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打來電話，說兒子又流鼻血了，她已經(jīng)去保安室?guī)退巫?，并叫他回宿舍寫作業(yè)。但孩子不想回，說一個人在宿舍太無趣，想在一樓玩。兒子流鼻血的事，我們也很無奈，去大醫(yī)院做過檢查，醫(yī)生說是因為小孩鼻孔的血管薄，加上喜歡摳鼻子，從而導致炎癥和傷口遺留，只要出現(xiàn)挖鼻孔、爆曬、吹空調(diào)、感冒或吃致熱食物的情況都會引發(fā)流鼻血，等年紀稍大點就會好轉(zhuǎn)，平時消下炎，生活上注意點就可以。
妻子又打來電話，距上次來電只過了十三分鐘，說兒子回宿舍了，但是不敢一個人在家，怕有鬼，加上剛流過鼻血心情低落，所以不停地打她的電話，讓我去電安慰一下。隨后我從妻子發(fā)過來的微信截圖上看到，八分鐘的時間里竟然有四個她和兒子的通話記錄，這使我即刻意識到妻子的忙和孩子的無助。
喂，兒子，你現(xiàn)在哪兒呢？我用盡可能溫和但又富含力量的聲音對著電話說。聽筒里傳來孩子低沉的聲音：爸爸，我在宿舍門口，我好怕！我說：不要怕，兒子，爸爸在這呢！稍頓，我接著說：來，告訴爸爸，你怕什么？我怕有鬼！孩子的聲音已帶著哭腔。
記得昨天下班后，我問孩子下午都做了些什么事，他說去小朋友家看鬼片去了，再問看的是什么鬼片，他說看‘原來如此’，并向我講述了片子的大概內(nèi)容。當時我問他：看鬼片你不怕嗎？他說：怕。我說：怕你還敢看？他不出聲。我接著說：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你在家里，在廠里，在學校，有聽說誰看見過鬼嗎？沒有吧！那些都是電影拍出來嚇人的。孩子顯然不信，他用拇指和食指在嘴邊比劃著說：鬼還有這么長的牙齒，會咬人。我問他：你認為鬼是怎么來的呢？他說：人死了就變成鬼。我說：如果人死了都變成鬼，從古至今這世界上都不知道死過多少人了，那不是我們隨便一伸手就能抓到鬼啦？再如果鬼能殺人，你說這世上還會有人嗎？孩子無法辯駁，只有不出聲。我接著說：這些拍電影的人都是為了賺錢而去拍電影，如果他們手上有鬼，還拍什么電影，直接拉著鬼去展覽收費不是更好嗎？大家都沒看過鬼，看一次收一百元，你說多好賺?。?p> 我用盡可能溫和的聲音對他說：這世界上沒有鬼，不要怕！他說：有！我說：那你認為鬼會藏在哪兒呢？你去那些地方看看到底有沒有！爸爸不掛電話，爸爸陪你去看看，好嗎？他說：不要，我不敢去！我說：沒事的，爸爸不是跟你講過那個小黑屋的故事嗎？不開燈的時候以為里面什么鬼怪都有，一開燈其實什么也沒有，現(xiàn)在，你去看看，好嗎？你是個勇敢的孩子。他說：不要。我說：乖，聽話，你先打開宿舍的門，然后打開廳的燈，再打開房間的門，接著打開房間的燈…孩子終于哭出了聲，他哭著說：不要！我說：前廳燈的開關(guān)不是在門口嗎？你只要打開門，不用進去就能開燈了呀！他哭的更明顯了：我不要，我好怕！
聽著他的哭聲，我準備妥協(xié)。因為我明白，面對不了解的東西，人的感觀會過分地去夸大，會調(diào)動自身最大的想像力去構(gòu)造一個自己無法逾越的屏障，來阻擋自己對未知事物的了解，使其最終成為內(nèi)心對未知的恐懼。我知道，此刻孩子幼小的心靈正受到對未知的恐懼的逼迫與擠壓，我不應(yīng)該再給他施加壓力。我說：好吧！那中午爸爸下班再陪你去那些地方看，現(xiàn)在你還是去找小朋友玩吧。他停住了哭聲，小聲地說：他們都不在，都回老家了！阿好回去了，阿杰回去了，阿軒回去了，還有阿睿也過他爸爸上班的地方去了。我說：那你可以和阿陽一起看書呀！他說：她家門關(guān)著，他爸爸在家。
