎?”還沒等我說話,那水又遞到我的嘴邊,強行讓我喝了下去。
我有些恍惚,或許因為第一次被馥汀蘭這么細心的照顧,我抬頭沖她咯咯地笑,好像也沒有那么痛了。
“女兒,我突然發(fā)現(xiàn)需要交給你的東西太多了,你活的哪配做個女人!”馥汀蘭微笑得體的看著我,那隨意的話語生生扎在了我心上,我如中彈般將頭轉(zhuǎn)了過去。的確我的屋子和我整個人亂的一匹。
“我給你買的化妝品你拒絕嗎?來來來,讓老娘給你一些真?zhèn)鳌?”
手機不偏不倚這個時候響動著,馥汀蘭率先拿起來手機。她故意將眼睛半瞇著,讀著手機屏幕上劃過的訊息:【“寶寶,你是不是到日子了?肚子痛嗎?哥哥親親就不痛了?!薄?p> 又一條:【“如果可以,我希望日日夜夜與你形影不離的,等我,我很快就回來抱你?!薄?p> 她的表情在細微之間轉(zhuǎn)換,那眼底分明閃爍著怒火中燒的暗流,那狀態(tài)確實不好。
她指了指手機,又將手機在我面前故意晃動著,“誰允許這小子親你了!”
這句話深深的刺激到她,我呼吸有些困難,忍不住扶住胸口向一邊靠去,正想著解釋點什么,“千萬別當(dāng)真,十夜這孩子就喜歡開玩笑的……”
這十夜大概一直沒有睡,看我許久沒回信息,直接將電話打了過來。一聲嘹亮的手機鈴聲突然傳來,馥汀蘭目光充滿了祥和的淡定,聲音里帶著強烈的控制,幽幽地接起電話,“后輩,你越界了!”
我兩眼一黑,說實話,就她這清冷的聲音,定會半夜三經(jīng)將電話那端的十夜嚇得不輕,或許已是傻了片刻。
我琢磨著她方才定是發(fā)了酒瘋,也便不大計較,于是攤開右手,向她勾動著食指,希望討回手機,卻不想她閉上眼睛,趴在我的床邊,用兩只杏核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對著屏幕平靜道,“馥芮白是我的,她永遠都不想再見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甚無語,艱難從床上爬了起來,卻一頭栽下床去,大聲疾呼,“十夜,我姐她跟你開玩笑的,你要挺?。 ?p> “馥芮白,你摸著良心說話,他是不是風(fēng)流放蕩得狠,什么日日夜夜,什么很快的!你不是說你們沒睡過嗎?”馥汀蘭光著腳跳到了地上,十分不冷靜的伸出小手拍向我。
我本以為自己再也活不成了,緊緊閉著眼睛,卻聽見電話那端十夜穩(wěn)穩(wěn)的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