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漢京都,蒲子城西宮。
劉聰繼承帝位,詔告天下:冊立劉乂為皇太弟,兼領(lǐng)大單于之職。尊先皇正妻單氏為皇太后,朕母張氏為帝太后,妻呼延氏為皇后,子劉粲為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以劉殷為太保,李弘為大鴻臚,其下群臣,皆按級封贈。
眾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dāng)年九月,歸葬劉淵于永光陵,上謚號為光文皇帝,廟號高祖。
喪葬已罷,漢昭武帝劉聰意欲平滅晉朝,一統(tǒng)天下,旋即下旨:詔封石勒為征東大將軍、并州刺史、汲郡公,持節(jié)、開府、都督、校尉不變。
石勒奉詔謝恩,但上疏堅辭征東大將軍之職。
劉聰準之,登基三個月后即發(fā)詔令,派劉曜、王彌及長子河內(nèi)王劉粲領(lǐng)兵西進。
三將奉詔,以劉粲率兵四萬為先鋒,進攻洛陽。
石勒將輜重留在重門,自率騎兵二萬前至大陽,與劉粲會師。遂于澠池擊敗晉將裴邈,乃直入洛川,擄掠梁、陳、汝南、潁川之地,攻陷壁壘百余。
于是劉粲兵出頧轅,石勒出成皋關(guān),在倉垣合兵,圍攻陳留太守王贊。
王贊善于用兵,施計將劉、石二將擊敗,迫使?jié)h軍退駐文石津。石勒便欲引軍向北繞行,幽州刺史王浚命部將王甲始迎戰(zhàn)。
王甲始率遼西鮮卑萬余騎兵,在津北擊敗石勒部將趙固。
石勒率軍轉(zhuǎn)向柏門,迎重門輜重,到石門渡河,于繁昌攻擊襄城太守崔曠,克而殺之。
劉粲聞石勒兵敗于倉垣及文石津,于是引軍回依劉曜、王彌。
字幕:晉元嘉五年,漢嘉平元年。
昭武帝劉聰復(fù)派前軍大將軍呼延晏,領(lǐng)二萬七千人進攻洛陽;又命劉曜、王彌及石勒,與呼延晏會合進兵。
呼延晏所部漢軍連戰(zhàn)連勝,至河南十二度擊敗晉軍,殺三萬多人。
劉曜等人未至,呼延晏已至洛陽,攻陷平昌門,縱火焚燒東陽、宣陽諸門及諸府寺。
懷帝遣河南尹劉默抵御,擊敗漢軍。呼延晏因后續(xù)部隊未到,不敢繼續(xù)猛攻,于是從東陽門撤出,至于洛水,盡數(shù)焚毀晉懷帝打算出逃所用船只。
劉曜、王彌等人率軍到達,與呼延晏合兵,分兵三路,一起再攻洛陽。
僅用三日,即攻陷宣陽門,漢軍一擁而入。王彌、呼延晏率兵攻入南宮太極殿,縱兵搶掠,盡收晉宮中宮人及珍寶。而劉曜則大展殺戮,誅戮晉朝官員和宗室三萬余人。
于是俘虜晉懷帝及皇后羊獻容,將其夫婦及傳國六璽移送平陽。
劉聰宣布大赦天下,改年號嘉平,以晉懷帝為特進、左光祿大夫、平阿公。
畫外音:趙漢攻破洛陽俘虜懷帝,史謂“永嘉之亂”。經(jīng)此一戰(zhàn),西晉名存實亡。此時匈奴劉聰已建漢國,后建前趙;并、青二州則為羯人石勒所據(jù),國號后趙。鮮卑本居塞外,酋長檀石槐統(tǒng)一各部,劃慕容氏居幽州、段氏居遼西、宇文氏居遼東、拓跋氏居漠北。后慕容氏與拓跋氏相繼入主中原,分別建立前燕及代國(后稱北魏)。氐人李雄于惠帝末年于蜀中建成漢,苻健于長安建前秦。羌人建國較后,以后秦為主。由此北方五胡相繼建國,便謂“五胡亂華”。永嘉之亂造成五胡亂華,五胡亂華復(fù)又造成南北朝對立,九州皆陷紛亂,致有“五胡十六國”。此后南北分裂達二百七十余年,江南得以開發(fā),民族加快融和。
