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們并不聰明
劫后余生的洛夫古德一家抱作一團，鄧布利多卻示意羅曼跟他進屋。
花園里只剩下?？怂古c羅夫大眼瞪小眼地站著。
他們沿著樓梯而上，樓上與其說是工作室，還不如說是迷宮，藏著幾個世紀積累下來的古怪物件。
天花板上吊著的各種各樣的機器設備，翅膀和爪子的模型。
屋內(nèi)還有殘留的強力魔法波動，但這種波動在觸及鄧布利多的瞬間，就如同匯入了汪洋般不見半點余痕。
“鄧布利多教授，您有預言的能力？”
羅曼被鄧布利多有如救火隊員般的神速所震撼。
“對不起，我好像并沒有那種能力?！?p> 鄧布利多很謙虛地眨了眨眼，“我剛從陋居而來。”
“那我得說，您來的很及時。”
“但如果不是你拖延了它的爆炸，我也沒有機會救下洛夫古德夫人?！编嚥祭鄵u了搖頭，“事實證明，我遠沒有自己想象得及時。”
“這不是您的錯。”羅曼皺起眉頭。
他覺得再這樣下去，鄧布利多就要上梁山坐頭把金交椅了。
“您無需為別人的意外而懲罰自己?！?p> 鄧布利多長到腰間的胡子微微一動。
這句話打亂了他原本的思路。
他低下頭，平靜地看著羅曼。
“謝謝?！?p> “我？”羅曼如墜五里霧中，“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您道謝，應該是我要謝謝您才對?！?p> “當年那件事，洛亞爾在指責過我?！?p> “我自己——”他指了指自己有些歪曲的鼻梁，“也在指責自己?！?p> “海勒、普威特、隆巴頓，還有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的很多很多人……”
“莫麗也有資格指責我，但她很仁慈地沒有提出。”鄧布利多緩緩地說著，把每個名字都吐得很清晰。
“事實上，我覺得很多人都有資格指責我，但偏偏你——”
鄧布利多的神情沒有變化，羅曼卻感到了一絲別樣的感情。
“明明你該是最有資格指責我的人，但你好像從來沒有對此……”
他的話停住了，因為羅曼輕松地笑了起來。
“您有沒有想過，這樣活著很累？”
羅曼盯著新版唱唱反調(diào)的封面，上面花花綠綠地印著一只彎角鼾獸，“有很多人都犧牲了。我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p> “可是你本可以……”
鄧布利多的話被羅曼打斷了。
“請允許我問您一個問題，好嘛？”
他沒有等鄧布利多的回復，便自顧自地提問起來。
“他們是否是自愿站在伏地魔對面的？”
當著鄧布利多的面，羅曼毫不在乎這個名字上是否還有魔法。
有能耐你過來啊，插座給你打成三孔的。
“盡管我沒有同意讓他們加入鳳凰社……”
鄧布利多停頓了一下，看羅曼沒有因為鳳凰社這個名字而疑惑，便繼續(xù)說道：“但他們都是很高尚的人，并不肯與食死徒同流合污?！?p> “我對我的父母并沒有印象?！?p> 羅曼嘴里說著很無情的話，但在鄧布利多聽來，這完全是另一番意思。
“但在我的認知里，他們是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以近乎英雄的姿態(tài)死去的。”他下意識點著手指，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在手背上留下淺淺的印痕。
“在伏地魔當權的年代中，受到傷害的家庭太多了。我也好，別的什么人也好，不過是眾多相同境遇下得以生還的幸運兒?！?p> 羅曼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說道：“您并非救世主，也沒什么人可以當救世主?！?p> ……
“謝謝。”
鄧布利多的表情有些動容，“發(fā)人深省?！?p> “你的所學的知識，曾一度屬于克勞迪家族。但你的見解，我只能歸功于社會這個偉大的導師?！?p> “克勞迪？”這個名字讓羅曼一瞬間想起了克勞奇先生，“我所學的東西，大多來自洛亞爾為我找來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洛亞爾從哪里為你找來那些東西？”鄧布利多溫和地示意羅曼坐下，自己也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任由窗外的月亮掛在自己的眉梢。
