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心里話
北地燕京城銀裝素裹,街道上、樓館前、人家里……到處都是年節(jié)的氣氛,醇厚的香氣從酒肆中飄出,房舍里傳來孩子的笑鬧,商販們熱情叫賣,還往上前路過的一個老漢手中塞了好幾個喜餅,笑著說,“圖蕪大叔也出來逛啦,身體可真硬朗,祝你多子多孫,長命百歲啊!”
靖國公府南江云書房,有值崗侍衛(wèi)通報“大公子回來了”,南江云高興地站起身。
房門一開,一身戎裝的南江風(fēng)裹著寒氣大步走了進來,向南江云躬身行禮,“公爺!”
“大哥!”南江云緊走兩步一把托住南江風(fēng),臉上滿是喜悅,“大哥回來了!一路可是很辛苦?”
“這幾天天氣一直不錯,路上很順利?!蹦辖L(fēng)笑道,一旁的陸洵則上前接過南江風(fēng)身上的外氅。
陸洵是公府中人,南懷仁叛亂期間,曾一路伴隨南江云逃離燕京直至北線軍中,途中在闊爾罕滯留南江云時,更是獨闖昆凌去臨確城報信,可謂忠心耿耿,此后也一直跟隨在南江云身邊盡心侍候,頗得南江云信重。
對陸洵善意地點了點頭,南江風(fēng)在一旁坐下,陸洵則又為他倒上了熱茶。
“小雨這兩天也一直念叨大哥,這會兒卻不知跑到哪去了?!蹦辖菩Φ?,既而轉(zhuǎn)向陸洵,“讓人去請三公子吧,說大哥回來了?!?p> “不用請不用請,我來了!”隨著一個清朗的聲音,房門再次打開,南家三公子南江雨笑嘻嘻地竄了進來,對著南江風(fēng)單膝跪倒,行了個軍中全禮,“末將南江雨,叩見大公子!”
“你這臭小子,又起了什么壞心思嗎?”南江風(fēng)笑道,南江云也笑看著弟弟。
“咦?大公子何出此言?”南江雨站起身露出一臉無辜,“大公子是北線軍總指揮,大將軍銜,末將這個小校理當(dāng)行禮,哪有什么壞心思???”
“聽聽,這是在抱怨他的軍階呢?!蹦辖L(fēng)對南江云笑道。
“末將不敢?!蹦辖暌槐菊?jīng)道,“末將只是仰慕大公子。大公子驍勇善戰(zhàn),體恤兵士,實是武官楷模。”
“你想升官,也當(dāng)在闊爾罕將軍面前表現(xiàn),給我拍馬屁也不管用?。 蹦辖L(fēng)笑道。
“二哥,你是元帥,管管他!”南江雨對南江云道,后者則瞪了他一眼,說道,“剛做了兩年的小校,就不耐煩了?而且中間還跑出去閑逛了好幾個月?!?p> “那怎么是閑逛?那是去保護姐姐,監(jiān)視姐夫?。 蹦辖曜约航o自己倒了盞茶,又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什么姐夫!一則那是皇帝,二則姐姐也不愿生出是非,這話在這兒說說就是了,到外面不要胡說八道!”南江云斥道。
“我可不就是在這里說說嘛。”南江雨撇撇嘴,又嘆了口氣,“唉,也不知姐姐好不好,身邊都沒有家人?!?p> 三人一時有些沉默,似是各有心事。過了半晌,還是南江風(fēng)轉(zhuǎn)變了話題,“小雨哪日回來的?”
“節(jié)前就到了?!蹦辖甑溃斑€把大哥你的房間都打掃了呢。”
“那是你打掃的嗎?”南江云笑道。
“那是我讓人打掃的?。 蹦辖晷Φ?,“二哥你不要計較,難得的是這份心好不好?”
“大哥的房間,公府常年都有人打掃好不好?!蹦辖频馈?p> “公爺你真是無趣,都不知道配合我一下?!蹦辖攴藗€白眼,轉(zhuǎn)而又對南江風(fēng)道,“還有大哥你,早幾天回來不行嗎?極北自戰(zhàn)后都挺消停,大哥還是不放心?”
