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河,依山鎮(zhèn)環(huán)山北部山峰。
一道迅捷黑影,倏然騰起數(shù)丈翻過山頭,鬼魅一般向后山縱掠。
后山,黑影疾速穿梭于亂石草木之間,手腕粗的白色雷光不時激射,悶雷般的轟鳴此起彼伏,一塊快磨盤大的青灰色大石,一一應(yīng)聲崩裂,一時間,碎石飛濺,如天女散花。
隨著最后一道雷光閃滅,黑影于數(shù)丈空中身形翻轉(zhuǎn),干脆利落的穩(wěn)穩(wěn)落地。
映著淡弱星光,只見其身材修長勻稱,仿若臨風(fēng)玉樹,瀟灑異常。朗朗星目,精光爍爍,襯著精致的五官,更顯英氣勃勃。
“終于突破了先天五層!”
感受著體內(nèi)五座旋轉(zhuǎn)的脈輪,陸行喃喃自語。
“兩年時間有此進境,雖算不上天資絕世,倒也出類拔萃了?!?p> 老仙不吝稱贊,言辭間,更不掩欣慰之情。
陸行面色不改,并未因贊賞之辭而沾沾自喜。
“老仙,法陣玉簡只那一副,如今已消耗殆盡,日后如何是好?”
老仙道:“隔絕法陣雖有聚斂元氣之效,其效卻是甚微,之所以布下法陣,一來是隔絕毒蟲蛇蟻的恣擾,二來是為隱藏氣機,免遭心懷叵測之人的矚目?!鳖D了頓,他繼續(xù)道:“六合秘境開啟之期已近,眼下是該置備秘境所需之物了。”
“秘境所需之物?”
陸行隨之復(fù)述,心中不解。
老仙輕笑一聲,道:“修為達到先天七層,乃是進入秘境的基礎(chǔ)條件,但僅僅修為達到,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p> 陸行眉頭微皺,道:“秘境中究竟有何險處,又要置備哪些物事?”
“秘境中事,你暫且不必多問,時機到時,老夫自會詳加闡釋,至于置備之物……待到了桃淵湖,再視情而定。”
“桃淵湖?”
在量虛山時,陸行便有所耳聞,天下有三大奇門世家,在以修煉仙道而著稱的玄門中,可謂‘不務(wù)正業(yè)’。
這三大世家,一是以煉制各類丹藥而久負(fù)盛名的‘丹幽谷’、二是以鑄煉法器著稱的‘伏道山莊’,這第三,便是以各類丹藥、法器以及一應(yīng)珍奇之物置換而得利的‘桃淵湖’。
三大世家,自古以來便休戚與共,相互扶持。尋常時候,各安其所,但凡一方有難,必定互為援手,這也是三家能長久不衰的根本。
陸行早已對集另兩家之長物,又兼營天下珍奇的‘桃淵湖’慕名已久,老仙此言一出,他心里頓時生出期待之心。
一陣心潮驛動過后,他突然生出疑問。
“老仙,距六合秘境開啟之期尚有一年,此時便置備秘境所需,是否早了些?況且,越往后,修行愈加艱難緩慢,我如今只是先天五層,這短短一年,是否太過緊迫了?”
老仙道:“之所以提前置備秘境所需之物,是為避免臨期之時,桃淵湖人多眼雜,屆時,以你先天修為獨身前往,恐遭叵測之人覬覦,此時去,雖不能盡免于患,風(fēng)險卻要小的多。至于修為進境……倘若不能及時達到,只好以靈玉填補,最終如何……便要假以天意了!”
老仙向來思慮周達,以當(dāng)前情境,陸行雖有疑慮,卻無更佳之法,當(dāng)下也只得皺著愁眉,緩緩點頭。隨即,縱起身形,向石屋掠去。
兩年來,他幾乎日日隱身洞穴,即便夜晚也是通宵達旦,苦修不輟,只在初入黑夜時,潛回石屋填飽肚子,這期間才能與父母短暫歡聚一堂。
隨著修為精進,施展縮地成寸之術(shù)已比當(dāng)初快了不知幾何,山下山上數(shù)里之距,不過片刻便至。
“師傅,師娘,當(dāng)初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們心有記恨,馬六不求寬恕,望你們收下這些銀子,權(quán)當(dāng)我略報這十多年收留養(yǎng)育之恩?!?p> 石屋房門緊閉,一年輕漢子于籬笆院中面色苦楚的向屋內(nèi)喊話。
夜色雖昏暗,但以陸行如今修為,卻是看的分明,那漢子不是別人,正是父母收養(yǎng)了十余年,又收為酒坊學(xué)徒的馬六。
當(dāng)初陸近山身陷囹圄,馬六趁著張雪英渾渾噩噩之機,暗中向金伺覬獻媚,更將陸家賴以為生的釀酒秘方偷送金家,為自己謀求前程。
這令陸行每每回憶起他對自己的好,既難過,又憤恨,心情復(fù)雜矛盾,無所適從。
靜立院外不遠(yuǎn)處,陸行默然無聲,心緒悵然。
“你走吧,你的銀子,我們不會收,日后,你也不必再來!”
