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作罷

　　北境后花園中，九長天幾人正跟隨屠蒙欣賞異國的風(fēng)土。

　　江雁之則在暗中一路護著，他可不是護著九長天，而是屠蒙。

　　九長天一直察覺到此人，心想：老朋友了，也不出來打個招呼，是該介紹一下。

　　“陛下，九長天向來都是好武之人。還請江首領(lǐng)露個面，讓在下一睹風(fēng)采?！本砰L天恭敬地抱拳。

　　“呵～少主說笑了，我哪里知道他呀！”

　　屠蒙憨笑了數(shù)聲，眼珠子卻是不避諱地在眼眶里忽閃忽閃。

　　九長天低頭摸了摸鼻尖，抬眼咧嘴笑道：“藏著掖著，可不像北境王會做的事?！?p>　　隨即伸手劈掌掠過屠蒙的動脈。

　　轉(zhuǎn)個角度，其實并沒有碰到屠蒙的頸部，而身后的江雁之判斷失誤，直接從某處現(xiàn)身，及時鉗制住九長天的手掌。

　　“哈哈～”

　　九長天抬頭開懷大笑，半晌，竟然流了些眼淚。

　　這可謂是喜極而泣，還是哭笑不得呢？

　　九長天一手搭著江雁之的肩膀，一手摸著腹部。平靜了好一會兒，才恢復(fù)正常。

　　他嘴角一側(cè)向上彎了一個弧度，另一側(cè)則是平坦。眼神中除了風(fēng)浪后的平靜，便是一些悔意。他盯著江雁之的臉，看了許久，看得對方不自覺地避開他的目光。

　　“幽冥鬼煞首領(lǐng)江雁之，這一路走來，制造了幾百起屠殺。竟然是一張如此白凈，還沒有歲月痕跡的臉。想問江首領(lǐng)，有沒有遇到半夜鬼敲門？”

　　“少主，您問這些，不覺得很好笑嗎？”

　　江雁之竟然覺得這人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聽到這樣的話，他心底還有些波瀾。

　　“也是，地獄頭子還怕鬼，顯然?！?p>　　九長天拍了拍江雁之的肩膀。

　　“不過，今日，我也很高興看到你的真面目。不知我能活多久？”

　　“我保證，我不殺你，你不會死?！?p>　　江雁之說出這番話時，立刻捂嘴。

　　他想：這是怎么了？嘴瓢成這樣。

　　屠蒙拂袖提醒江雁之。

　　“不，我的意思是，你們現(xiàn)在不在朝堂，也不視北境為敵。之前，那些話都是唬人的，不可信！”

　　江雁之立刻像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說話扭扭捏捏，不清不楚，沒有之前的伶俐。

　　“哦？原來如此！”

　　九長天收回手，拿出帕子在手掌中來回擦了又擦。表情逐漸恢復(fù)了冷峻。眉目兇悍，竟然多了幾分噬人的意味。

　　江雁之隨后悻悻然地轉(zhuǎn)身消失。

　　屠蒙一直在一旁看著，他心里掂量了一會兒，總覺得這二人并不像敵意很重的樣子，倒像是熟人，如果不是，至少也是曾經(jīng)的熟人。

　　“少主，外頭冷，請隨我去暖閣?！?p>　　屠蒙清了清嗓子，面色凝重地向后側(cè)臉看了一眼，回頭往暖閣走去。

　　周旭和寒喬二人在雪地上已經(jīng)僵在那里，表情也逐漸不那么客氣，興許是陪笑的緣故，周旭頭一次覺得逢場作戲的艱難。

　　他側(cè)臉轉(zhuǎn)向寒喬，發(fā)現(xiàn)這老頭竟然一直盯著江雁之。

　　“哎，老頭，看什么，走了！”

　　“哦，哦，來了！真是冷?！?p>　　寒喬團著袖子，還時不時地回望了幾眼。

　　暖閣里，歌舞升平，鳥語花香。

　　這就有點夸張了，哪來的鳥，還真有。

　　“你看，那是什么鳥？”周旭露出少年純凈的笑容，指著屏風(fēng)后鳥的影子問。

　　“鸚鵡，大鸚鵡，會說話?！?p>　　屠蒙輕笑著回答，八角胡子一動，還有些許可愛。

　　“會說話？他肚子餓的時候，會討食吃嗎？”

　　周旭沒有顧及禮數(shù)，直接拉開屏風(fēng)，徑直走了過去。

　　“周大人！”

　　九長天喊了一聲，這人根本沒有聽見。

　　“哎！”屠蒙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遲了。

　　這鳥看到周旭走了過來，并沒有按照套路出牌，直接開始隱藏表演。

　　“滾開！不要，不要了，好酸，陛下明日還要早朝。”

