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懿王六年秋,遷都槐里之后,懿王為振興王室,再命虢公率師,北伐犬戎。
虢公率軍北伐,數(shù)戰(zhàn)之后,大敗而歸。于是玁狁之禍未寧,西戎復又侵略周境,兵臨宗周鎬京城外,不足百里之遙。
次年冬,岐周遭遇特大災害,暴雨、冰雹襲擊王都槐里,許多畜禽皆被冰雹打死。繼而寒流猛增,天氣奇冷,南方嘉陵江與漢水都被封凍。許多國人不及防寒,竟被活活凍死。新都槐里繼又天降風災,飛瓦走石,王都附近一片狼籍。
懿王十分恐懼,以為上天降罰,復聯(lián)想到未遷都前“天再旦”異象,終日擔心天神會來索取性命,疑神疑鬼,更加威權(quán)不振。
周懿王十三年,北方翟人反叛,侵略岐周。懿王毫無還手之力,戎狄數(shù)次抵達京畿。
周懿王二十一年,虢公奉命率領周師北伐犬戎,再次大敗而歸。自此之后,周懿王再也不敢興兵,只得坐困槐里自守,閑來飲酒作樂,苦度光陰而已。
如此熬過四個春秋,至二十五年春,周懿王去世,終年六十三歲。
周懿王駕崩,應由太子姬燮繼承王位,奈因太子軟弱無能,故此懿王叔父姬辟方臨喪發(fā)動政變,聯(lián)絡朝中大臣及宗室諸侯,成功奪得王位,史稱周孝王。
孝王因得位不正,恐天下諸侯不服,急欲建攻伐之功,以樹立天子威權(quán)。于是便以不忘犬戎入侵之辱為由,命令申侯為帥,大起六師西征。
申侯不愿出征,又不敢直諫,忽靈機一動,乃向周孝王建議。
申侯:昔我姜姓祖先曾娶驪山氏,生下一女,嫁給西戎胥軒,生子名曰中潏。臣女又嫁給中潏后人大駱,生子曰成。陛下不需兵戈相向,只需使我外孫繼嗣,西戎自然順服。
周孝王:依賢卿所奏,既可征服西戎,且減免士兵傷亡,實乃妙策。準奏即行!
申侯大喜謝恩,代表周天子與西戎講和。西戎接受調(diào)解,同意與周息兵言和,終遣使入朝,進獻良馬百匹。周孝王大喜,重賞來使,回贈糧食布匹等物。
西戎與周朝約和,大駱果立子成為嗣,并命庶長子非子為周王室養(yǎng)馬,在周朝效力。
非子乃是顓頊帝后裔,先祖伯益輔佐舜帝馴服鳥獸,舜帝賜其嬴姓。伯益后裔造父善于駕車,因隨周穆王平定徐偃王之亂有功,被封趙城,族人指國為氏,即為嬴姓趙氏。商亡之后,部分贏姓商民逃入西戎,即是大駱分支。
周孝王為振興王室,抵御北方戎狄侵擾,便使非子居于汧水、渭水之間,依其天然牧場,大肆繁殖馬匹。孝王謂此乃富國強兵大事,十分重視,每年都要去牧場檢閱一番。
非子為王室養(yǎng)馬三年,馬群大增,為周王朝創(chuàng)造極大財富。又過六年,孝王召見非子,詢問養(yǎng)馬之法,非子對答如流。
孝王:昔伯益替舜帝養(yǎng)馬,立有大功,故受封土,被賜嬴姓。卿乃伯益后裔,今替我養(yǎng)馬有功,特封以秦地,延續(xù)嬴氏祭祀,號稱秦嬴。
非子:陛下隆恩,臣永世不忘!
