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刺殺的背后
似是有微光透過眼皮,世界不再一片漆黑。
他下意識地想動一動身體,但卻沒有力氣,只感覺記憶正一點點從遠處走來。
火光、巨石、箭矢、碰撞的兵器、奮力的廝殺、一張張滿是血污的剛毅臉孔……
“公爺!”
“公爺醒了嗎?”
他聽到這樣的聲音,他感到有人握著他的手。
緩緩睜開眼睛,他逐漸看清了眼前的幾張臉孔,很熟悉,這讓他放下心來。
“大哥?!陛p吐出這兩個字,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先別說話?!蹦蠎寻惨廊晃罩氖郑曇舫练€(wěn),但一雙又亮又深的眸子卻透出了他此刻的劇烈情緒:欣喜、熱切、憤怒、焦慮、哀傷……
有醫(yī)官端來了藥碗,南懷安接了過來,一邊一小勺一小勺小心翼翼地喂進南懷瑾的口中,一邊為他擦去不時吐出來的混著血的藥汁。
房間里非常安靜,人們屏住呼吸,生怕一個輕微的響動會影響到他。
南懷瑾半天才把藥全部喝完,他喘了一會兒氣,瞥了一眼仍然插在左胸上的那支被他砍斷了的箭矢,既而問道,“我到了北線嗎?”
“是。這是樊城。”南懷安道。
“哦,樊城?!蹦蠎谚p喃了一聲,又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名醫(yī)官,“陸老,他們把你都搬出來了?”
“公爺……”醫(yī)官彎下身子,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南懷瑾早年在北線帶兵時,陸老曾是隨隊軍醫(yī),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但常年的軍旅加上北地的嚴(yán)寒,導(dǎo)致他的雙腿不良于行,南懷瑾體恤他年邁,十幾年前便贈予金銀命他離開了軍中。
“說說吧,我還能再活多久?一天?兩天?”南懷瑾微笑道,“都一把年紀(jì)了,你哭什么?而且我能從孛日山一路過來都還沒死,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我得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既然沒死,那就得把一些事安排好?!?p> “公爺!”南懷安忍不住低喝了一聲。
“你別兇我!”南懷瑾瞪了南懷安一眼,“我是國公爺,還是個病人,你態(tài)度得好點。對了,冥犀呢?”
“公爺……”一直跪在地上的鷹衛(wèi)統(tǒng)領(lǐng)冥犀膝行兩步,叩首道,“冥犀……罪該萬死……”
說話之間,他已淚流滿面。
離開孛日山后,他們一路向北疾馳,不去大安盟,不回燕京,不走官道,不入州府。
雖然南懷瑾沒有解釋什么,但跟隨他多年的冥犀心中清楚,孛日山前突然燒起的大火,那支來歷不明的武裝隊伍,以及莫名現(xiàn)身的褐爪軍隊,這一切都說明一場陰謀已悍然發(fā)動,目標(biāo)直指南懷瑾的性命。
他們不會就此罷手,接下來不知還將安排怎樣喪心病狂的截殺。
除了北線軍,南懷瑾已不相信任何人。
本以為公爺在他們的層層護衛(wèi)下當(dāng)無大礙,盡快抵達北線才是最安全的做法,然而,他就那么在他們的身邊突然栽倒下去。
直到那時,他才發(fā)現(xiàn)在他一直裹著的披風(fēng)下,一支被砍斷的羽箭正直直插于左胸,血已經(jīng)徹底染透了他的黑色軟甲,那一刻,他幾乎瘋了。
原來在孛日山里他便中了箭,而身為鷹衛(wèi)統(tǒng)領(lǐng),又一直伴在他身邊的他,竟是渾然不知!
他跪坐在他的身邊,一聲聲喊著“公爺”,將雪歸山的一顆藥丸顫抖地塞進他的嘴里。
可他不敢拔箭,那箭沒入的地方,正是他心臟的位置。
南懷瑾短暫地清醒了片刻,他攥緊他的手,狠狠瞪著他,一字一頓地對他說,“去北線,不準(zhǔn)耽擱,這是命令!”
