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陰暗，站在房門口能清楚地嗅到一股霉味，像什么菜腐敗了在半密閉空間持續(xù)發(fā)酵，令人作嘔。
文小鳶用降魔杵推開虛掩的房門，半弓著身子，把兩道符拍在了門上。
雖然不知道魘鬼為什么不趁他們往窗上貼符的檔口跑，但許冬確定它在里邊待著沒動。
文小鳶布置好符紙，許冬要她小心靠近與前堂有一個隔扇的里屋，就在這時，一只地羊貼墻角跑了出來。
緊接著，里邊兒人道：“先別動手，我有話說?！?p>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由許冬開口。
“實話告訴你吧，我們不打算在你這兒浪費時間，所以別想耍花招……”
魘鬼附身狀態(tài)下的村民李二青聲音嘶?。骸澳銈円遥雭硎怯X得我會害人，倘若我能給出讓你們滿意的條件、答應(yīng)你們遠(yuǎn)離村子，我們之間不必要的矛盾是不是可以翻篇兒？”
“你拿什么取信我們？”
“空明谷的密辛，以及我想活下去——這簡單的理由。”
一個鬼物，和來殺它的人談條件避免沖突，這給一直認(rèn)為邪魔外道唯死不可的文小鳶聽得有些想笑。
文小鳶剛要譏諷兩句，許冬主動開口答復(fù)了魘鬼：“如你所說，我們不是非殺你不可，但你也得為我們想想……”
言不盡意，卻足夠讓魘鬼明白。
好處、安危，他們一個都不想缺。
片刻后，魘鬼毫不避諱道：“我可以把空明谷的丑事透露給你們，你們覺得能得利，就放我一馬，如何？”
魘鬼的意思是要主動權(quán)悉數(shù)掌握在許冬他們手里。
誠意這方面直接拉滿，許冬沒甚好說的，當(dāng)即應(yīng)允了魘鬼，要它先說說看，能有什么讓空明谷甘心認(rèn)栽的把柄。
“這事兒最早始于空明谷第三代谷主彭勝，是他完善了空明谷現(xiàn)有的功法體系，一手創(chuàng)立‘空明術(shù)’這一門邪門兒功法。同時，彭勝作為中州一代宗師，我想你們對他不陌生?！?p> 彭勝其人，文小鳶、許冬知道，和魘鬼提到的一般無二，沒什么好說。
“外界沒人知道，修習(xí)‘空明術(shù)’會加劇邪怨之氣在修士體內(nèi)聚集，而空明谷的人長期利用空明石剝離、鎮(zhèn)壓由前者衍生出的魘鬼邪祟……”
“包括我在內(nèi)的千百魘鬼邪祟，無一不是來自已死、在世的空明谷修士。”
魘鬼出自現(xiàn)任谷主李征銘，這層淵源許冬和文小鳶都記得。
它的話有沒有水分暫且不談，單就細(xì)節(jié)的誘人，許冬心動了。
許冬好奇問：“彭勝開創(chuàng)‘空明術(shù)’，算是靠外力放空心境，推動其他功法的修進(jìn)嗎？”
“對?？彰鞴戎行蘖?xí)‘空明術(shù)’的人會有五成因此罹患不同程度的各異病癥，有近三成的修習(xí)者暴死……空明谷解釋為他們的一些功法并修起來有概率致病致死……呵呵，其實都是‘空明術(shù)’害人！”
這就怪不得空明石丟失，空明谷要偷偷摸摸地購置大量符紙、銅尺、羅盤、銅鏡等物，撲殺逃竄的鬼物了。
他們于心有愧，害怕密辛泄出去，空明谷風(fēng)評日落千丈。
所以即便能推卸責(zé)任給文小鳶，他們也會盡一切能力兜底兒。
許冬有想過多種可能，但他沒有把一個能顛覆空明谷的真相和空明石掛鉤過。
另外，三代谷主彭勝搞出來的“空明術(shù)”很明顯和他悟得的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許冬有些好奇他悟得的“空明術(shù)”，算不算在彭勝版本的基礎(chǔ)上有提高。