非子便為秦國始祖。嬴秦便為諸侯之一,自此登上歷史舞臺。
畫外音:周孝王在位十六年,外服西戎,內(nèi)修善政。然而未待完成中興周室大業(yè),便即薨逝,謚號孝王,葬于畢陌。孝王崩逝之前遺命,將天子之位還給懿王太子姬燮,是為周夷王。自此之后,西周王位又恢復嫡長子繼承制。周孝王雖然奪嫡上位,但十六年間勵精圖治,打擊西戎威脅,并使國力得到恢復,可謂有為之君。
周夷王姬燮繼承王位,蜀國與呂國派遣使者來朝,向周王室進貢,進獻瓊玉。周夷王喜出望外,在黃河岸邊以賓客之禮接待。楚侯熊渠自承蠻夷,別于華夏,宣布脫離周朝,與中原王室決裂。
熊渠揚言: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
熊渠繼任國君之位不久,便行此大逆之舉,天下諸侯皆驚。
鏡頭閃回,敘述楚國來源。
楚國由來,數(shù)千年來一直眾說紛紜。直到本世紀《清華簡》公布,方得其解。
據(jù)清華簡中《楚居》記載,楚先君鬻熊妻子妣厲難產(chǎn),剖腹產(chǎn)后死去,子熊麗存活。妣厲死后,巫師用楚(荊草)包裹其腹埋葬。由此熊麗后人,就稱己族為“楚”。
楚人先祖世居淮水下游,與奄人、徐人等同屬東夷。楚之始祖,是為火神祝融氏,屬于苗蠻族,出于顓頊后裔。雖然出自顓頊,直系祖先則是季連。
楚先民對自然極為崇拜,尤重日、月、星、山川河流、雷電風雨,猶拜火神。炎黃后裔以龍為圖騰,楚先民以鳳為神鳥。火正神靈又稱朱雀,或曰祝融,南方正神。
《漢書》:楚人信巫鬼,重淫祀。
《春秋演孔圖》:鳳,火之精也,生丹穴,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身備五色,鳴中五音,有道則見,飛則群鳥征之。
當商衰周興之時,季連部落酋長鬻熊審時度勢,率闔族部民投靠周文王,受到周王室重視,給予子爵封號。鬻熊由此封爵建國,乃是楚國最早締造者。楚人感念其功,便將鬻熊與祝融一樣,作為祖先祭祀。
周成王時,封鬻熊后裔熊繹于楚蠻,封以子男之田,賜羋姓,使居丹陽,方正式以“楚”為國號,丹陽為都。在此之后,熊繹帶領國人開始篳路藍縷,艱苦創(chuàng)業(yè)。
熊繹攜帶桃弧棘矢,并貢苞茅,替周天子管理置茅縮酒。與鮮卑首領一起守燎祭天,并無資格參加諸侯盟會。熊繹四傳乃至熊渠,楚國已鞏固丹陽,始向周圍地區(qū)開拓。至周夷王時,諸侯開始輕慢周天子,互相征伐。楚君熊渠,由此成為江漢諸夷之首。
楚族雖然深居南蠻,但農(nóng)業(yè)發(fā)展迅速,冶銅技術(shù)又遙遙領先于諸夷,故此周圍蠻夷部族都來歸附,楚國很快壯大。熊渠勇力非凡,并負膽略才識,崇尚進取。
這一日,月明如晝,熊渠挾弓夜行。正走之間,忽見前方林中橫臥一物,狀若猛虎伏地,攔住去路。熊渠猛吃一驚,反手抽箭,拉弓引射。
只聽弓弦響處,便如飛丸彈雀,其矢早中,但中箭之物并無動靜。熊渠上前看視,卻見射中者乃是一塊大石,箭簇全部沒入,箭桿上羽毛皆都震落。熊渠驚奇,又射數(shù)矢。此番箭簇皆被折斷,休說入石,連箭痕也不曾留下。
《史記》記載:弈名善射,不如雄渠、蠭門。
文中“弈”乃后羿,雄渠即是熊渠,蠭門實乃逄蒙。后羿號稱射神,但尚不如熊渠、蠭門,由此可見熊渠射術(shù)精湛。
熊渠治理楚國,制定戰(zhàn)略規(guī)劃,開疆拓土,實行友好睦鄰,近交遠攻策略。因避開東面姬姓諸侯,先向西征伐庸國(今湖北竹山縣),以解除北上后顧之憂。
熊渠伐庸,一戰(zhàn)得勝,復沿漢江南下,驅(qū)趕揚越,擁有整個江漢平原。后進軍至鄂,將漢江中游南岸地區(qū)納入楚國版圖,占據(jù)鄂地銅山礦脈,奠定楚國數(shù)百年蓬勃發(fā)展基礎。
熊渠至高無上功績,被子孫后裔刻鼎勒石,牢記不忘。由是雄心勃勃,肆無忌憚,遂發(fā)檄文,宣布與周王室決裂。又仿效周天子規(guī)制,將三子分別封王:長子熊康(熊毋康)為句亶王,據(jù)今湖北荊州;次子熊紅(熊摯紅)為鄂王,幼子熊執(zhí)疵為越章王,據(jù)今湖北荊州及鄂州之間。自武王克商以來,楚國第一個僭越封王,不同凡響。
周夷王姬燮聞報楚國悍然稱王,為保天子威信,便派兵前往征剿。
鄂侯馭方聞說王師南來,率南淮夷、東夷共同叛周附楚,攻入西周腹地,對周王室造成嚴重威脅。周軍不及往伐楚國,回師迎擊鄂侯,并派西六師與殷八師前往鎮(zhèn)壓。
周夷王:諸侯此戰(zhàn),不僅要徹底消滅鄂侯馭方,連其國內(nèi)老少,一并剪除!