　　“再也不早朝，本王什么都有了?！?p>　　周旭一臉懵，隨后滿臉疑問。

　　“這，我還沒教他說話。他倆就?！?p>　　九長天張著嘴，呈呆若木雞狀。半晌，才壓制怒火。他倒吸一口氣，隨后捂住臉，胃中有些火辣辣的感覺往喉嚨口冒上來。

　　“陛下，劉元卿是我父王的幺兒。只是，早年流落外地。您可否將他交還于我？”

　　屠蒙靜默了半晌，才回答道：“他若是想回去，隨時都可以?！?p>　　“那就勞煩陛下了！”九長天并沒有考慮其他，好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臉色松弛了不少。

　　寒喬沖著幾個眉目極其立體的舞者喝酒撩騷。微醉之后，還拿出古琴，彈了一曲《危機四伏》。

　　錯亂忐忑的琴音在屠蒙心中映襯得當(dāng)，他甚至忘記如何寒暄。只是一味地低頭喝悶酒。

　　酒過七旬，屠蒙拿出草原特釀羊奶酒。

　　“來，相聚即是緣分。這是羊奶酒，一小口下肚，就像一把利劍劃過喉嚨，直接到了腹中。來，都嘗嘗。烈酒配美人，來，干了！”

　　屠蒙血脈噴張，眼神中多了些血絲。

　　此時，暖閣內(nèi)氣氛酣暢淋漓。觥籌交錯間，劉元卿拉著孤影的衣袖，滿臉愜意地跨進屋子。

　　屠蒙抬眼間眼神像一只惡狼。

　　“過來！”

　　“陛下，我想通了，明日跟阿兄回天啟。”

　　劉元卿露出殷切期待的眼神，虔誠跪地的那一刻，像是一把刀將屠蒙的心切地稀碎。

　　屠蒙走到劉元卿身前，跪在他的身前，嗚咽地問道：“你說過不回天啟，討厭哪里？”

　　“陛下，之前，跟阿兄有些誤會。現(xiàn)在想起來，可能，是我想多了。”

　　劉元卿顯然沉醉在突如其來的欣喜之中，他這一邊是春日。

　　而眼前這位噙淚的男子，卻是赤身身處寒冬。

　　“那我，怎么辦？”

　　屠蒙眼中泛著淚光，周身像泄了氣一般。

　　猛士落淚間，肩頭還不停地顫抖，看得周圍幾人，包括孤影，都不知道這是什么訣別的情節(jié)。

　　九長天看向孤影，眼神有些兇色。

　　“你該不會像屠蒙一樣對劉元卿吧？”

　　九長天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擺了一個“橫切”的姿勢。

　　孤影趕忙小跑到九長天的身旁，乖乖地跪地，小聲地回答：“怎么會！我可是他三哥！再說，我不喜歡男人。”

　　“可他喜歡你！你怎么辦？”

　　九長天貼近孤影的耳廓，極小聲地問。

　　“不會的，等過幾日，把那個你上次說過的小娘子娶進門?！?p>　　孤影掩過九長天的臉龐，九長天此時打開扇子。二人就這么躲在扇面后頭說著悄悄話。

　　“你娶？”

　　“不，不，他娶！”

　　“他肯？”

　　“不肯，你也有辦法！”

　　“那倒是！”

　　“呵～”

　　“呵～”

　　“你們兩個在干嘛？”

　　劉元卿猛得抽走九長天指尖的扇子，面目極富內(nèi)容地盯著。

　　此時，二人有些尷尬地看向一旁正在拭淚的屠蒙。

　　“陛下，如此不舍元卿，何不有空去天啟看看？”

　　這幾人都在各自的情緒中浮沉，沒人關(guān)注寒喬。沒想到這老頭竟然流了一臉的淚水，真是不同道不相為謀，同道中人才能共鳴。

　　“前輩說得是！”

　　屠蒙轉(zhuǎn)而張開臂膀，眼神誠懇地示意劉元卿。顧及禮儀，他便往前走了幾步，作為最后的道別，讓這人緊緊地擁著。

　　“不日，我會去天啟看你！”

　　“歡迎！”

　　屠蒙閉上眼睛，眼角的潮濕沒有消失。

　　寒喬真的瘋了，這時候彈起《重逢》。

　　“哎，前輩！適可而止！”

　　九長天差點拿起酒壺向他扔過去。

　　“九大俠，他們緣分未盡！還有故事?！?p>　　寒喬醉醺醺地笑了笑，露出大白牙，眼角的皺紋卻是更加深了一些。

　　“你這么會算？給我算算！”

　　“對！”

　　九長天和孤影二人，在一旁臉色凝重，一臉嫌棄地看著這個任性妄為的老頭。

　　“～哈哈～那不能說，秘密！”

　　“我看你是越老越瘋！”

　　九長天扔過去一個酒盞，卻被音符的波化成了金色的粉飄散在空中，隨后，灑落到了劉元卿的身上。

　　屠蒙腮幫子鼓起，指甲的劉元卿的背上留下印跡。

　　他隨后直起脖子看向外頭的暗夜，眼眸與之混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