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好美……”
“我們很幸運,現(xiàn)在太陽剛剛落下,又是冬天,藍調(diào)時間的出現(xiàn)并不意外?!?p> “我還是第一次看呢……”
“我也是?!?p> “那我們一起看吧……
“好?!?p> “真好看,這樣的死亡真好,一點也不丑……”
頭疼欲裂,太陽穴突突地跳,眼睛腫脹,尤其是右邊的一只,強烈的不適感使得閻邢恢復(fù)了意識,什么東西把他從深潭中拉了出來。
再一睜眼,暖風(fēng)攜著陽光鉆進了他的雙眸,一切都顯得如夢似幻。
墻壁白色為底,張貼著略顯稚嫩的書法與國畫,氣質(zhì)儒雅的中年女人身著樸素地站在臺上談笑風(fēng)生。
閻邢坐在整個房間的最后,身前是校服與便服一比一的湊配。
這是家長會。
閻邢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穿的便裝,身旁是一個身著校服的小姑娘,面頰上帶著雀斑和痘印,難以言明的濃重酒氣和煙味鉆入閻邢的鼻孔。
這是他的同桌,朱野。
閻邢隨手從桌洞中抽出一張A4紙,拔開筆蓋,寫下什么,然后推向朱野。
“你家里人經(jīng)常抽煙喝酒嗎?”
朱野在家長會上腰桿挺得很直,看見閻邢推來的A4紙,臉上浮現(xiàn)出驚容,隨后同樣寫下了什么,輕輕遞了回來。
“老師說過,開會的時候不要交頭接耳?!?p> “下課再說?!?p> 閻邢有些疑惑,分明一個不良少女的模樣,這三好學(xué)生的臺詞怎么會從你嘴里吐出來?
不過既然如此,那也無妨了。
閻邢也是挺起身子,把身上的便裝撐得筆直,和身旁的朱野相得益彰,像是對模范兄妹。
這是學(xué)校安排的,他們兩人都沒有家長來參會,為了陣仗好看,以應(yīng)付領(lǐng)導(dǎo),特批閻邢可以不穿校服來當一天的“家長”。
很快,家長會結(jié)束了。
朱野瞬時間癱到桌上,像是沒生骨骼,胸膛大幅度地做著深呼吸,隨后拿起水杯大灌了一口。
“你的水杯,是什么時候開始用來裝酒的?”一股醇厚的酒香充斥了閻邢的鼻腔,使得其皺起眉頭。
他從小對煙酒就極為討厭,如果廁所里有煙味,他寧愿憋著跑到另一個樓去。
“如果有爸媽買好酒回家,就裝上嘍,你天天請假,當然不知道了?!?p> 朱野笑著,絲毫沒有喝酒后的醉態(tài)。
通過酒香,閻邢聞出了那是一種家里經(jīng)常喝的白酒。
“家里不管你喝酒嗎?這種白酒度數(shù)不算低,應(yīng)該很辣,很難下咽吧?”
在閻邢認知里,絕大部分家長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沾染這些的。
“為什么要管?我小時候沒有水的時候就和這個啊,最開始確實覺得有些辣,不過慢慢也就好了?!?p> 對于自己飲酒成性的這回事,朱野就從來沒放在心上。
“那煙呢?總不會你餓了就去抽吧?”
“喂喂喂,你這是在審問犯人嗎?”朱野眉頭皺起。
“抱歉了,是我過于激進了?!?p> 閻邢右手扶額,意識到自己確實是有些冒犯了。
“閻邢,干嘛呢?走啊,超市去?!?p> 陳徽歌拍了拍閻邢的左肩,而后拉著他向外走去。
閻邢被好友拉走,也是沒有起抵抗的心思,回頭沖著朱野開口。
“我去趟超市,用不用給你帶點什么?”
朱野并不靦腆,“格瓦斯!”
“咱們閻大少爺是打算學(xué)習(xí)救贖文里的男主,去喚醒一下迷途少女?這冬天吃雪糕就不一樣??!”
