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雪狼的小心眼
沈明瑄的到來并沒有使北線軍感到高興,武官們態(tài)度禮貌卻疏離,軍士們的反應(yīng)也很冷淡。
倒不是因為朝廷僅派出了象征性的五千騎兵。
對他們來說,這些沒在北邊打過仗的南方人,來了也沒什么用,不給他們拖后腿就行了,至于皇恩嘛,好,我們知道了。
帥府中軍議事大廳,沈明瑄宣讀了圣旨。
圣旨對南江雪和北線軍戍守邊關(guān)、精忠報國大加贊賞,但于襲爵一事卻只字未提。
雖然眾將對此并不意外,不過心中依然不快。
眾人站起身來,廳內(nèi)一時無人說話,氛圍很是古怪。
沈明瑄只是一掃便已明白。
對于奉旨前來的自己,北線軍并不怎么買賬,何況以他的郡王之尊,這統(tǒng)兵大權(quán)是仍由靖北元帥執(zhí)掌還是要交到他的手上?
若由靖北元帥繼續(xù)執(zhí)掌,那么他這個郡王可該聽從號令?
若是交到他的手上,恐怕這北線軍上下沒一個愿受驅(qū)使。
眾將盡皆站在原地,沈明瑄也沒有落座,對著南江雪微一拱手,他朗聲說道,“南大小姐,我此番前來,意在與靖北將士并肩御敵,保境安民。我無治軍經(jīng)驗,也不熟悉邊關(guān)情況,所帶五千騎兵,自我而下,皆愿奉大小姐帥令行事,有違者,軍法處置!”
這樣的表態(tài)果然頗得人心,一些武官當(dāng)即對這位坦蕩率直的皇四子生出了一些好感,而大公主沈心諾的一席話則更令眾人舒心。
她對沈明瑄說,“老三對你帶兵參戰(zhàn)當(dāng)很是不喜,說不準(zhǔn)一個想不開還打算做點什么手腳,不過要是因而連累了一位嫡公主,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p> 這話便是在用自己作為砝碼,壓制皇三子可能對北線的掣肘了。
其間的立場已很分明,一開始還腹誹于一位公主跑來前線的眾人,此刻對于她的立場和貢獻(xiàn)都表示滿意,何況這位公主長的還這般好看,眉眼間的些許散漫和舉止間的落落大方也讓人心生愉悅。
沈明瑄暗自苦笑,這位私自離開祇都,過了關(guān)陽便橫空混入他隊伍的皇姐,如今竟是比他更受歡迎些。
將整體戰(zhàn)策對沈明瑄、許印和聶遠(yuǎn)說明之后,對著那巨大的沙盤和戰(zhàn)事的推演,莫說沈明瑄和聶遠(yuǎn),連久經(jīng)沙場的許印都暗暗心驚。
他雖知南江雪并非等閑,也想不到她的決策竟如此大膽,行事又這般彪悍。
支撐她這樣的打法,天元的任何一支軍隊都無法做到,但眼前的一眾北線戰(zhàn)將卻都異常鎮(zhèn)靜,甚至還帶有大戰(zhàn)來臨之前的躍躍欲試。
當(dāng)晚,他們在帥府用了簡餐,眾將各自忙碌,整座臨確城秩序井然。
沈明瑄很自然地隨南江雪步入了她休息的院落,半日緊湊的軍事會議,他有許多話都沒機(jī)會對她說。
然而,盡管她身邊好不容易只剩下了墨碣,但他的“許多話”還是沒機(jī)會說,因為當(dāng)值的雪狼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便集體出現(xiàn)了。
有人上前為她卸甲,有人端來熱水請她凈手,有人問她是否現(xiàn)在沐浴,還有人抱著她的衣物說去清洗……
一個名叫佑晴的婢女一通指揮,墨碣則無所事事地立在一旁,南江雪露著好笑的表情,卻也沒多說什么。
眼見一堆年輕漢子圍著南江雪忙前忙后,在向自己行禮后便將他當(dāng)成了空氣,沈明瑄真是既尷尬又別扭。
“走吧?!贝蠊魃蛐闹Z笑瞇瞇地看著眼前的場景,拉了拉沈明瑄在他耳邊悄聲說道。
雖不情愿,但沈明瑄還是對南江雪道,“那小雪,你先忙,我先出去了?!?p> 對他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南江雪吩咐墨碣出門相送。
院中值崗親衛(wèi)在皇子和公主經(jīng)過時紛紛躬身,然后偷偷對視一眼,臉上忍不住現(xiàn)出了小人得志的表情。
“看來南大小姐的親衛(wèi)們對你不太友善??!??ね跞沃氐肋h(yuǎn),好生努力吧?!币膊还苣龠€在身側(cè),沈心諾對著臉色難看的皇弟戲謔道。
與此同時,南江雪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掃視了一眼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的雪狼們,淡聲道,“說說吧,心里怎么想的?”