漢軍攻破洛陽,擄走晉懷帝司馬熾,晉宗室諸王非殺即逃,秦王司馬鄴就此登場。
字幕:散騎常侍司馬鄴,字彥旗,晉武帝司馬炎之孫,吳敬王司馬晏之子。
司馬鄴繼伯父秦獻王司馬柬為嗣,襲封秦王之爵。永嘉之亂,洛陽即破,司馬鄴仗著乖巧得以逃出京師,快馬奔到滎陽密縣,投其舅父荀藩、荀組。
舅甥相遇,抱頭痛哭一場,自密縣南走許、潁避難。
豫州刺史閻鼎與前撫軍長史王毗、司徒長史劉疇、中書郎李昕等,聞知秦王脫于大難,于是率軍來迎,與荀藩、荀組等共同謀劃,欲奉司馬鄴回長安,再復(fù)晉室。
行至半途,部將劉疇等中途叛變。閻鼎引兵將劉疇誅殺,裹挾司馬鄴乘坐牛車,經(jīng)宛縣逃奔武關(guān)。途中又多次遇到山賊攔截,士卒逃散,停留于藍田。
雍州刺史賈疋聞報,派州兵迎送司馬鄴到長安,又使輔國將軍梁綜引兵駐守。
永嘉六年九月初,閻鼎等人欲擁立秦王為帝,司馬鄴因天子尚在漢國為虜不肯。
閻鼎以江山社稷為由,率眾苦求。司馬鄴無奈,于是便稱皇太子,登壇祭天,建宗廟社稷,選拔設(shè)置官員。封賈疋為征西大將軍,以秦州刺史、南陽王司馬保為大司馬。
賈疋既掌兵權(quán),為安定朝廷,親自出兵討伐流賊張連,不料反被張連殺害。
消息報到長安,舉朝大懼。閻鼎于是率眾上殿,公推始平太守麹允兼任雍州刺史。
字幕:永嘉七年四月,晉懷帝死,消息傳到長安。
司馬鄴望北痛哭,攜群臣舉行哀祭之禮,因即皇帝大位,改元建興,是為晉愍帝。
愍帝下詔:命衛(wèi)將軍梁芬為司徒,雍州刺史麹允為使持節(jié)、領(lǐng)軍將軍、錄尚書事,京兆太守索綝為尚書右仆射。鎮(zhèn)東大將軍、瑯琊王司馬睿為侍中、左丞相,都督陜東諸軍事,南陽王司馬保為右丞相、都督陜西諸軍事。
當(dāng)時西晉皇室、世族已從洛陽紛紛遷至江南,西晉中原王朝其實已經(jīng)名存實亡。
建興三年,晉愍帝令丞相司馬保募兵以保帝京,司馬保問計于群僚。
眾官皆道:蝮蛇嚙指,壯士當(dāng)斷腕以救。今胡寇士氣正盛,當(dāng)斷隴道,以觀事變。
從事中郎裴詵出班反駁:今蛇已經(jīng)嚙首矣,難道復(fù)斷首乎!
司馬保意決,便以鎮(zhèn)軍將軍胡崧為前鋒都督,集中各軍,向長安進發(fā)。麹允欲奉愍帝到司馬保駐所,索綝說道:司馬保若得天子,則必挾之以令諸侯。
麹允以為言之有理,于是乃罷。自此而后,長安以西諸侯不復(fù)尊奉朝廷。朝中文武饑餓困乏,皆至林野之中,以采集野谷為生。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晉朝,復(fù)說趙漢。
劉聰既殺劉和自立,復(fù)忌其兄劉恭以后為亂,乃密使人殺之。
劉淵雖死,但所遺單太后仍然年輕,美麗不可方物。昭武帝劉聰愛之,入宮與其私通。
劉乂規(guī)勸其母道:母親何至于此!兒聞惟自身不正者,人方可污之也。
單太后由此大恚,羞愧自殺。
劉聰妻呼延皇后欲為其子劉粲奪取太子寶座,即謂昭武帝道:父死子繼,古今常道。陛下繼承高祖之業(yè),則立皇太弟何為!若起變亂,則劉粲兄弟必?zé)o遺種矣。
劉聰不答,但心內(nèi)已自猜忌。
嘉平二年正月,昭武帝下旨:詔封才人劉娥被為右貴嬪,姊劉英封左貴嬪;劉殷孫女四人皆為貴人,位次貴妃。
皇太弟劉乂勸阻:臣聞以同姓為婚姻,實不宜也。
劉聰心中不喜道:某乃匈奴人,劉娥及劉英乃是漢人,何謂同姓婚姻!
劉乂暗道:你不知高祖乃蜀主之后,非但漢人,亦乃漢室宗親?