“什么救贖文?誰叫你這個天氣還吃雪糕,凍死你怪不了別人?!?p> 超市門被推開,陳徽歌先行走出,用上下門牙叼著冰棍,卻還是被凍得齜牙咧嘴,像是做著鬼臉,身后跟著同樣吃著冰棍的閻邢,面色如常,另一只手上還拿著瓶格瓦斯。
“你不知道朱野什么情況?就她身上那個味,每天從門口進校,身邊都是真空地帶,方圓五米沒有一個人,來咱班的時候也沒有人愿意和她坐在一起,不然怎么坐在最后?而且據(jù)說她經(jīng)常借錢不還,別讓她賴上你?!?p> “我……還真沒什么印象?!?p> 閻邢眉頭有些擁擠,眼眸聚焦不動地注視著格瓦斯。
“你當然不知道了,誰像你??!天天請假,爽死了!”
陳徽歌大大咧咧地向前走去,丟掉手中的光禿禿的木棍。
“所以就因為她身上的煙酒味,就徹底否定她了嗎?”
陳徽歌回頭看向語氣鏗鏘的閻邢,搖了搖頭。
“你們閻家人怎么都這樣,動不動喜歡上綱上線的,什么叫否定了她?似乎沒人對她怎么樣吧?沒有校園欺凌,也沒有過孤立,是她從不和別人說話,別人又何必去上感著去找她?她又不是香餑餑……”
上課鈴打響了,金屬音響放出鬧鐘般刺耳的噪音,傳遍了學(xué)校的每個角落。
“別想了,就連她父母也不管她,連家長會都不來,又能讓別人待她多好呢?上課了,遲到了是要罰站的?!?p> 陳徽歌拉著閻邢就往教室沖去。
這節(jié)課是自習(xí)課,也是有老師在看班的,所幸兩人是在預(yù)鈴打響后進入的教室,正式的上課鈴還沒響,所以免去了罰站一節(jié)課的殊榮。
回到座位,閻邢在桌面下將手中的格瓦斯遞給朱野,朱野很是開心,眼睛里像是放著光。
“謝謝!原來你是真的幫我去買了??!”
朱野匆匆在A4紙上寫下,而后拿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面記著什么。
“不用謝,小事一樁。倒是你,怎么這么喜歡喝酒?”
閻邢寫得也很快,字跡甚至是潦草,他確實練過硬筆書法,但跟草書八竿子打不著。
A4紙遞過去的時候,朱野還沒寫完,閻邢看到了上面的格式,有日期和流水賬式的文字。
“因為喝起來很舒服??!你也應(yīng)該試試,喝完就一點也不難受了?!?p> 朱野接過A4紙,也就是很快地寫著。
看到“難受”二字,閻邢下意識地覺得朱野可能是為情所困,所以才自暴自棄,什么從小就喝,都是用來掩飾的假話。
只不過,按時間來算,朱野的情傷至少是在高中前受的,還真是早熟??!
閻邢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只是照顧朱野的情緒,沒有繼續(xù)深入。
“你在寫日記?”
“對啊,我天天寫的?!?p> “可日記不應(yīng)該一天結(jié)束了再寫嗎?現(xiàn)在寫干什么?”
“我記性比較差,經(jīng)常忘事,我就把每天發(fā)生的好事都記錄下來,等以后心情不好或者不舒服的時候拿出來回憶回憶。”
“你平時就靠這個調(diào)解心情,釋放壓力?為什么不找別人說說?”
閻邢有些啞口無言,如果把自己寫在A4紙上話念出來,一定是結(jié)結(jié)巴巴的。
“可那樣會麻煩別人啊,我身邊的人都很怕麻煩的?!?p> A4紙上撰寫的孤獨感太過濃厚,純真無邪的文字恍若千斤巨擔(dān),令閻邢難以承受。
“我不怕麻煩,你以后可以來找我說說?!?p> 朱野轉(zhuǎn)過頭看向閻邢,從那張帶著雀斑和痘印的臉上可以看出,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這么說。
“好??!”
朱野開口,笑容在她面目上綻放,帶著很重的鼻音。
自閻邢自愿作為朱野的傾聽者開始,每天兩人都會大聊特聊,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漢字,就可以成為兩人的談資。
“你不會真的要救贖朱野吧?”
耳道馬力全開,瞳孔炯炯有神,舌頭訴說著疑問,鼻息滾燙著真理,陳徽歌認真地五官都在用力。
“她可不需要別人去救贖,當你接近她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這就是個小孩子,唯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她的成長?!?p> 閻邢報之以歌。
“唉,你們閻家的事我管不到,但作為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想把人拉出泥潭,可別不小心把自己搭進去了!”