“還好。只是北線軍常年戍守在邊關(guān)苦寒之地,趁著年節(jié),放了些人回鄉(xiāng)休沐,留守的軍士卻當(dāng)陪陪才是。”南江風(fēng)道。
“是。大伯父如今常年在燕京城輔助二哥處理整體軍務(wù),北線那邊都交給了大哥,新歲之時,有大哥在,留守的軍士必是安心的。”南江雨道。
“極北這兩年休養(yǎng)生息,大體還算安分,不過有些事還是得盯著,有些仇恨很難忘記,而有些骨子里的東西,也不容易輕易改變?!?p> “另外跟極北的那場仗,北線軍也損折了不少將士,是以新兵的訓(xùn)練、武將的選拔都不容輕視?!蹦辖L(fēng)轉(zhuǎn)向南江云,“極北的情勢,練兵的進展,我也想找時間跟云兒詳細說說。”
“好。我明日讓人去請大伯父?!蹦辖频?,“唉,說起大伯父,我原本是想讓大伯父住在公府里,可他總是不肯?!?p> “大伯父之前一直在北線,燕京的宅子多年來都不曾好好打理,府里也沒什么人,我好說歹說,總算在節(jié)前有了些模樣,大伯父的親衛(wèi)也住了進去。大哥回頭再幫我勸勸大伯父,他自己不在意,也全當(dāng)是為咱們晚輩著想?!?p> “大伯父就是這個性子。公爺都犯難的事,我一個部下又怎能左右的了。”南江風(fēng)笑道,“不過,說不定小雨出馬能管用。若是把大伯父攪和的腦仁生疼,許多事沒準(zhǔn)就應(yīng)了?!?p> “說的也是?!蹦辖菩Φ?。
“大哥你別害我啊!”南江雨頓時雙手直擺,“大哥你做了大將軍,怎么心腸變得這樣歹毒?去攪和大伯父,我的屁股還不開了花?當(dāng)年你和姐姐都被收拾成什么樣了,當(dāng)我不知道嗎?”
“喂,陸洵,你也跟著笑,本公子的茶沒了?。 闭f著又瞪向一旁的侍從,敲了敲桌子,陸洵則笑著去幫三公子添茶。
正在這時,外面遠遠地傳來一些說笑之聲,透過窗子,似有一些光彩在天上閃過。
“啊,定是準(zhǔn)備好了!”丟下茶盞,南江雨興奮道,“大哥今日回來,咱們?nèi)值芫埤R,我讓景平提早準(zhǔn)備了煙花。大哥二哥,走走!”
夜空無比高遠,白雪閃閃發(fā)亮,一枚枚彩色的煙花帶著響聲飛起,映照著喜氣洋洋的靖國公府,映照進人們抬起的雙眸中。
兄弟彼此對視了一眼,看著繽紛的色彩在對方的臉上不斷綻放,一笑之間,又將目光投回向頭頂?shù)奶炜?,似是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子在遙遠的南方對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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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后兩年,燕京城似比此前更加生機勃勃。
一則南江雪把戰(zhàn)火對北地的傷害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圍,二則她以強大的威勢,不吝世族寒門,對有用之才著意簡拔,并在上官長鶴等核心大員的鼎力支持下,推出了除弊革新的系列舉措。
南江云襲爵后,這些舉措也得到了堅決貫徹,他本就通曉政務(wù),軍務(wù)方面更多地由南懷安和南江風(fēng)分擔(dān),于是更能騰出精力,短短的時間便做出了不小的成績,而他的辛勞和智慧也得到了諸多認(rèn)可。
跟著陸洵走進一座飯莊的二層雅間,南江云剛一落座,店小二便送上了熱騰騰的茶水,很熱情地問道,“兩位客官想要點什么?”
“老板生意不錯。”南江云笑道。
“是啊,客官您這是來得早,這才得了個雅間,再晚一時,這里可就爆滿了呢?!钡晷《贿吔o南江云倒茶一邊道。
“這個店似乎沒開多久吧?”南江云問。
“這是新店,咱們的老店在北橋街,生意一直紅火,賺了錢后便在這繁華的地界又開了這家新店,小人也有了這新營生,月入還不錯呢?!钡晷《馈?p> “要說這也都是托了大小姐和大公子的福,不但驍勇善戰(zhàn),還有一顆仁心,帶出了那么多靖北的好兒郎,也讓咱們經(jīng)歷了兩場大仗還能有這般的太平日子。唉,就是不知道大小姐什么時候回來。”
“不過咱們的二公子也不錯啊,哦,是國公爺,勤政愛民,不愧是老國公的兒子,大小姐和大公子的弟弟?!钡晷《芙≌劊彩窃秸f越興奮,“小人就是打小沒練出個好身手,不然也想去當(dāng)兵,最好去北線,說不定還能在大公子麾下效力呢?!?p> “哦,看我,嘮嘮叨叨的,客官想吃什么?咱們店里的酒釀仔雞和燴羊肉都是招牌呢?!?p> “就上幾個你們這里的招牌菜吧?!蹦辖莆⑿Φ?。
“得嘞,您稍等!”店小二興高采烈地跑了出去,不一時便擺上了幾碟精致的菜肴?!翱凸俾茫挥袃晌?,這些想是夠了,不夠再喚小人。這壺酒是小店奉送的,祝您兩位新歲吉祥!”