此是有史以來第一道屠殺令,諸侯俱都心寒。西周王室與楚國之間,自此結(jié)下深仇大恨,代代相傳。諸侯離心,周夷王可謂罪不可赦。
周楚兩軍相遇,歷經(jīng)三戰(zhàn),王師不能取勝,就此罷兵。
周夷王三年,紀國煬侯向天子進獻讒言。
紀煬侯:楚子并非宗室勛戚,叛周猶有可恕;齊侯亦對王室懷怨,數(shù)年不朝,實不可赦。齊國仗其偏處東海之遠,實力又強,王室鞭長莫及,敢于如此。若陛下聽任不究,則長此以往,齊必聯(lián)合諸夷,復行武王伐紂之事也。
周夷王:賢侯此奏,莫非是因齊強,威脅紀國,故進此言,以公報私仇乎?
紀煬侯:非也。十九年前,當孝王篡奪陛下王位時,齊國得專征伐特權(quán),竟未號召諸侯阻攔,甚至并未提出任何異議,致使孝王奪位成功,陛下豈忘之耶?
周夷王:卿言是也。叵耐齊侯,罪不可?。∪粍t如何懲之?
紀煬侯:若明征齊侯來京,恐其抗旨不至。陛下可下詔旨,檄令天下諸侯皆至京師會盟,商討要事。齊國身為異姓諸侯之首,不敢不至;倘若來京,則當眾歷數(shù)其罪,烹之可也。
周夷王:此計甚善,當即行之。
當時齊國傳至第五任國君,是為哀公,姜姓呂氏,名不辰。齊哀公接到天子征召旨意,見說是會盟諸侯,因自己是諸侯之長,絲毫不加防范,便即乘車前至槐里,來朝天子。
除楚、鄂等不肯朝周諸國以外,其余諸侯陸續(xù)到至,相互見禮,依期入宮參見天子,獻上各自特產(chǎn)貢物。周夷王皆都以禮相待,當即設下盛宴,約定來日會盟。
次日一早,諸侯早早赴會,只見殿外廣場上放置一口巨鼎,下架干柴,燒得正旺;踏上宮階后扭身回望,見鼎內(nèi)裝滿清水,正在沸騰,熱氣盈天,均都不知何意。
紀煬侯站立宮闕,負責接待,便有好事諸侯,低聲詢問。
好事諸侯:天子置此巨鼎何解?燒水至沸,何為?
紀煬侯:無他,煮肉以祭先王。
好事諸侯:承蒙指點,領教,領教!
然后入座,心中卻依然不免狐疑。
畫外音: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從未聞說現(xiàn)煮熟肉,以祭祖先者。卻又未見犧牲何在,奇怪,奇怪!
正納悶間,只聽鼓樂齊奏,天子升座。齊哀公為首,率諸侯起身離座,向天子行參拜之禮。周夷王還禮,諸侯歸座,稍時佳肴呈獻,水陸畢陳,安席樂止。
于是天子與諸侯進行會盟典禮,周夷王命少師向諸侯重申禮樂制度,然后親自訓辭。
周夷王:自楚子稱王,率蠻夷背叛姬周,乃至禮崩樂壞。究其緣由,是由于部分諸侯目無天子,不再朝貢之故。而面對戎狄部族頻繁侵擾宗周,又有部分諸侯國君冷眼坐觀,不遵天子號令,更不主動率本國軍馬勤王。今諸侯皆集,當共討之!