“多謝你的忠告,我會記在心里的,可你是不是該跟我透點底了?如果朱野只是個普通的不良少女,還不至于你這么上心?!?p>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陳徽歌不敵閻邢,敗下陣來。
“哼,既然想知道,為什么不自己去查?我爸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p> 看著陳徽歌惱羞成怒離開的模樣,面對這參考答案般的提示,閻邢也是笑了笑。
“還真是你的性格啊,陳弟?!?p> 陳徽歌父親是位醫(yī)生,如果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會找人去旁敲側(cè)擊,但這是閻邢。
“喂,陳叔叔,我向你打聽個人……”
半小時后,閻邢掛斷了電話,背靠在墻角下,陽光在墻的另一邊,投下了陰翳,一切都像是深潭中冰冷的池水,寒氣透骨。
“閻邢,早上好啊!我今天早上看到了昨天的那只小貓,還是很可愛呢!”
每天和閻邢打招呼已經(jīng)成為了朱野的習(xí)慣,分享著微不足道卻讓人心暖的小事。
“你的鼻音還是很重,鼻炎還是沒有好轉(zhuǎn)嗎?”
閻邢沒有接話,只是直突突地問著。
朱野明顯愣了一下,可還是笑著回答。
“怎么沒有,現(xiàn)在好多了……”
朱野的話音止住了,因為閻邢靠近了她。
一只手在朱野的眼中越放越大,最后貼近她的鼻翼,手指輕按了幾下。
“里面塞了什么?”
“沒有啊,是你摸錯……”
“為什么騙我?”
閻邢不顧的朱野的阻撓,指尖一勾,一個染血的紙球從朱野鼻子里掉落出來,隨同的還有兩滴豆大的血珠,隕落在朱野浸透煙酒氣的校服上,開出了兩朵緊挨著的曼珠沙華。
“為什么不去治療?你的病很嚴重,放任的話……會死。”
他們來得很早,以至于教室里并沒有其他人到,天還是灰蒙蒙的,太陽的邊角料在天邊放出魚肚白般的色澤。
“果然是閻邢啊,這么冰冷的話講起來也很好聽呢!”
朱野笑得還是那么純真,猩紅的血液從鼻孔滲出,像是燃燒的杜鵑花。
“對不起……我?guī)闳メt(yī)院吧,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
“治好?我知道,身上要挨很多刀子,還要換很多東西,我不想那么做,那樣就不是我了啊……”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堅持治療的?!?p> “算了吧,也是給別人添麻煩,”朱野試圖擦掉鼻血,可流淌得卻越發(fā)多了起來,抬起頭,“閻邢知道的啊,我是不愿意給別人添麻煩啊?!?p> 不愿意添麻煩,所以把自己縫縫補補得像是個洋娃娃嗎?
閻邢眉目間透露著悲哀,將手遞到朱野面前,攤開掌心。
“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好?。∥蚁肴リ栃焙?!”
朱野把手搭了上去,像是灰姑娘接受王子的共舞請求。
今天的風(fēng)并不是很大,吹在臉上有種冷冽的舒適感,至少閻邢是這么覺得的。
“很冷嗎?”
閻邢眼里的朱野正縮著脖子,雙手也蜷進大衣的袖口。
“冷啊,怎么不冷?”朱野的聲音顫抖著。
“今天的天氣其實很宜人,適合散步?!?p> 天空萬里無云,釋放著明媚的光彩,印證閻邢的話確實屬實。
“那是對你宜人,我可是冷得不行……”
抬眼間,朱野瞥見了一家?guī)е鴿夂裰惺綒庀⒌拈T面,門匾下是一個端壺的瓷人,做倒酒的姿態(tài)。
“閻邢!閻邢!咱們?nèi)ベI點酒驅(qū)驅(qū)寒吧!”
看著朱野兩眼放光的模樣,閻邢打算搖頭拒絕,可最終還是沒有做到。
“少買一點就可以了,喝太多酒終是不好的。”
“好的好的,等我噢!”