張雪英的聲音,自石屋內(nèi)淡淡傳出。言辭雖極為淡漠,甚至不帶一絲怨恨,陸行卻聽的出,母親話中隱含的無比決絕。
靜謐良久,馬六神情頹靡,黯然轉(zhuǎn)身,緩緩走出小院,踽踽獨行在昏沉夜色之中,向小鎮(zhèn)行去,其背影,顯得極為凄寒、孤涼。
待其走遠(yuǎn),陸行幾個縱躍來到石屋門前,推門而入。
“娘,馬六又來了?”
兩年來,馬六不知來過多少次,無一例外的,皆被拒之門外。
此時,陸近山夫婦無聲對坐,見兒子進門,張雪英忙起身去了伙房,陸近山則輕嘆一聲,露出笑容與兒子閑聊起來。
待吃飽喝足,陸行這才向父母說起,近日將要離家的事。
“又要走?”
夫婦二人聽罷,均心下一緊,雖知兒子如今已非同往日,仍是難抑不舍之情,石屋中一時陷入沉靜。
片刻,陸行道:“爹,娘,孩兒也不愿與你們分離,只是如今……”
“好了好了,爹和娘也知道,你如今已是仙門中人,不比從前了,只要你好,爹娘也替你高興,是吧?他爹!”
張雪英壓住心中不舍,強顏歡笑的碰了碰一旁木然石爾的陸近山。
“是,你娘說的是!”
陸近山恍然回神,強笑道:“多少達官顯貴,想要自家子孫攀附仙門,尚自機緣難覓,想我陸家小門微戶,世代以釀酒為生,也不知是哪位祖宗積了大德,墳頭冒了青煙,才修下你這份仙緣,我和你娘豈能不識大體!你只管放心去就是?!?p> 聞聽父母之言,陸行心中感動,卻又不盡感傷,一時默默無語。
望著唇上青須初現(xiàn),身形修長的陸行,陸近山夫婦相覷一眼,皆暗自感嘆:不覺間,兒子已至十六歲,將至及冠之年,歲月流逝,何其疾也!
離別在即,一家人,反而沒了往日的輕言歡笑。默然片刻,陸行長身而起,便要返回山中洞穴,卻在轉(zhuǎn)身一瞬,忽然想起一事。
“對了,娘,二妞與大妞姐他們,近來可還好?”
夫婦二人聞言,突然變的面色怔怔起來,陸行心里頓時升起一股擔(dān)憂。
為不影響修行心境,歸鄉(xiāng)兩年來,除父母與跛爺,無人得知他回來的消息,雖也極為想念一眾小伙伴,偶爾亦向父母打問幾句,但卻并未深問。
方才他突然想到,金大寶與自己同歲,按鄉(xiāng)間俗禮,已能成家立室,因心念二妞,遂有此一問。
“這……”
陸近山夫婦面面相覷,訥訥不語,陸行再三追問,張雪英這才嘆了口氣,道:“兒子,事到如今,娘也不再瞞你,金家一年前便舉家搬離依山鎮(zhèn),去了郡城朗陽。”
“那二妞他們……?”
聽至此處,再看父母親面色頹然,陸行心中一陣忐忑。
張雪英囁嚅著道:“花金兩家早有婚約……因而,也隨著一同去了!”
話音一落,陸行只覺頭腦中嗡的一聲,變的空白一片,隨即,便又閃現(xiàn)出,金大寶欺辱二妞的往日景象,剎那間,木然出神,呆滯無語。
片刻,只聽陸近山又苦口婆心道:“兒子,爹娘知道你對花家二丫頭的心思,只是……只是他們兩家早有婚約,莫說人家不允,就是他們兩家毀了婚約,你和花家丫頭也不能在一起?!?p> “為什么?”
陸行并未多想,只是不解,向來通情達理的父母,何以面對此事,如此心如鐵石。
“人言可畏??!”
陸近山倏然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