諸侯聞罷,皆都惴惴不安。周夷王訓辭已畢,下令開席,水陸畢陳,諸侯食不下咽。
酒過三巡,燕舞樂聲之中,周天子轉(zhuǎn)向身側(cè)站殿郎將,微微頷首。
郎將領諾,遂引四名高大貫甲武士,直奔右班席首,就座中揪出齊公,分捉四肢,舉過頭頂,走出大殿。下至臺階一半,郎將喝令一聲,武士便將齊公一甩,擲入沸騰之鼎。
齊公在沸水中只叫得一聲,便被滾水入喉,就此嗚呼哀哉,更無聲響。
與會諸侯見此變故,無不變色,兩股戰(zhàn)戰(zhàn),面前盆缶亂響。周夷王既命烹殺齊哀公,稍稍息怒,心情好轉(zhuǎn)。
周夷王:朕適才所云不尊周室諸侯,便是齊侯。因其不尊天子,故今烹之;但念其祖先姜尚有大功于周,故不滅其國,謚為哀公,改立其弟呂靜為君,是為齊胡公。
諸侯聞之,皆沉默不語。
周夷王:諸卿之中,紀煬侯實為忠君尊王典范,揭露齊哀公各項不法,立有大功!
與會諸侯眼望紀煬侯,無不憤慨。紀侯未料如此,當下作聲不得,有苦難言。
盟會結(jié)束,諸侯皆散。齊國與紀國便就此結(jié)下世仇。
周夷王欲借此盟會樹立權(quán)威,未料適得其反。諸侯因齊侯之死,皆都心寒。
夷王六年,周天子在社林打獵,捕獲一頭犀牛。夷王以為大吉,乃周室中興之兆,遂雄心復起,欲復先祖舊日輝煌。
七年,周夷王派遣虢公為帥,率領六軍之師,攻打太原之戎。兩軍相遇,王師大勝,一直打到俞泉,獲得良馬一千匹。
八年,周夷王姬燮患病,不能治理國事。同姓諸侯祈求天神,但夷王最終病逝。謚號夷王,以天子之禮下葬,由其子姬胡繼位,是為周厲王。
周厲王即位,以暴虐著稱,不顧國勢傾危,只欲興兵,四處征伐不臣。
楚王熊渠擔心受到周朝重點討伐,宣布取消自己及諸子王號,不敢囂張。此雖是周厲王色厲內(nèi)荏,卻也是神鬼也怕惡人,說來好笑。
楚子熊渠在位十年去世,因長子熊毋康早逝,國中大臣便按周朝制度,立其次子熊摯紅為王,繼承楚君之位。少子熊執(zhí)疵發(fā)動政變,弒殺其兄摯紅,自立為君,史稱羋姓熊延。
由此熊延治楚,在位二十九年。
厲王姬胡即立,王室大亂,周室傾危,諸侯不朝。于是便行兩事,第一重視農(nóng)業(yè),第二改革稅賦。更重用虢公長父、榮夷公,壟斷山川林澤,命貴族向王室繳納稅賦。虢公向是王族大宗,世代屢立功勞,諸侯并無異議,惟不滿周厲王重用榮夷公。
榮夷公既得天子重用,便向周厲王進言。
榮夷公:陛下欲充國庫,宜對山林川澤物產(chǎn)實行專利,由天子直接控制,不準國人隨意進山林川澤謀生。
厲王:卿言甚妙,真金石之論!
眾臣:陛下不可,身為天子,豈可與民爭利哉!
厲王不從,遂置大臣規(guī)勸及貴族反對于不顧,推行山林專利政策。由此群臣大嘩,國人亦都公開議論天子過失。召穆公甚至入宮見駕,當面勸諫。
召穆公:陛下果要專利山林,則百姓不能忍受暴政矣!
周厲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誰敢議我?巫師何在!
巫師:臣在。
周厲王:命你派人,監(jiān)視國人言行。若聞何人議論國政,反對專利,就命擒而殺之。
巫師:喏!
嚴令即下,議論國政者漸少,諸侯不朝。大夫芮良夫見此,復入宮進諫。
芮良夫:王室其將卑乎?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所生,天地所載,而有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何可專也?所怒甚多,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匹夫?qū)@?,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也。
周厲王:休得胡說,與我轟出殿外!