還是說他和彭勝的“空明術(shù)”形同質(zhì)不同。
“道友，你是器靈吧？”魘鬼問。
許冬沒有化人形，只是在文小鳶身上答復(fù)魘鬼：“是器靈?！?p> 魘鬼嘆氣道：“生靈萬物，以人為尊……害了那么些人命，我自知生機(jī)不大，可我不會因此放棄謀一線余地。道友與我同樣非人，想來多少能設(shè)身處地，體諒在下吧？”
許冬有心告訴它自個兒前世是做過人的，只是看在它幾句話說得實在的份兒上，許冬沒有打擊它。
“我們也不是什么好人……想當(dāng)年我在地底下埋了十五年才遇上我一生的貴人，沒比你強(qiáng)哪兒去……”
“十五年~我該道一聲‘前輩’的?！?p> “得了，都到這兒了，你出來說罷?！痹S冬不想就自己的底細(xì)多說下去。
借李二青的身體，魘鬼緩步走進(jìn)文小鳶、許冬視線。
寄主身上除了有些瘀斑，基本完好。
兩眼猩紅，面色慘白，是為魘鬼附身的征兆之二。
“再問一個問題——你覺得彭勝首創(chuàng)的‘空明術(shù)’，有沒有改進(jìn)的余地？”
魘鬼苦笑著攤手：“彭勝及其后人沒有一個不想找到消除‘空明術(shù)’弊病的辦法，他們苦求無果，我就更……”
“倒也是，可憐空明谷的歷代弟子了，死得不明不白……”
文小鳶壓根兒沒法兒像許冬似的把魘鬼看作一個人，于是文小鳶心道：你瘋了？魘鬼也能隨便信？
許冬笑問（僅文小鳶可以聽到）：“我不也曾是一把劍？”
文小鳶：不一樣……它誕生自空明谷谷主的人性暗面，別說它不害人，能不能真的不對我們下手都是兩說！
“我倒覺得它有些話說出來還是中聽的，你別看有些人披著一副大好皮囊，實際上不見得比魘鬼強(qiáng)?！?p> 文小鳶提出不能留魘鬼在身邊，沒打算讓步，也不想理喻許冬。
留魘鬼，與養(yǎng)癰為患無異。
許冬一時有些頭痛，但還是告訴魘鬼：“不出意外，空明谷的人今兒日間隨時會來，這是你我都不想見到的。你前邊說的我照做固然好，可諸多不便……所以我想我們就此兩散，落個干脆?！?p> “求之不得……”
許冬要文小鳶撕下門口的符紙，放出了魘鬼。
“記得往山里跑，這邊送你兩張地圖，以免你跟無頭蒼蠅似的亂撞?！?p> 話罷，許冬真的丟給魘鬼兩卷地圖。
魘鬼接過地圖，邊走邊朗聲道：“姑娘，你男人有魄力，比中州的修士會做人……”
文小鳶以為魘鬼翻過墻，會迫不及待溜掉，哪知它又十分感激地謝許冬。
“假惺惺……”
文小鳶話音未落，墻那邊傳來一聲慘叫，緊跟著許冬催她快追。
文小鳶顧不得多想，飛身躍過墻頭，鉚足勁兒借向下的墜力將降魔杵捅向魘鬼。
什么地圖？這鳥人在里邊塞里符！
魘鬼沒想到許冬連鬼都騙，憤懣之余又不敢接文小鳶的招兒，被迫用肉身抗下了一杵，然后一爪往文小鳶面門抓去。
一個盡得先機(jī)，一個倉皇回?fù)?，結(jié)果就是魘鬼都沒碰到文小鳶衣角，便遭寶衣形態(tài)的許冬刺傷。
要說護(hù)身寶衣的短板，那真是十個指頭道不完。
但在抵御妖邪這方面，護(hù)身寶衣是目前許冬掌握的所有形態(tài)中最拔尖兒的。
“再打！”
文小鳶一點不含糊，降魔杵舞得虎虎生風(fēng)。
眼看魘鬼捂著手怯意已生，幾番躲避，又挨了一下兒，肩胛骨的傷處往外冒著黑氣。
它竟扔下寄主，露出原體，灰溜溜地跑路。
“算了，到此為止?！?p> “他跑了！”
許冬寬慰道：“我們做了力所能及的，對得起自己即可，再追……不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