他裹緊他的胸部,讓人將他抬上戰(zhàn)馬,把他綁在自己的身前。
那兩日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待南下檢視糧道的樊城守將塔拉遇到他們時,他已氣若游絲。
震驚的塔拉迅速調(diào)轉(zhuǎn),將他們迎入了樊城,同時快馬前往臨確城報訊。
南懷安來了,在他們眼中幾乎有著起死回生的本事的醫(yī)官陸老來了,可是看了南懷瑾的傷勢后,陸老臉色灰敗,艱難地?fù)u了搖頭。
冥犀五內(nèi)俱焚,一口血噴了出來,當(dāng)即昏死了過去。
四天過去了,南懷瑾終于醒了,可是他又怎有顏面再活于他的面前?
“你愿意跪著那便跪著吧,也不冤枉?!笨粗蚍诘氐您椥l(wèi)統(tǒng)領(lǐng),南懷瑾輕輕嘆了口氣,“但我死之后,你和你那些臭小子們,除非不治,否則誰也不準(zhǔn)給我死了,可聽明白了?”
“公爺……”冥犀猛地抬起頭,一張臉變得慘白無比。
“我在問你,可聽明白了?!”南懷瑾提高了嗓音,卻因說話用力又吐出了一口鮮血,額上全是冷汗。
“公爺!”眾人紛紛出言,南懷瑾卻怒視了他們一眼,盡管面無血色,但目光所過之處仍令得人人禁聲。
“屬下……遵命!”冥犀心如刀剜,渾身發(fā)顫,再次將頭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南懷瑾似很滿足,轉(zhuǎn)回頭去閉了一會兒眼睛,續(xù)道,“陸老,我方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再有,這勞什子怎么還插在這兒,你想辦法趕緊給我拔出來。我?guī)Я怂宦?,實在煩的很?!?p> “公爺,這箭若是拔了……”陸老看向他,欲言又止。
“只要不會當(dāng)即斃命就行,你肯定有法子?!蹦蠎谚?,“別這么婆婆媽媽的,有話直說,難道還要我花精神跟你們周旋不成?”
看了看南懷安,陸老將牙一咬,說道,“公爺,這箭雖已傷及心臟,又引發(fā)感染,但老夫尚可用藥壓制,還能……多撐些時日。只是這藥兇猛,公爺每日會多在昏睡之中,直至……直至無法醒來。”
“可如若拔箭,必定血流不止,我雖能行針暫護心脈,但最多也只能護得幾日,幾日后……幾日后公爺必將血崩而亡?!闭f罷蹣跚地跪了下來,“公爺,老夫無能!”
“公爺三思!這箭,拔不得啊!”滿屋中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全是一臉憂急。
南懷瑾做了個深呼吸,又導(dǎo)致胸口一陣劇痛。
他微微皺眉,既而淡淡笑了笑,“每日昏睡。你們是想讓我就那樣躺在床上等死嗎?那樣早死和晚死又有何區(qū)別?拔箭!”
“公爺!”
“誰都不用勸了!我意已決!”南懷瑾提高了嗓音,“難道見我將死,你們竟然連帥令都敢不尊了嗎?”
這話已說的極重,眾人全都壓低了身體,滿眼是淚,卻依然忍不住開口求道,“公爺……”
“陸老,你去準(zhǔn)備一下。南懷安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南懷瑾肅聲道。
眼見眾人不動,當(dāng)即暴喝一聲,“還不快滾!”