“洛亞爾有沒有對你講過你的父母？”
“幾乎沒有，事實上，提起他們的話……洛亞爾的精神狀態(tài)一直不太好，我也盡量避免談及?！?p> 鄧布利多的目光中流露出欣賞的神色。
“你的母親，梅洛迪·海勒，她原本的姓氏是克勞迪?！?p> “克勞迪？”羅曼開始檢索自己那已經(jīng)混亂的記憶。
事實證明，原著、電影，同人摻在一起看，葫蘆娃都能大戰(zhàn)擎天柱。
他尷尬地抬起頭。
“馬克西米蘭·克勞迪。”
鄧布利多并沒有指望羅曼的回答。
“他是你母親的祖先，活躍在18世紀晚期的一位優(yōu)秀政治家，擔任過十余年的魔法部部長。”
“在那個混亂的年代，他憑借著自己的號召力，擊潰了數(shù)個策劃麻瓜襲擊的極端純血統(tǒng)團體。”
“他查抄了大批純血巫師的家，但也使一些禁忌的知識被暴露?！?p> “自從他暴斃后，他的九個孩子及他們后代都頗為低調(diào)；他們并不缺乏才能，但無一例外，默默無聞；有的甚至成為魔法部的緘默人?！?p> “而他在辦公室的離奇死亡一直是眾多書籍和陰謀論的話題。”
“所以……”羅曼有些明白，為何這次事件中，會有那些沒有利益糾葛的巫師家族參與了。
“但是二百多年過去了——”羅曼皺起了眉頭，巫師是這么記仇的物種嘛？
鄧布利多看穿了他的疑惑，“二百年過去了，有資格談報復的家族不剩幾個了?！?p> 羅曼點了點頭，如果單從人數(shù)上看，所謂的純血二十八家都是名存實亡。
“純血統(tǒng)的圈子越來越小了?！绷_曼感覺自己抓住了關鍵點，“他們出手要的不是結(jié)果，而是表明一種態(tài)度?！?p> “所以他們的阻力會很多?！编嚥祭喟咽稚爝M懷中掏出一堆糖果，“要來點兒嘛？”
“但不會很大?！绷_曼看著在檸檬雪寶糖里爬來爬去的蟑螂連連擺手。
“還有一點，你父母在部里，也有過一些朋友。”鄧布利多在糖果中挑挑揀揀，最終還是挑了一塊布滿糖霜的檸檬雪寶糖，“說真的，我也有些好奇，你都準備了什么手段來應付?！?p> “要知道當你走進魔法部，你將面臨的指控，絕不只是報紙上這幾項?！?p> “您沒有懷疑過我會逃到國外去嘛？”羅曼故作輕松地回應。
“如果你真的想逃，當初又怎么會被斯克林杰先生抓住？”鄧布利多笑著瞇起了眼。
僅憑這一句話，羅曼就知道鄧布利多在這段時間對自己的了解，絕對比紐特要多。
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您研究法律嘛？”
“僅限于與學校有關的那部分。”鄧布利多很是謙虛地表示。
“韋斯萊先生有一輛汽車，我今天親自看著他為它進行改裝；不出意外，它是可以飛的?！?p> 羅曼這話有些告狀的意味，而鄧布利多只是挑了挑眉毛，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可真是個壞消息，他的工作就是禁止巫師濫用麻瓜物品?！?p> “但是很顯然，韋斯萊先生巧妙地運用了工作中可以參與相關法律修訂的便宜——如果你不打算用來飛，它就不違法?！?p> 在場的兩個人同時笑了一下。
“我并無意指責韋斯萊先生的小癖好，盡管這條法律將使更多嫌疑人有脫罪的可能。”
“我只是想指出，在這樣一個血緣關系復雜，人情交織，甚至大部分人都是校友的社會，法律實在是最必要，但也是最脆弱的東西了。”
“所以我會在審判當天見到很多證人嘛?”鄧布利多猜測著。
“當然不會。”羅曼搖了搖頭，“但會是很必要的證人。”
“不過您到這里來，就為了和我說這些嘛？”
羅曼不相信鄧布利多大晚上跑到陋居，又跑到洛夫古德家，只是為了和自己聊天。
鄧布利多拍了拍額頭，似乎剛想起來正事。
他從懷中掏出那塊羅曼無比熟悉的石頭。
“勒梅讓我把這個帶給你，最多兩年，它就會變成一塊普通石頭了?！?p> 羅曼怔住了，他沒想到勒梅的行動如此果決。
“他讓我向你表示感謝，并且再一次強調(diào)，你的故事講的很好?！?p> 羅曼沒有直接接受這份謝意。
“勒梅先生有自己的理解，我不認為我淺薄的思考能對他有什么啟示。我只是為他提供了一些動力罷了?！?p> “教授，您是怎樣看待三兄弟的故事的？”這問題好像是突發(fā)奇想，又像是早有預謀。
羅曼很想知道，洛夫古德夫人剛剛到底搞出了什么東西。