朱野一溜煙地跑開了,不多時拿著個塑料瓶回來了,里面裝著小半瓶清水狀的液體。
自此,一路無言,兩人只是并排走著,偶爾出現(xiàn)朱野小口品酒的聲響,香氣四溢。
“這酒不便宜吧?問起來挺不錯的,雖然我不喝。”
閻邢看著朱野烈酒入喉時的暢快神情,有些好奇。
“是啊,這可算得上是我全部的積蓄了。我們什么時候去陽斜湖???”
“那你豈不是沒錢吃飯了?我們現(xiàn)在走的這條路就是通往陽斜湖的,過段時間會經(jīng)過一個村莊,之后再走幾步就到了?!?p> “哈哈哈哈,山人自有妙計??!太好了!我早就想去看看陽斜湖了,可惜一直沒去成……”
今天不是休息日,街道里行人很少,只有偶爾幾個老大爺在閑聊下棋,兩人漫步在空曠的紅磚路上,說笑聲可以傳得很遠,任誰看了也要羨慕的。
“看啊!那就是村莊吧!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朱野胳膊指向不遠處由矮房組成的建筑群,一道道細白的炊煙懸在每一處村宅上,輕緩又強硬的直上云霄。
“是啊,快了,我們就要到陽斜湖了?!?p> 柴火燃燒的煙火香混雜在空氣中,像是塵世中的虔誠信徒引燃的供奉。
閻邢向來不喜煙味,對此倒很是寬容,絲毫不覺得嗆鼻。
村莊里的房屋沒有一間是鎖上門的,經(jīng)過門口可以一眼望穿走廊,看到主人家忙碌的身影。
朱野天南海北地張望,而閻邢也是扭頭去觀察。
有趣的是,一條黃狗竟從大門后直直跑出,沖著兩人掀開嘴唇,露出尖銳的犬齒,一頓亂嚎。
這種情況對閻邢倒是無甚影響,可朱野正對著黃狗的鋒芒,被實實在在地嚇了一跳,向閻邢的方向跨了一步。
“別擔(dān)心,一條小狗而已?!?p> 話畢,閻邢錯過頭去,“和善”地注視著黃狗的雙眼。
閻邢已經(jīng)不記得上一次露出這樣的神色是什么時候了,大概是之前去非洲,遇到母獅捕獵,與之對視的那回?
總之,黃狗離開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再沒有回來過。
等到兩人走出村莊,已經(jīng)是傍晚了,此刻的溫度逐漸降下來,天空進入了清冷神異而又迷人的藍調(diào)時刻,兩人孤零零地邁步在鄉(xiāng)間小道上,同樣融入了這黯淡的藍色。
或許是寓情于景了吧?閻邢這么想著,莫名地感覺很孤獨。
“閻邢,我有些走不動了?!?p> 朱野坐在田壟上,任憑灰塵沾染到校服褲子上,疲憊二字寫在了臉上。
這時候閻邢才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兩人已經(jīng)一天沒有吃飯了,他自己倒是沒問題,可朱野身子本身就差,一天有只單單喝了半瓶白酒,豈不是雪上加霜。
想到這里,閻邢真的很想一拳砸在自己臉上,明明是想要帶朱野出來好好散散心,再勸她回去接受治療,可現(xiàn)在卻是弄巧成拙了。
讓一個病號陪著你出來到處亂逛?你可真是個人才?。?p> 閻邢悔恨至極,當即動身要帶著朱野去吃飯,卻被拉住了。
“帶我去陽斜湖吧,我真的很想去看看?!?p> “好!那你先等一下,我去超市買點吃的回來?!?p> “好,我等你?!?p> 片刻后,朱野趴在閻邢背上,手里提著一袋子的速食食品,頭枕在閻邢的肩上,眼睛是闔上的,呼吸均勻,身上除了原本的外套,又蓋上了一張毛毯,是閻邢從老鄉(xiāng)家買來的,花花綠綠,很是喜人。
閻邢每一步都走得很穩(wěn),生怕驚擾了朱野。
他低下頭去,發(fā)現(xiàn)胸前的塑料袋里多了一個小本子,透過模糊的塑料可以看出那正是朱野的日記本。
原來她一直帶著這本《世間值得》,看來被自己帶出來,確實是她值得開心的事??!