芮良夫因?qū)抑G不納,遂退而慨嘆。
芮良夫: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qū)@?,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
于是王法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厲王因此大喜,對召穆公夸口揚言。
周厲王:吾能弭謗矣,庶民乃不敢言。
召穆公:王卻不知,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民之有口,猶土有山川,財用于是乎出。民慮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
周厲王:老生常談,何有用于國事!
于是不聽召穆公勸諫,反而任用榮夷公為卿,使其掌管國事。
周厲王改革井田,專利山林湖澤,終導致國人不忿,諸侯反周。
在今南陽東北,有周室附屬諸侯噩國,因見周朝勢力衰弱,乘機反叛。
噩侯聯(lián)絡南淮夷及東夷部落,出兵進攻周朝東南疆域。聲勢浩大,氣勢兇猛,一直打到東都成周洛邑附近。
周厲王聞報大怒,遂調(diào)周軍西六師,并北部殷八師,從西、北兩個方向,向河洛地區(qū)聚集,前往征伐。時有大將姬禹,率武公私家兵車百乘,廝御二百,徒兵千人參戰(zhàn)。
經(jīng)過激烈戰(zhàn)斗,周軍擊敗噩侯,厲王命殺噩侯全族,噩國除滅,成周得安。
未料這邊攻噩得勝,那邊淮夷又反,發(fā)兵相攻。
周厲王命虢仲率兵反擊,三戰(zhàn)不利,未能取勝。厲王好親臨成周,指揮反擊,自洛水上游連續(xù)多次反攻,淮夷支吾不住,只得敗退。
兩次勝利,周室軍威大振,天子威名大噪。
周厲王雖然自負,卻非昏庸之人,卻從勝利中看到周朝衰落,王室不振。噩國、淮夷反叛,楚國公然稱王,諸侯肆無忌憚互相攻伐,周王天子將要失去共主地位,王國經(jīng)濟走向崩潰,其象已顯,勿庸置疑。周厲王升朝坐殿,召集眾臣。
厲王: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若不革命,則必沉淪。
于是實施改革,先從貴族開始,史書稱為“厲始革典”。
自武王克商建周以來,周公、召公是為世襲輔政大臣。厲王見二公固執(zhí)舊制,故此起用榮夷公、虢公長父擔任卿士,分署內(nèi)外,治國御敵。
周公、召公強烈反對,認為天子不用舊章舊臣,是屬爾德不明。二公既然反對,舉國及天下皆說周厲公昏庸,甚至暴虐。
無論眾官及諸侯如何反對,周厲王改革亦屬頗見成效。十數(shù)年后,周朝在戎夷蠻狄心目中天下共主地位開始恢復,漸漸不敢輕犯中原。
如此一個周天子,按說應為中興之主,當為后世歌頌。未料只因厲王高壓止謗,終于引發(fā)國人造反。周厲王三十七年,國都城內(nèi)百姓“不約而同”起來反叛,襲擊王宮。
周厲王:速傳我令,調(diào)兵平叛!
近臣答:我周朝向來寓兵于國,國人即兵,兵即國人。國人暴動,調(diào)集何人平叛?
周厲王啞口無言,只得帶領親信逃離鎬京,沿渭水河岸一直逃到彘地。此事震驚天下,后世史家便名曰“國人暴動”。
國人進攻王宮,厲王太子姬靜與召公之子自幼交好,于是逃出太子宮,躲藏在召公家里,不敢出來。國人知道此事,將召公府宅包圍起來,要求交出太子,必要當面殺死,方肯罷休。召穆公命己子將太子請上廳堂,老淚縱橫。
召穆公:昔我多次勸諫,天子不聽,故有今日之事。今若被國人殺害太子,則天下必謂我為發(fā)泄怨恨,唆使國人為之。但若其不得太子,則必不去,當如之何?
太子靜:國人欲誅者,乃是太子。我出去便是,絕不連累明公。
召穆公:豈有此理!我聞忠臣事其國君,處危不怨,受責不怒。況我身為共主重臣,世代奉事天子哉?我便以全家老小性命,亦必保太子無虞。
召公子:父親,兒有一計,可救太子,亦可免全家老小于難。
召穆公:你小小娃兒,計從何出?