“大小姐,這這些是屬下們的當(dāng)……那個當(dāng)當(dāng)……”雪狼第一大隊隊長高迅“當(dāng)當(dāng)”地磕巴著。
他本想說“這些是屬下們的當(dāng)盡之責(zé)”,但對上南江雪那雙清涼的眸子,卻終是沒敢把話說完。
作為親衛(wèi),除了護(hù)衛(wèi)安全,聽從命令,處理所有交辦下去的事宜,侍候好主子的一應(yīng)起居確實也屬他們的職責(zé)范疇。
特別是南江雪,她身份特殊,又是女子,許多事更不會過外人之手。
只是她自小獨立慣了,墨碣又常伴左右,后來佑晴又到了她身邊,對于近身的事情,雪狼們確實從沒像今天這般“興師動眾”,“殷勤體貼”。
南江雪何等樣人,跟他們又極是熟悉,說“這些是屬下們的當(dāng)盡之責(zé)”,那就等于直接對南江雪說“好吧我在撒謊怎么著吧”。
那么他們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說起來還挺復(fù)雜,總而言之就是看沈明瑄別扭,不想讓他單獨跟南江雪在一起。
為什么別扭呢?
天元朝堂上的那些家伙,一個個口是心非,笑里藏刀,聽風(fēng)豹說在祇都,他們大小姐和大公子沒少受氣。
那皇三子更是歹毒之人,聯(lián)合三爺作亂,對他們大小姐步步緊逼,恨屋及烏,這個皇四子雖然看上去還湊合,可誰知道心底里到底藏著什么陰謀詭計?
大小姐17歲生辰那日,這位皇子千里迢迢趕赴臨確城,據(jù)說還送了大小姐一支簪釵,跟那極北薩日部的伊勒德一樣居心不良。
而且他居然還叫大小姐“小雪”!
在北線,只有大將軍和大公子才能這么叫!
大小姐從13歲起便跟他們在一起,對他們來說是“主子”加“妹妹”加“同袍”加“心上人”一樣的存在,豈容他人隨便染指?
等等!心上人?
呃那個,就是“一直放在心上發(fā)誓效忠和追隨的人”。
可是這些想法是他們彼此心中的默契,又如何能宣之于口?
見南江雪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們,雪狼們個個局促不安,哪有了半分往日的軒朗和沙場上的雄姿,待他們的統(tǒng)領(lǐng)黎落聞訊而至,更是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的黎統(tǒng)領(lǐng),可是個冷面黑心的上官??!
看著雪狼們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如同大難臨頭,南江雪突然心情大好。
“行了,你別嚇唬他們了?!睂杪鋽[了擺手,女子站起身。
“我知道你們看不慣朝廷的做派,對三皇子更是心懷怨恨。但四皇子不同。而且他是我朋友,我們其實很早就認(rèn)識了?!?p> “奪嫡正酣,沙場兇險,他在這樣的時候帶兵前來,跟我們并肩作戰(zhàn),彈壓我們身后可能的異動,我是很感激的。你們不要為難他?!?p> “再者,你們是我的親衛(wèi),這樣的態(tài)度瞧在朝廷派來的兵士眼里,恐生出嫌隙。若因此擾了軍務(wù),那便是罪了?!?p> 聽了最后一句話,高迅等人都是心中一凜,屈膝便跪了下去。
“大小姐,是屬下們錯了,請大小姐責(zé)罰!”