感受著背上朱野愈發(fā)舒緩的呼吸,閻邢笑了,步子也不由得輕松了許多。
“朱野,醒醒,醒醒。”
閻邢將毛毯墊在向下的臺階上,扶著朱野坐下,任由她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臺階不多,是直接通往陽斜湖觀景臺的路徑,這個位置不僅可以完美地將陽斜湖盡收眼底,更是收納了夕陽余光點綴遠處山巒的逸景。
“看到了嗎?下面的臺子就是觀景臺,好的季節(jié)會有很多大叔在這里釣魚,釣上的魚很鮮美,肉質(zhì)很好,以后可以來吃。遠處的是黃段山脈,那里的山很險,只有真正熱愛登山的人才會去挑戰(zhàn)……”
一時間,閻邢絞盡腦汁地扭動舌頭,幾乎是動用了渾身解數(shù),知道的,不知道的,還有不存在的,現(xiàn)編的,全都一股腦地往外吐。
朱野早已醒來,唯一的動作便是抬起眼皮,看向浩大的陽斜湖。
“可惜了,這時候有些晚了,太陽還在天上的時候會更美,早知道就打車過來了……”
“沒關(guān)系的,這樣就很好,很好……”
浩蕩的藍紫色暈染著世界,從上到下,由遠及近,天空,大地,湖泊,山脈,在藍調(diào)時間的作用下失去了邊界,幾乎融為一體,像是不世出的瑰寶。
閻邢看著朱野,藍調(diào)時間同樣覆蓋了他們,無孔不入的藍光遮掩了朱野面頰上的雀斑和痘印,像是翡翠雕琢的美人。
“今天的天好美……”
“我們確實也算是幸運了,現(xiàn)在太陽剛剛落下,又是冬天,藍調(diào)時間的出現(xiàn)并不意外?!?p> “我還是第一次看呢……”
“我也是?!?p> “那我們一起看吧……
“好?!?p> “真好看,這樣的死亡真好,一點也不丑……”
閻邢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強壯堅硬的雙臂此刻顫抖著,連帶著嘴唇張張合合,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忽然,朱野猛烈地咳嗽起來,空洞尖銳的聲音打破了四下的寂靜。
“你怎么樣!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
可朱野壓下了閻邢撥打急救電話的動作,抬起頭露出她純真的笑容,可這次不僅僅是鼻子流血,牙縫也是猩紅一片。
閻邢暴起,狠狠按下了綠色話筒標志的按鍵。
“我在陽斜湖邊上,這里有個病人!很危急!你們快來!”
交代清楚后,閻邢掛下電話,為朱野披上毛毯,而后背在身后,向遠處的主干道跑去。
閻邢跑得很快,也很踏實,他可以打賭,在所有跑過的路中,這絕對是有生以來最仔細,最緊張的一回。
可哪怕閻邢跑得再快,也永遠追不上朱野生命流逝的速度。
“放棄吧,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我沒救了,馬上就要死了……”
開口的時候,鮮血隨著話語一同冒出,灑在閻邢的校服上,染紅了一片。
“不會的,不會的,怎么會死?怎么會?怎么可能?我們都會活著,好好地活著!”
“那就請閻邢代我,將那一份活下去吧,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睡什么睡!給我醒著!”
閻邢眼睛紅著,也像是染著血。
“閻邢啊,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蠢?。靠伞艺娴臎]辦法啊,真的沒有啊……”
寒風(fēng)中,閻邢嘴角抽搐著,發(fā)瘋般向前跑去。
可是人力如何跑得過天命呢?還是被承認的天命……
迷茫中,朱野看著自己被抬上救護車,救護車點亮了警笛,閃耀著紅藍的光彩,像是烈馬踏出震耳欲聾的蹄聲。
這天正是小寒,新的年份在不久前剛剛打開篇章,而朱野則是走到了終局。
“這件事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朱野身上很多器官都衰竭了,根本沒有手段可以治療,能做的只是延長她的痛苦罷了?!?p> 醫(yī)院的走廊里,陳徽歌的父親,陳語哲遞給閻邢了一杯咖啡。
閻邢低頭默默地注視著杯子表面心形的咖啡拉花,手心逐漸溫?zé)嶂?,拉花則是被一點點地打碎了,像是一滴滴地加入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