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終于停下了持續(xù)一周之久的喧囂,現(xiàn)在整個街道只留下狂歡過后那些亂七八糟的垃圾,沒有人打掃也沒有人過往,這使垃圾發(fā)出的惡臭味彌漫在每一條馬路與小巷。
從不遠(yuǎn)處駛來了一輛破舊的黑色轎車,車前燈和擋風(fēng)玻璃都被砸了個稀爛,車門上被片刀刻出的“走狗”“垃圾”“殘次品”格外的醒目。車子的車速很慢,像是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那樣緩步移動一般駛來,終于,它側(cè)停到了一座大樓旁,車門被一腳從車內(nèi)踢開,從車?yán)锵聛硪粋€消瘦的男人,徑直走向大樓那已經(jīng)被暴力拆卸掉的玻璃門。男人直接從門檻上跨了過去,躲避著門內(nèi)破碎的玻璃碴子,防止它們劃破著雙對他意義非凡的靴子。
“五哥,你來了。”屋內(nèi)的正在打掃玻璃碴子的女人看見男人說道。
“這段時間...你們還好嗎?”男人用著低沉的聲音詢問道。
“嗯,暴亂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已經(jīng)沒事了...”掃地的女人停下了她手中的工作,直起了腰,那滿是傷疤的雙手放下了自己編制的掃帚與簸箕,之后將手放在小腹前的破舊衣裳上來回的搓弄。
男人看到目前女人的雙手后心中傳來了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他感覺到她在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注視著她那布滿淤青的臉頰,他想要安慰,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這種話他實在是無法開口,面對一個承受了如此之多的女人,她現(xiàn)在本該享受著大家都寵溺,與自己的弟弟結(jié)婚,過上令人憧憬的幸福生活,而現(xiàn)在,她穿著破爛,纖細(xì)雙手都是玻璃與刀片劃過的傷疤,稚嫩的臉頰上是被他人抽打過的淤青。男人的膝蓋彎曲,頭部低了下去,這個男人跪在了女人面前,雙手握拳抵在地上,一滴滴飽含淚水歉意的淚水落到了地下的玻璃碴子上,太陽映在了上面,那塊本沾滿灰塵的玻璃變得如清晨的露水般晶瑩剔透。
“這...你在干什么啊五哥...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女人終于忍不住自己的淚水,哽咽的對著自己眼前這個平時在他心中無比堅強的男人說道。
男人并沒有回應(yīng)女人,他只是在那里跪著,一動不動,他不知道說什么,面前這個女人為他所造成的錯誤承受了太多太多,他現(xiàn)在沒有憤怒只是感到羞愧,無比的羞愧,在這一周的時間里這股子羞愧將他快要碾壓致死,他逐漸彎下了腰,放松了自己的雙臂,頭貼著地面顫顫巍巍的說出了那句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原諒你了?!睆耐J磕菞l走廊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吃力的將自己坐著的輪椅滑出,心平氣和的對著跪下的男人說道。
男人依然跪在那里并沒有抬頭,他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也知道他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六哥...你怎么不叫我啊...”女人迅速的擦干了眼角的淚水,轉(zhuǎn)身對著輪椅上的男人說道。
輪椅上的男人微笑的向著女人擺手,之后又對著依然跪在地上的男人憤怒的說道:“這是我認(rèn)識的監(jiān)視者405嗎?你為什么會跪在地上!”