“這次就算了,以后別這么小心眼了,讓外人看了笑話?!蹦辖┑溃岸计饋戆??!?p> “是?!币槐娧├钦酒鹕?,低著頭似在等著大小姐下一步訓(xùn)示,卻半天都沒聽到她開口,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一臉惴惴而又迷惑的表情。
“怎么?人走了,你們的戲就不打算接著演了?”南江雪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那笑容似已許久未見,這讓他們汗毛豎起的同時,卻突然莫名地放下心來。
傻乎乎地彼此對視了幾眼后,高迅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哦哦,大小姐您這會兒沐浴嗎?馬上就準(zhǔn)備好!”
其他人也立即緩過神來,倒水的倒水,端茶的端茶,去洗衣服的去洗衣服……
笑瞇瞇的佑晴把常服塞進(jìn)黎落手里,朝南江雪努了努嘴——他們的大小姐被卸了甲之后就沒人管了。
眾人干的興高采烈,一時想著他們熟悉的大小姐終于回來了,一時又想著他們之前是不是太不稱職了,怎么勤勞一次卻被大小姐說成是演戲。
好吧,他們演戲的成分很大,以后一定會“假戲真做”的。
在黎落的服侍下更了衣,接過雪狼遞上來的軟巾擦干了手,喝了兩口泡好的茶,南江雪叫上回返的墨碣,施施然走出房門,覺得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著實不錯。
“大……大小姐,您去哪?您不沐浴了?一會兒水該涼了??!”身背后傳來高迅的聲音。
“涼了你們不會再燒嗎?”南江雪頭也不回地說道,“另外,把我的房間打掃一遍!”
“哦?!备哐赴T了癟嘴,心里咕噥著,房間不是每天都打掃嗎?唉,還是變著法的挨罰了,然后在對上黎統(tǒng)領(lǐng)毫無表情的一張臉后,立刻去忙了。
※
沈明瑄等人的住處安排在元帥府的另一處院落,內(nèi)圍由沈明瑄的親衛(wèi)護(hù)衛(wèi),外圍則由南江雪派出的鷹衛(wèi)值守。
對于這位靖北軍的元帥,皇子的親衛(wèi)都很好奇。
雖知北地風(fēng)俗不同,但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女人還是太超乎想象,如此一來,竟都不覺得那位喜歡東游西逛,此番居然跟著他們跑來前線的大公主算是什么異類了。
聽說南江雪來了,沈明瑄很是高興,正要去迎,卻聽說她直接去了沈心諾那里。想了一想,便坐在院子里耐心等候。
“南大小姐不是說盼我有時間到北地一游嗎?如今我來了,你怎么反而不怎么高興的樣子?!鄙蛐闹Z靠在椅子里,笑吟吟地看著南江雪。
“臣是說過。不過大公主在這個時候駕幸臨確城,臣確實沒想到?!蹦辖┑馈?p> “嘴巴還是這般厲害。”沈心諾笑道,“你也別跟我這稱什么‘臣’了,你說著麻煩,我聽著也不耐煩。再說,這是你的地盤,我可不想招人討厭?!?p> 南江雪聽了也是一笑。
“我也是膩煩了皇宮,一直想來瞧瞧你過的日子,此番正好,不僅能透透氣,還能給你幫點忙,也算是不虛此行。”
“透透氣?”南江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殿下您若是透氣透出什么閃失,我恐怕就得斷氣了!”
“大小姐這是嫌我添亂了?”沈心諾笑道。
“不敢。忙倒也是幫了的?!蹦辖┑溃坝写蠊髯?zhèn)臨確城,想來我三叔也不敢太過囂張,跑到我身后明目張膽地動手腳?!?p> “你領(lǐng)情就好。如只是我四弟,怕是也起不到太大作用,說不定我那三哥反而會兵行險著,借機(jī)除了四弟,也讓你牽連獲罪,一箭雙雕?!鄙蛐闹Z道,“我聽四弟說,你打算以攻代守,這般兇險,可有把握取勝?”
“戰(zhàn)場變幻莫測,誰又敢說一定取勝?”南江雪微垂了一下眼睫,既而又抬起頭微微一笑,一雙眸子亮如星辰,“不過把握倒也不小?!?p> “你這個樣子,難怪老四會……”沈心諾說著含笑搖頭,捧起杯盞,輕輕吹開上面的茶葉。
“你多加小心吧,”她淺淺啜了一口茶,又道,“我等著你們凱旋。后面可是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飛翔的鼴鼠
******** 沈明瑄:呔!這些男人看上去一個個都不懷好意! 眾雪狼:呔!這個男人看上去實在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