召公子:太子常處深宮,國人不識。孩兒與太子年齡相當,今可代其出見國人,任由處置。則太子獲救,家人得全,有何不可?
太子靜:絕計不可!
召穆公:我的兒!
府門外傳來國人喧嘩之聲,如同驚濤駭浪,家人亂作一團,驚慌失措。
召公子:父親,不必猶豫,何需悲傷?其事急矣,請速決斷。
太子靜:待我自己出去,絕不牽累我兄。
召穆公:且慢!左右,將太子衣衫扒下,禁入空壁之中。
家兵:喏!
家兵上前執(zhí)住太子,不由分說,扒脫衣衫,擁入空壁密室。
召公子從容上前,將太子所脫衣冠穿戴于身上,扎束停當。召穆公面對親生之子,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召公子:父親止悲。兒為太子赴死,死得其所。
召穆公于是止悲,拭去淚水,手牽親子,在家人簇擁下走出廳外。
府門打開,國人見召穆公手拉“太子”而出,鼎沸漸息。
召穆公:爾等所反,乃是天子。今天子去國遠遁,其事便休。爾等聚而不散,卻是為何?
國人:昏王雖逃,太子猶在。孽根不除,我等不散!
召公子:本及子在此,爾等又敢怎樣?
國人:殺!
造反國人失去理智,齊擁上前,將召公子亂刃殺死。召穆公痛極而抖,忍泣吞聲。
空壁之中,太子靜仰面吞泣,淚如雨下。
府門之外,暴亂國人散去,只留下召公子遺體橫臥階下,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事件懸疑:周厲王與史上昏暴之君不同,私生活干凈。夏桀愛妹喜,商紂寵妲己,周幽恬褒姒,皆好酒淫樂,嬖于婦人;而對于周厲王,史書只字未提以上弊病。夏桀亡于商,商紂亡于周,而周厲王通過改革,偏偏亡于臣民國人,卻是為何?
歷史真相:周朝之時,國人不是奴隸,亦非貧寒百姓,而是擁有土地田產(chǎn)、山林湖澤的貴族。國人暴動事發(fā)根本原因,在于厲王大刀闊斧改革,尤其施行山林川澤專利政策,便即嚴重損害貴族利益。貴族利益受損,反對天子,又恐落犯上惡名,故指為國人暴動,其實是借人民名義,行造反之實。周厲王之失,是在國人議論改革方針過錯之時,卻不溝通解釋,而只采取高壓止謗,終至“道路以目,揭竿而起”。其實背后推手,皆是貴族。
國人暴動兇訊,迅速傳遍京畿諸侯。
衛(wèi)武公與共伯和聞說京都國人暴亂,大驚失色,遂振衣而起,各帶兵入鎬京勤王。
大軍入都,立將為首叛亂者揪出鎮(zhèn)壓,由是尸枕狼籍,國人暴動由此平息。
大殿之上,登臨鼓響,景陽鐘鳴,聲聞全城。朝中大臣、勛戚貴族及諸侯聞聲而至,皆至王宮大殿,議政論事。
諸侯及眾臣經(jīng)過合議,最終推舉共伯和代行天子事,召穆公、周定公共理朝政,稱為共和行政。時為西元前841年,中國歷史有明確紀年之始。
畫外音:周朝初由原始部落步入文明社會,氏族成員轉(zhuǎn)化而成國人,是維持周朝統(tǒng)治穩(wěn)定主要力量。此次國人暴動,直接導致周人貴族與平民階層之間分裂,非但使西周王朝統(tǒng)治動搖,更致王室日趨衰微,天下諸侯繼而分崩離析。
事件懸疑:“共和行政”四字含意,后世爭議數(shù)千年,迄今有三大主流意見。
其一是以《史記》所載,說周定公、召穆公共同主持政事,即“周召共和”;
其二是以《竹書紀年》所云,說共伯姬和代行天子事,即“共伯和干王位”。
其三是后世史家之論,認為是指共伯和攝行天子位,周、召二公執(zhí)政掌權(quán)。
以上三種說法,似乎各有道理,但又皆具破綻,不太令人信服,便成三千年迷案。