南江云一笑,對陸洵招招手,“你也坐吧?!?p> “小人不敢?!标戜Φ?。
“我不當(dāng)你是外人,莫要總是這般拘著。再說,這里又沒有旁人。”南江云道。
“謝公爺?!标戜Φ溃谀辖葡率肿讼聛?。
“你別說,這里菜的味道確實不錯?!蹦辖茖﹃戜c了點頭。
“您喜歡就好?!标戜Φ?,“我也是聽人說起的,便想著您既出來,不如過來嘗嘗。”
兩人一邊看著窗外熱鬧的年節(jié)街市,一邊品嘗著店里的美味佳肴,忽而聽到一些對話從隔壁隱隱傳來。
“聽說大公子昨晚回來了?”一人道。
“是啊,在臨確城過了新歲,昨日回來的,想是馬不停蹄吧,也真是辛苦?!?p> “那風(fēng)豹也都跟回來了?”
“好像只帶了百人隊,駐在色勒莫大營,其他人有的大公子給放了假,有的還留在北線?!?p> “真羨慕風(fēng)豹啊,能做大公子的親衛(wèi)。馳騁沙場,建功立業(yè),那才是男兒本色。不像咱們,怕是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p> “可不是,四大親衛(wèi)隊,雪狼和風(fēng)豹不用說,三公子的雨獅也是上過極北戰(zhàn)場的,還立了大功,如今隨三公子在清江堇翼軍中,也是一支精銳之師。再看看咱們……”
“咱們公爺好是好,就是在軍中威望不足,連帶著咱們雖表面上被人敬著,實際上真是沒法跟那些百戰(zhàn)之師相提并論。”
“大公子戰(zhàn)功赫赫,在軍中又頗受愛戴,公爺無論如何也是比不了的。唉,都怪咱們的命不好,進了云虎,這輩子也就別想有什么出息了?!?p> “喝多了吧!別胡說八道,小心被人聽了去,傳到咱們蒙統(tǒng)領(lǐng)耳朵里,倒是出息了,命也沒了!”
“你以為咱們蒙統(tǒng)領(lǐng)心里痛快嗎?”
“走吧走吧,都別再喝了!今日休沐,咱們再去別處逛逛。”
……
對話似是結(jié)束了,外面的腳步聲、說笑吆喝聲、小二迎客的聲音再度清晰起來,南江云的手中握著酒盞,桌上的菜肴卻再也沒動。
“我去把那幾個無知犯上的混賬叫過來!”看著南江云難看的臉色,陸洵站起身來。
“不必!”南江云低喝一聲,“隨他們?nèi)グ桑 彼隽藗€深呼吸,“酒后吐真言,想來這些也都是他們的心里話。我不想知道他們是誰,也不想小題大做?!?p> “這怎是小題大做?”陸洵急道,“他們是云虎,您的親衛(wèi)啊!”
“算了?!蹦辖频捻影盗艘话?,“他們是武人,跟著我這么個上不得戰(zhàn)場的主子,確實也不會有大出息?!?p> “可……”陸洵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公爺寬宏,屬下這心里卻著實不舒服。公爺本是文武雙全,只因早年被奸人所害,這才傷了身子?!?p> “極北發(fā)難時,大小姐在前線領(lǐng)兵作戰(zhàn),公爺在燕京孤身犯險,之后歷盡艱險北上,助大小姐平定內(nèi)亂,何等英雄銳氣!”
“您襲爵之后,為北地殫精竭慮,對兄弟信重有加,這些人的眼睛是瞎了嗎?”他顯是越說越激動,“云虎本是大公子一手調(diào)教的,如何懷了這樣的心思,縱是是非不分,這上下尊卑也不記得了嗎?難道大公子不曾教過他們怎么當(dāng)兵,什么是規(guī)矩嗎?”
“住口!”南江云的臉上已現(xiàn)出怒色,“不關(guān)大哥的事。此事,也不要跟旁人提起?!?p> “是?!标戜瓜骂^。
就在這時,奉命去南懷安的大將軍府送信的玄玉走了進來,見到兩人的臉色有些疑惑,陸洵于是展開一個笑容,說道,“玄玉姑娘回來了?公爺點的都是這里的招牌菜,你也坐吧!”
與此同時的街角處,適才那幾個“無知犯上的混賬”從一人手中接過一個錢袋,掂了掂,露出了滿意的神色,“這位兄臺,日后若還有什么吩咐,盡管來找咱們??!”
“拿了錢就快點走,另外,把嘴巴都給我閉嚴(yán)了!”那兄臺冷冷道,“事情若是走漏了風(fēng)聲,且不說我會不會放過你們,云虎就會把你們這幾個冒牌貨生吞活剝了!”

飛翔的鼴鼠
******** 路人:?。∮袎娜俗魉?!南家兄弟扛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