下跪的男人沒有回答。
“不不不,你不是我的五哥,我的五哥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天眼一起燒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了,對嗎?回答我!”輪椅上的男人向著面前這個被他看做懦夫的男人喊道。
下跪的男人依舊沒有回應(yīng)。
“我的五哥是個大英雄,你知道嗎?他聰明,勇敢,從不屈服于任何人,他敢于反抗,為了給兄弟報仇甚至殺死自己的上司,我之前一直跟隨著他的背影,偉岸高大!看到他我就會有一種振奮的感覺...太陽,哦,是太陽,就是那種感覺,你明白嗎?那種感覺,但是我對他所有的印象與期望都在今天破滅了,你知道為什么嘛?懦夫!”輪椅上的男人情緒更加激動,吃力的將輪椅滑到了下跪的男人面前。
下跪的男人止住了淚水,沒有回答。
“因為他今天竟然跪在了這里,跪在了一直對他敬重的妹妹面前,重新激起她的悲傷,重新激起我的憤怒!你...為什么要跪下!”男人下了輪椅匍匐在地上,依舊吃力的爬向下跪的男人,一旁的女人想要上前攙扶,卻被那爬行中的男人一口呵斥住。他爬到了他的身邊揪著他的衣領(lǐng),讓他直視自己,在整個過程中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老六...等著我回應(yīng)你吧。”下跪的男人回應(yīng)了他,他的眼神堅定,雖然還有些許迷茫但是比起剛才已經(jīng)清澈不少。
“如何回應(yīng)?又要向著誰下跪?”他依舊揪著男人的衣角,語氣中的憤怒也稍有平息的問道。
“反抗!反抗人類給我們安排的狗屁命運,我要去結(jié)束這一切?!蹦腥嘶貞?yīng)道。
聽到這番回答后,他松開了他的衣領(lǐng),回頭看向一旁捂嘴哭泣的女人,笑著說道:“這不就回來了嘛,五哥他又回來了?!?p> 男人站了起來,將在地下匍匐的瘸腿男人扶起,女人將已經(jīng)滾遠(yuǎn)點輪椅推回來,與他一起攙扶著這個腿腳不利索還愛瞎跑的家伙。
“我這一次來,除了看你們,還有就是和你們道別...”男人掏出了胸口外兜里的手帕,一邊擦拭著自己剛才流出的眼淚,一邊說道。
“我們早就料到了...”輪椅上的男人迅速的回應(yīng)道,此時的他也在用衣角抹去自己的淚水。
“是嗎?”男人嘴角露出爽朗的笑容,自己并沒有想到自己的兄弟會如此回答,便好奇的問道。
“其實...將才小姐在前兩天已經(jīng)找過我們了...而且如果不是將才小姐出面阻止的話我可能已經(jīng)被暴動的那些人給打死了...”女人回答道。
“暴動的那幾天你不在,我們就大概猜到了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只是沒有想到,這次的你會卷入這場風(fēng)暴里?!陛喴紊系哪腥搜a充道。
“那剛才那是什么?”男人對剛才的行為有些不解,問道。
“我討厭看見你跪著?!?p> 輪椅上的男人眼睛狠狠的瞪著他,回應(yīng)道。
“好了,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啰嗦了,先走了?!蹦腥丝戳艘谎凼滞蟮氖直恚呀?jīng)快到了規(guī)定的時間,說道。
“不多待會嗎?”推著輪椅的女人想要挽留他,于是乎問道。
“讓他走吧...”輪椅上的男人說道。
男人整理了一下被揪皺的衣領(lǐng),給了面前的二人一個微笑,轉(zhuǎn)身走向門口,這次他沒有回避那些玻璃碴子。
男人走到了門外對著樓內(nèi)的二人深深的鞠躬,再次轉(zhuǎn)身打開了破舊的車門,坐上車后按了下許久未碰的音響按鈕,里面在稍稍停頓后傳來了電吉他的發(fā)出的“噪音”。
“還是欣賞不了啊...”男人無奈的說道,說完后他并沒有切歌,而是跟隨著音響里那低沉而沙啞的男聲哼唱,緩慢地將這破舊的車子駛離了這條充斥著自由旋律的街道。
“五哥現(xiàn)在的名字叫戌雷是嗎?”推著輪椅的女人問道。
“嗯,據(jù)說是他喜歡的人給起的名字,很帥氣,想英雄一樣,符合五哥的氣質(zhì)?!蹦腥丝粗T外再次空蕩的街道,驕傲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