人物懸疑:共伯和到底是誰?有史家認為,共伯和就是衛(wèi)武公,其名謂和?!遏斶B子》云:“共伯和復歸國于衛(wèi)。”以此為證。又因衛(wèi)武公兄長稱“共伯余”,故此衛(wèi)武公也可叫作“共伯和”。但據(jù)史載,衛(wèi)武公壽至九十五歲去世,時為周平王十三年,亦即公元前758年。共和元年乃是公元前841年,則其時衛(wèi)武公才十二三歲,不太可能擔負攝政重任。另衛(wèi)武公兄長被稱為共伯余,或是死后謚號,或曰生前封號。兄弟兩人共用一個謚號或封號,似乎說不過去。故此可以斷定,共伯和與衛(wèi)武公并非一人。
歷史真相:共伯和是共國君主,伯是爵位,和是名字。共國據(jù)說就在今之河南省輝縣,原是周王室畿內(nèi)邦國;共伯和品德高尚,且有名望。厲王出奔到彘,國人請邦畿內(nèi)諸侯長者前來京師執(zhí)政,倒也順理成章。真相或許便是,厲王被流放到彘,國內(nèi)無君,共伯和名聲享譽內(nèi)外,于是被推舉為首席執(zhí)政,代行王權(quán)。
在此期間,仍沿用厲王年號,政命皆由共伯和名義發(fā)出,長達十四年之久。十四年后厲王去世,太子姬靜也已成年,共伯和便帶領群臣擁立太子姬靜為王,自己則回到共國。
共伯和入朝為首席執(zhí)政,是順應國人與諸侯擁戴,且行權(quán)宜之計。
諸子書《魯連子》所說“行天子事”,似乎更接近事情真相。
周召共和十四年,亦即公元前829年,周厲王在彘地去世。消息傳到鎬京,周定公聞報大驚,于是找來召穆公,將心中所憂言之。
周定公:周天子崩于彘,公其知之乎?
召穆公:已有耳聞。
周定公:天子既已駕崩,我等若再將共和執(zhí)政進行下去,便是篡位,如此奈何?
召穆公:此言是也。若再使共伯和執(zhí)政,必遭天下諸侯共討。
周定公:公乃宗室重臣,當早為之計。
召穆公:我與周公、共伯和三人,已受天下詬疑十四載矣。此時天子仙逝于外,豈敢再居朝堂上位!今太子靜已經(jīng)長大,亦是我等還政之期也。
周定公:此言何謂?太子靜已死十四年矣,公其狂悖乎?
召穆公:定公不知。十四年前國人暴動,自我家門首所殺者非是太子,乃我親子也!
召公說罷,淚下如雨。周定公驚愕半晌,贊嘆不止。召穆公收淚,當即遂與周定公同發(fā)請柬,請朝中重臣及姬姓諸侯至府,參見太子靜;并當眾說明十四年前,自己將親生之子,替代太子之事。眾人大為贊嘆,由此君臣相會。
共伯和當時在場,見此情狀,便即讓位于太子,自請退回封國,再為共國之君。眾臣及諸侯大喜,乃簇擁太子靜還于王宮,登基繼位,是為周宣王。
周宣王自幼歷經(jīng)磨難,寄人籬下十四年之久,養(yǎng)成剛毅果敢性格,極有主見。故此甫繼大位,便厲行改革,勵精圖治。因見王朝吏治敗壞、百姓離散,于是下令。
傳旨官:奉天子詔旨,眾卿各負其責,修復公室、廣納諫言、安頓百姓、修繕武器。
眾臣:喏!
傳旨官:命召穆公、仲山甫、尹吉甫、程伯休父、虢文公、申伯、韓侯、顯父、仍叔、邵穆公、張仲等眾卿,輔佐朝綱,興畋狩禮樂,效法文武成康四代先王遺風。
眾臣:喏,臣等謝恩,遵命!
傳旨官:命太師、少師,厲兵秣馬,整訓軍師,借助諸侯之力;任用南仲、召穆公、尹吉甫、方叔為將,陸續(xù)討伐獫狁、西戎、淮夷、徐夷、荊楚諸國,以及不服王化部族。
眾臣:喏!臣等遵命。
于是改革內(nèi)政,富國強兵,四出征伐。數(shù)年之間,四方既平,王國庶定。周天子威信大復,朝廷實力由弱而強。天下諸侯復又重新進京朝見天子,使者接踵于途,四夷咸服。
公元前817年,亦即周宣王十一年春,魯武公率二公子括、戲,入鎬京朝見天子。
周宣王喜愛公子戲,便以天子名義,強迫魯武公立次子戲為魯國太子。魯武公聞言不悅,但亦只得口稱遵旨。大夫樊仲甫時在帝側(cè),看出魯武公臉上不豫之色,由是出班勸阻天子。
樊仲甫:我周朝興國三百余年,固因列祖列宗英明神武,亦仗所行嫡長承嗣之制。今大王欲使魯公廢長立幼,不合舊制,似非不可?
