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夫婦訣別的一幕李裳白沒有看到,但事后許冬說給了她,她掉了幾滴熱淚,評說楊卉卉“倒是女中丈夫”。
許冬親歷全程,感動是有的,更多的,是對溫仁眼神的耿耿于懷。
且不說他的神魂有沒有楊卉卉的一份,他不該承受溫仁的深情凝眸,這是任誰都講不出所以然的事吧?
楊卉卉投爐,她連人帶身,“嘎嘣”,都已無了。
活著的是他許冬,一個立志要左擁右……之死靡它的男人,不會更不可能忍得下那么惡劣的眼神。
經(jīng)此一想,許冬愈發(fā)嫌惡他的所見所聞。
“阿冬,你冷嗎?”李裳白注意到許冬身體抖了一下。
許冬搓了搓胳膊,沒有道出實情,只說是想到了一些不便啟齒的舊事,以至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李裳白心知許冬這是善意的謊言,沒有拆穿他。
要是擒李昶時,許冬也能用善謊遮過去,李裳白會很情愿被騙。
禹城作為河洛一大城,入夜了街上也不乏行人,沒逛過夜市的李裳白步行其間,想的是回去脫得一絲不掛了,舒舒服服泡個澡。
走到一個看著喧嚷,路人熙來攘往的街口時,許冬卻問她要不要吃些零嘴。
“何園什么沒有……我們回去吃唄?”
許冬故作高明:“姐,八珍玉食多了,偶爾在這種有煙火氣的攤子上吃上那么一頓,別有樂趣!”
“欸~可是人這樣多,吵吵鬧鬧不覺心里煩躁嗎?”
“我也愛清靜,”許冬拉上李裳白衣袖一角攜她往里走:“但逛街和愛清靜,二者不相沖突,試著去融入一下你就懂我的意思了?!?p> 人間百態(tài)李裳白看得不多,出生落地就是天潢貴胄的她更沒像今晚似地走在人群里。
前后左右皆是平民,無法可想,要是來個修士襲擊她這大長公主,功法神通施展起來,一下兒得死傷多少。
記得她還是個少女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格外崇尚自由,覺得能走在街上、道旁,手里拿著吃食玩意兒,她將不再是深宮大內(nèi)的一只籠中雀。
不過后來她悟了,自由在心,心不得解脫,人飛到天邊也是徒費。
她后來自由嗎?
這個問題李裳白說不好,因為她追求道之終焉幾百年,無人能管束于她,反倒是她自個兒給自個兒畫地為牢了。
每日起床梳洗過,用早膳練功看書,而后用午膳練功,中間可能做些解悶兒的事,但基本不會破壞一天的不成文安排。
黃昏后,用晚膳,看心情決定是不是再練一會兒功,不練看書,最后沐浴,睡覺……
如此反復(fù),百年如一日。
沒有許冬拉她逛大街,此刻她人該在長悅閣練功或看書。
“老板,摳搜的干嘛?多給點啦~”
賣涼皮的攤主為李裳白美貌所懾,看都沒看給許冬添了一勺面筋塊兒。
同食雜糧五谷,同泄屎溺矢氣,她怎么長得這么美絕人寰?
哦不……貌美如她,大概不會屎溺吧?
直至李裳白、許冬走遠(yuǎn),攤主才感覺到哈喇子淌到了脖領(lǐng),他這個切了數(shù)萬張涼皮、閱人無數(shù)的資深攤主,今兒居然看人看饞了。
……
“吃一口么姐,香得很!”
李裳白微睨許冬架夾的,在以香醋和泉水為主的湯汁中滾過不知多少圈兒的涼皮,螓首轉(zhuǎn)到一邊,拒絕了許冬。
和許冬沒關(guān)系,是街邊單薄的攤子,給不了李裳白起碼的信任。
不整潔,賣相差,流動經(jīng)營。
總覺得他們沒有要回頭客的意思,坑一個是一個,洽錢為要,東西好吃不了。
“姐,不看僧面看佛面~”
許冬一句話說得李裳白沒法兒再沉默:“既是美味,你吃了便是,我下次有機會再試。”
“好吧,”許冬表情透著遺憾,“小吃千人千味,遇上即有緣,保持怪可惜??磥怼?p> 一片涼皮下肚,許冬接著道:“它和姐的胃是有緣無分了?!?p> “噤聲,吃你的……”
李裳白到最后也沒吃一口,她是不信許冬的理論的。
吃食東西,佐料掌握好,技巧拿捏到,怎么做不出想要的味道?
李裳白勸服自身,隨許冬行至一個賣炸蠶豆的攤前,她眼睜睜看著許冬沒用筷子,直接上手捻起一顆蠶豆送入口中。
然后,嘬~
難以置信,這么一“嘬”,蠶豆上的油鹽都能帶走嗎?
一旦他沒吮干凈,回去捧著小鳶吹彈可破的小臉來一下,白玉染塵……
李裳白已經(jīng)不敢想下去了,她知道那沒有反復(fù)三五次的清洗處理不干凈。
再想下去,這事兒會像一根扎刺一樣扎在她心頭,晚上甭想睡好覺。
“半斤,包起來?!?p>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許冬買了不同花樣兒的幾種小零嘴,多數(shù)打包,少數(shù)現(xiàn)買現(xiàn)吃,李裳白開始還覺得有可能是許冬習(xí)慣如此。
后來兩人進到一家賣熟食的店鋪,許冬要了一些鴨架,李裳白意識到?jīng)]那么簡單。
她記得小鳶喜食鴨架,許冬沒固定喜好。
“阿冬,買這么多東西,吃得完嗎?”
許冬微笑著說明:“有一些可以存放,一些帶回去下酒,三兩天內(nèi)吃凈,一點都不勉強!”
“下酒?和誰?”
“小鳶啊,小酌怡情,我們時不時喝點兒增進感情~姐,要不你也過來和我們一起?”
李裳白想應(yīng)下,苦于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理由,一時無言以對。
“……那個阿冬,你們兩個對酌,我過去了坐著,怎么好意思呢……”
許冬感覺李裳白有想法,便試探問:“三人不成行,再拉一個不就好了?”
李裳白微有意動:“誰?”
“長生?瑤兒?休管是誰呢,回去找唄~”
“這倒是?!?p> 李裳白不好呆站著,說完環(huán)顧左右,找了一由頭去看平民飾品,讓話題繼續(xù)不下去。
許冬是心細(xì)如發(fā)的人,說好的事,想來他會包辦。
姐也是女人,行使一下女人的特權(quán),不為過……
……
禹城城郊,貧民區(qū)。
一場綺麗的大火將一個院子燒成了白地。
火光照徹禹城夜空一角,無數(shù)靈蝶于火中翩然舞動,有百姓瞧見,還以為是什么天地引發(fā)的神異現(xiàn)象。
一傳十十傳百,直至萬眾睢睢,周圍百姓紛紛向其祈愿。
最終全部的靈蝶隨火勢隱沒。
有貪心的人嘗試保留“撲火靈蝶”,沒留住不算,自身落得嚴(yán)重?zé)齻?p> 據(jù)說被燒傷的人在城中四處問醫(yī)求藥,無人能治,午時死在一家醫(yī)館,解開綁帶看傷口,傷口的骨頭都燒得碳化了。
沒人知道,貧民區(qū)空院火勢最盛時,放火人在和義弟舉杯談天。
小鳶不得空,幾個侍女又像商量好似的不來,所以酒局,唯有他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