我努力抑制住想請假回去陪他的沖動，用溫和的聲音對他說：兒子，那怎么辦呢？他們都回家了，姐姐要等到周末才來，算上今天還有五天，難道你就打算在走廊站五天？他不出聲。我接著說：那你說說，你想爸爸媽媽怎樣呢？他還是不出聲。我又說：你打電話給爸爸媽媽是不是想得到我們的幫助呢？他說：嗯。我說：那你就得聽爸爸的呀！你不聽爸爸的爸爸怎么幫助你呢？他說：嗯。我說：好！那你聽爸爸說，先把宿舍的門打開。一陣開鎖聲后，他說：打開了。好的！我說：你在門口把廳的燈打開。他說：開了。我說：好！你現(xiàn)在看看左邊冰箱的位置，燈光照的很亮吧。他說：嗯。我說：你再看看衣柜那邊，也是照的很明亮吧。他說：嗯。我說：現(xiàn)在你走到衣柜的鏡子前，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大聲說三遍：我是個勇敢的孩子，我什么都不怕，我要做好自己。一陣窸窣聲后，聽筒傳來孩子對自己說話的聲音。三遍說完，我問：現(xiàn)在你是不是感覺沒那么怕了呢？他說：嗯。我說：這就對了，那是因為你的勇氣回來了！好！現(xiàn)在你打開房間的門和燈。又一陣開鎖聲后，他說：開了。我說：好的！你看，房間里的墊子是你自己鋪的，多好看，這里是你每天睡覺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現(xiàn)在你走到洗手間，上個小便，洗個手。他說：我不用上小便。我說：沒事，你就去站一站，然后洗個手，別怕！爸爸不會掛電話。他說：好。一陣水響，他說：爸爸我洗好了。我說：很好！你看，洗手間里也什么都沒有，是不是！現(xiàn)在你回房間坐到墊子上。他說：我坐了。我說：好的！你現(xiàn)在輕輕閉上眼睛對自己說：我是個勇敢的孩子，我什么都不怕，我要做好自己。過了一會，他說：爸爸，我說了。我說：嗯！很好！那么現(xiàn)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如果你覺得自己的勇氣回滿格了，你可以去看看剛才不敢去看的地方。二.如果你覺得勇氣還沒有回復到百分之百，那么爸爸告訴你電腦密碼，你就在房間玩電腦。好嗎？他停了一會兒說：我還是玩電腦吧。我說：行！那你想看電視還是玩游戲呢？今天我特許你玩半天的游戲。他說：我看電視。我說：很好！你沒有忘記昨天自己說過從此不玩游戲的話，爸爸很開心！他又說：我還是不玩電腦了，我寫作業(yè)。我用很高興的語氣說：兒子真棒！媽媽如果知道你這樣選擇，也會很開心的哦！你在房間寫作業(yè)要關(guān)上前廳的燈，好嗎？一陣快跑的腳步聲在聽筒響起，隨后傳來孩子高興的聲音：爸爸，我去看了，沒有鬼！我說：是嗎？那你再看一次，確認一下。稍頓，他說：我又看了兩次，簾子后，床底下什么都沒有！他的聲音充滿了壓力釋放后的快樂，而我，也感到很欣慰。
爸爸，孩子大聲說：我想去溜一下冰才回來寫作業(yè)，可以嗎？我說：行??！但是，我們應(yīng)該先打電話給媽媽，免得她擔心。你說是我來打還是你來打呢？你打！孩子說，我知道他著急去溜冰了。我說：可是，如果你親自打給媽媽，告訴她你已經(jīng)不怕了，媽媽也許會更開心呢！哦！孩子說：那我現(xiàn)在就打給媽媽，爸爸byebye！
20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