“人類專愛挑選對他們最為不利的東西?！?p> 鄧布利多一句話為這個問題奠定了基調(diào)，顯然他不會告訴羅曼有關這個標志的奧秘了。
“但是，如果讓我們挑選死神的禮物，誰又能表現(xiàn)出老三的睿智呢？”
他就像個對普通孩童講故事的老人般，充滿耐心。
“不管是巫師還是麻瓜，內(nèi)心都充滿對權力的渴望。有多少人能夠拒絕“命運杖”呢？”
他不留痕跡地望了眼自己的魔杖，它就扔在桌子上，看上去毫無威力。
“又有哪一個痛失所愛的人能抵抗復活石的誘惑呢？”
這次他的聲音低沉下來。
“就連我，阿不思·鄧布利多，也會發(fā)現(xiàn)隱形衣最容易拒絕?！?p> “這只能表明，我這樣聰明的人，其實也像別人一樣，是一個大傻瓜?！?p> 他們對話到此為止，因為樓下?？怂挂呀?jīng)把羅夫按在地上揍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羅夫想喂它一些自制的貓頭鷹糧。
鄧布利多匆匆制止了?？怂?，好半天才在洛夫古德一家人的感謝中得以脫身。
而同樣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脫身的羅曼，正躺在陋居的床上無法入眠。
剛剛洛夫古德夫人感激之余還不忘提醒他，他腦子里塞滿了騷擾虻。
樓下，羅夫正在給羅恩和金妮以及韋斯萊夫婦講著今天的故事。
盡管羅曼懷疑他能不能看懂那兩個符文的意義。
死亡圣器的標志，與“愿萬物毀滅”的索命咒本相。
在這個深夜同樣無法安眠的，還有剛剛回到霍格沃茨的老人。
在霍格沃茨的一座從未有學生造訪的不起眼的的緊鎖塔樓中，鄧布利多教授正透過那半月牙的鏡片，用審視的目光盯著準入之書。
這是一本黑龍皮封面已有些剝落的古書。
它的書頁自四巨頭在城堡竣工之時將它放在那兒之后便再也未被人類的手指觸碰過。
在它旁邊，擺放著一個小小的銀色墨水瓶，瓶中插著一根長長的褪色羽毛筆。
這些便是接受之筆與準入之書，霍格沃茨挑選學生的唯一機構。
有的學生甚至一出生就被記錄在案。
準入之書與接納之筆的決定是不可改變的，迄今還沒有名字未被記載在準入之書泛黃的書頁上而被霍格沃茨錄取了的學生。
而現(xiàn)在，接納之筆在上面遲遲地不肯下落。
卜鳥的羽毛在空中不斷地抖動，這實為罕見；因為接納之筆遠比準入之書來的寬容。
可這一次，準入之書并沒有“砰”地合上表示拒絕，接納之筆卻遲遲不肯行動。
鄧布利多靜靜地坐在那里，有如一座雕塑。
終于，在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接納之筆終于落下，一行小字印在準入之書上：
羅曼·海勒。
鄧布利多拎起身邊的分院帽，擺在準入之書旁。
“這已經(jīng)是今年的第七次了，他的名字就這樣反反復復地出現(xiàn)。”分院帽無奈地扭動著，“我該怎么給他分院？”
“霍格沃茨是有魔力的城堡，他不會被任何一個學院認可的?！?p> 鄧布利多不再說話，只有肩上的福克斯發(fā)出悅耳的鳴叫。
“讓他隨便跟隨一個學院上課就好?！钡统恋穆曇魪膫?cè)面的墻上響起，原本空空的畫框中，顯露出一個年輕人的身形，“我從不認為一個巫師必須被某位前輩認可?！?p> 他有著天藍色的眼睛，右眼上還帶著一只單片鏡。
“你該做的就是舉起鄧布利多這面旗幟；團結(jié)并教導出，可以再次應對黑魔頭的力量。”
“謝謝你，艾布納?！编嚥祭嘟醺袊@地說了一句，“你們真的是父子。”
“你已經(jīng)承受得夠多了。”
“這是我該做的，也是我僅能做的了?！?p> “算了吧，教授?！卑技{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不需要孤膽英雄?！?p> “你不可能一直用秘密與謊言，來阻止孩子們的成長。無論是用秘密，還是用善意的謊言……”艾布納靜靜地注視著鄧布利多，“波特家的孩子……隆巴頓家的孩子……還有許許多多從那個年代熬過來的家庭，他們的孩子都已經(jīng)長大?！?p> “沒有人可以阻擋這個時代，黑魔頭也不行?！?p> “我很高興你能這樣想，艾布納。你一直是個智者?！编嚥祭嗾酒鹕碜樱？怂蛊G麗的羽毛在他的鏡片上如火焰般跳躍著，“只可惜，有時候我們得承認，我們并不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