大口鮮血涌出,眾人大驚,怕他發(fā)怒再牽動傷勢,急忙起身紛紛退了出去。
緩了一會兒氣,南懷瑾對著跪在地上的南懷安拍了拍自己的身側(cè),輕喚了一聲,“大哥,過來坐?!?p> 南懷安站起身來,默默地坐在榻邊,用布巾輕輕擦去弟弟嘴邊的血水。
他沒有說話,兩眼發(fā)紅,帶血的布巾就那么死死地攥在手里,使得骨節(jié)都泛出青白的顏色。
“為何帶著箭還要一路疾行?若是早一些救治……”許久之后,南懷安沉沉開口。
“箭在要害,早一些晚一些都無力回天,我心里清楚?!蹦蠎谚α诵?,“殺機四伏,我信不過旁人,身邊剩下的那些小子,我也舍不得讓他們再跟著送命。我得把他們交給你,而且,我還有事要跟你商量?!?p> “風(fēng)兒在霍果,我已經(jīng)派人去叫他了,這兩日便會到。小雪那里,我也已讓雪狼去雪歸山迎她,你……要多撐些時日?!蹦蠎寻矄÷暤?。
“小雪那丫頭,我怕是等不到了?!蹦蠎谚p輕嘆了口氣,“真后悔那么縱著她,被你搶了去,都沒在我身邊好好待上幾日。你日后別再總兇她了?!?p> 南懷安沒有說話。若是平日,兄弟倆多半又會因此互懟起來。
“燕京城那邊可有什么消息?”南懷瑾問道,目光有些幽深。
“國公府的暗衛(wèi)來報,懷仁全家……在您出發(fā)后便都到了燕京城,堇翼軍大部隊離開了駐地,正向北移動?!?p> “另外,渠宛和穆晚城仍在西境對峙,褐爪馮奎所部卻始終沒過去,現(xiàn)駐于白嶺附近。此前,他也確實去過孛日山?!蹦蠎寻簿従徴f道。
南懷瑾閉上了眼睛,沉默許久,忽悠一顆淚珠滑出了他的眼角。
“竟然……真的是他嗎?他竟然,是想要我的命嗎?”沒有震驚,沒有憤怒,他的聲音聽起來那般疲憊哀傷。
從孛日山到樊城,盡管一路搏殺、昏迷,但他的腦子卻沒有停止思考。
什么人會知道他的行程線路,什么人能有力量讓一支武裝部隊進入北地,為什么有褐爪會出現(xiàn)在孛日山,為什么馮奎未曾跟隨穆晚城出兵……
據(jù)說那馮奎與南山原交好,甚至還私下去見過他的弟弟南懷仁。
他恢復(fù)了南懷仁的權(quán)力,但他跟皇三子沈明錚依然在暗中往來。
南部的百里家似乎在秘密購買鐵器,而百里家與南懷仁的關(guān)系一向密切。
古木布特家從蘇家手中拿走了馬匹生意,他知道有南懷仁在背后相助,但他不想挑明,令自家弟弟和妹妹間發(fā)生不睦。
鐵器、馬匹,或者還有其它,他原以為弟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皇三子增添奪嫡的籌碼,更或者是受了皇三子的哄騙或是要挾,才不顧他的反復(fù)提醒一意孤行。
他本想在大安盟的會獵大比之后跟弟弟好好談一次,再跟他講講道理,問問他是否有什么苦衷,可原來,他要做的竟然是取他性命!
他那么著急去燕京做什么呢?
因為他知道將要發(fā)生什么,他需要把靖國公府攥于股掌吧?
此刻的托婭、云兒和小雨,都還好嗎?
風(fēng)兒在北線當(dāng)是安全的,但是下了雪歸山的小雪,又會遭遇什么?
南懷仁在南部經(jīng)營多年,想來百里家、古木布特家都已投效于他,堇翼也已聽從他的調(diào)遣,還有褐爪,起碼是褐爪的馮奎所部……
若他死了,這北地大概有半壁江山都會落進他的囊中吧?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是為皇三子奪嫡掃清障礙,還是為了自己奪得北地大權(quán)?
是啊,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吧!
他拿了北地的軍政大權(quán),自然能成為皇三子在奪嫡之戰(zhàn)中最銳利的武器。
那么皇三子允諾了他什么呢?
想來這場不惜代價的刺殺,便是多得那沈明錚的慷慨相助吧!
原來,是他自以為是,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
是他,自小便是眾星捧月的公府世子,成人后便無可爭議地順利襲爵,大權(quán)獨攬,一字千鈞,看不清也看不上那些明爭暗斗,繁復(fù)心思,甚至不明白有他在,大哥為何總是那樣謹(jǐn)小慎微,自己的嫡親弟弟,又何以聽不進他的一再規(guī)勸!
如今,這個嫡親的弟弟竟寧可站在外人那邊,甚至不惜勾結(jié)渠宛,也要對他痛下殺手!
原來,他竟是這般的失??!
“大哥,是我這輩子,走的太過順風(fēng)順?biāo)藛??”許久之后,他輕聲問道。
飛翔的鼴鼠
******** 南懷瑾:Again!難道我要去領(lǐng)盒飯了嗎? 劇組:沒盒飯…… 南懷瑾:我就說,我這么英明神武,人見人愛…… 劇組:呃你誤會了……因為沒收視率,所以沒錢買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