周宣王:朕意已決,必立公子戲為魯國太子,卿其勿言。
魯武公勉強謝恩,由是辭別天子回國,當年夏天便即去世。周天子派特使到魯國主祭,并監(jiān)督公子戲繼立君位,是為魯懿公。只因廢長立幼,便為魯國埋下內(nèi)亂后患。
周天子強涉魯政,由是聲望大減,諸侯此后多有違抗王命之舉。
周宣王中興功績,多在于征伐四方。
因諸戎長期威脅西部邊境,周宣王三年,任命秦仲為大夫,帶兵征討西戎。激戰(zhàn)兩年,秦仲戰(zhàn)敗身亡,死于戰(zhàn)陣,殘眾逃回鎬京。周宣王大怒,召見秦仲之子秦莊公,及其兄弟五人,撥給七千兵卒,命再次討伐西戎,并與其父報仇。
秦莊公五兄弟奉旨西出,果是哀兵必勝,乃一舉擊敗西戎,將其部族驅(qū)出邊塞之外,凱旋班師。周宣王因此大功,遂封秦莊公為西垂大夫,加封以大駱此前所占犬丘土地。秦國之后,晉侯也多次奉命征討西戎。
周宣王五年,命尹吉甫向淮夷征收財帛,調(diào)發(fā)力役。
淮夷停止納貢,再次反叛,周宣王命召穆公率軍征討。召公以師寰為將,統(tǒng)帥齊、杞、萊等諸國軍隊,消滅淮夷叛軍,擒其冉、翼、鈴、達四位首領,獲得俘虜、牲畜及財物無數(shù),取得赫赫戰(zhàn)功。此戰(zhàn)過后,淮夷徹底臣服,數(shù)十年間再不敢叛。
宣王五年六月,獫狁進攻岐周,主力部隊集于焦獲,前鋒抵達涇陽,直接威脅鎬京。
周宣王命尹吉甫為將,率軍反攻。
尹吉甫以元戎十乘為先鋒,日行三十里,在彭衙(今陜西白水)擊敗獫狁,繼而追擊至太原(今甘肅平?jīng)觯?p> 宣王又派南仲率兵至朔方筑城設防,使虢季子白率軍出征,在洛水北岸大敗獫狁,斬首五百,俘獲五十人。虢季子白又命屬下不其,率兵追擊至洛水,再敗獫狁;然后班師回朝,向天子舉行獻俘大禮。
周宣王大喜,在太廟為虢季子白舉行隆重慶典,彰其功績,賞賜馬匹、弓箭、彤矢、斧鉞,并賜得專征討蠻夷諸部權(quán)力。此戰(zhàn)過后,獫狁之患解除,北部邊境安寧。
徐國乃是東夷強國,在周朝連續(xù)打擊下逐漸衰敗,部族南遷至淮水流域。
周宣王不肯干休,在太祖廟整頓周六師,命卿士南仲、太師皇父為前軍大將,親率大軍,與司馬程伯休父南征。
周軍先至南陽,復沿淮水東行,經(jīng)過激烈戰(zhàn)斗,擊敗徐國。由是徐國歸降,四周各方國部族,皆臣服于周。
南仲派駒父、高父前往淮夷,各方國、部族都奉命迎接,進獻財物。
與此同時,又因楚國多年不貢,且于前朝時曾僭越稱王,因而宣王屢次伐楚。
宣王五年八月,周宣王以元老重臣方叔為將,率兵三萬六千人,車三千乘,大舉進攻楚國。經(jīng)過激戰(zhàn),大獲全勝。
周宣王二十二年,晉穆侯率軍攻打條戎;二十五年,在千畝戰(zhàn)勝當?shù)厝肿?。三十八年,又在汾水、隰水擊敗北戎。在征伐諸戎戰(zhàn)爭同時,秦、晉二國逐漸壯大。(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