但見劉聰發(fā)怒,終不敢言。
畫外音:五年之后,至麟嘉二年,皇太弟劉乂終遭劉粲、靳準陷害,被劉聰廢黜為北部王,復(fù)立劉粲為皇太子。不久劉乂被殺,此乃后話,劉乂一生結(jié)果于此表過。
字幕:建興四年八月,漢帝劉聰命劉曜、劉粲率領(lǐng)大軍十萬,進兵攻打關(guān)中。
劉曜率軍圍攻長安,內(nèi)外斷絕聯(lián)系。至當(dāng)年十月,長安城大饑,斗米價值黃金二兩,居民互相為食,城中大半人餓死。
太倉中有釀酒所用曲餅數(shù)十塊,麹允將曲餅砸碎熬粥,奉愍帝充食,不久曲餅亦盡。
晉愍帝饑甚,因而大哭:今窮困危急至此,朕為社稷而死,應(yīng)當(dāng)其分。但思將士遭難,眾卿應(yīng)趁城未陷而行全身之計,或使百姓免受屠戮之苦耳。
麹允聞言亦哭,但無計奈何。
愍帝于是草詔降表,派侍中宋敞向劉曜送上降書,自己脫衣赤膊,銜璧抬梓出城投降。群臣哭泣呼號,攀援車駕相從而出,愍帝不勝悲哀。
御史中丞吉朗不愿降虜,拔劍自殺。
劉曜在城外列陣迎降,焚其梓棺,受其玉璧璽綬,晉愍帝被送往平陽,眾官從之。
平陽城中,漢昭武帝劉聰?shù)堑钌芙担贩鈺x愍帝為光祿大夫、懷安侯。
愍帝受封,叩拜于階下。麹允不忍見此情景,伏地痛哭不止,然后自殺。
劉聰外出打獵,令愍帝為車騎將軍,戎服執(zhí)戈,在前面開路。
平陽百姓聚觀指點道:這便是晉朝皇帝,今為我陛下扈從車駕。
晉朝遺民故老聞此,無不飲泣流涕。
劉聰圍獵而歸,大舉宴會,又令愍帝行酒,并洗酒杯。當(dāng)自己離席如廁,復(fù)使愍帝侍立,手執(zhí)凈桶之蓋。
晉臣見此,多半失聲痛哭,不能自已。尚書郎辛賓抱住愍帝流涕,被劉聰當(dāng)場所殺。
其后未久,劉聰終將愍帝殺害,終年十八歲。
畫外音:晉愍帝既死,至此西晉滅亡。自武帝泰始元年起,至愍帝建興五年終,共傳四帝,國祚五十一年。自此之后匈奴等五胡交替控制中原,引發(fā)長達一百多年之大動亂。而后各族陸續(xù)在北方建國,便正式進入史稱“五胡十六國”時期。
字幕:趙漢嘉平元年,春正月。
昭武帝劉聰下詔:敕命發(fā)兵兩路進攻中原,曹嶷攻青州,石勒攻江夏。
一聲令下,大軍南下。
晉青州刺史茍晞聞報,當(dāng)即征發(fā)六萬軍士,出拒險隘。曹嶷兵不能進,相拒期月并無戰(zhàn)果,糧盡退兵,復(fù)被茍晞引兵追殺,曹嶷遂大敗而歸。
石勒引兵向南,留刁膺據(jù)守襄陽,親率精騎三萬攻略江南,連陷江西壁壘三十余所,繼而便有雄據(jù)江漢之志,意欲渡江東進。
軍師張賓認為時機未至,力勸石勒北歸,應(yīng)見好便收。
石勒固執(zhí)不從,命張賓為參軍都尉、領(lǐng)記室,居中總理事務(wù);自己一邊打造戰(zhàn)船,訓(xùn)練水軍,厲兵秣馬,意欲就此一舉平定江南。
不料北軍不習(xí)江淮水土,頻生疾病,此后又遇軍中饑乏且流行疾疫,損折大半。
雖然如此,石勒猶不肯止兵北還,而是趁春水大漲,渡過沔水,江南大為震動。
鏡頭閃回,洛陽城破之時。
江北衣冠世族見皇帝被匈奴擄去,于是紛紛南下,拖兒帶女,并攜部曲投往建鄴。
字幕:司徒掾周顗,字伯仁,安東將軍周浚之子。
洛陽城陷,周顗不愿隨秦王司馬鄴西行,中途逃跑,與數(shù)十個部從轉(zhuǎn)向荊襄而行。行至淮河之南,因聞瑯琊王在江南招賢,于是前來投奔。
司馬睿早在洛陽時便聞周顗清名,聞?wù)f在門外求見,急令請入,親自降階相迎。
周顗于是入內(nèi)拜見:臣因天子北擄,前來投奔殿下,望乞收錄。
司馬睿大喜道:孤正欲商議起兵,今得卿來相助,則大事必成。卿若不棄,愿為我軍咨祭酒,奉前車騎都尉。若以后建功,再加厚封,如何?
周顗:亡虜之人,蒙主公如此恩待,敢不盡心竭力,粉身碎骨以報!
謝恩未畢,門人又報:啟稟大王,譙國桓彝來投。
字幕:桓彝,字茂倫,譙國龍亢縣人。幼負盛名,性通朗,亦因避亂來此。
司馬睿來者不拒,亦命請入,拜為安東將軍,同樣重用。
封賜已畢,與二人交談,因聞江北大亂,自謂趙漢必有下江南之意,不由憂形于色。
王導(dǎo)勸慰道:殿下籌謀興復(fù)大業(yè),宜急收賢人君子,共圖國事。今荊揚晏安,戶口殷實,為政宜務(wù)在于清靜,克己勵節(jié),匡主寧邦。則朝野傾心,天下可圖,大業(yè)必就矣。
司馬睿于是頓開愁眉,遂號王導(dǎo)為仲父,加封輔國將軍。
王導(dǎo)遂上治國之策十?dāng)?shù)條,瑯琊王無不納之。
桓彝喜對周顗道:某在北地,不見此明主良相久矣。今復(fù)見管夷吾在朝,國其無憂也。
周顗深以為然。
司馬睿為慶賀新亭建成,于是大排筵宴,會集朝中賢士同飲,從午至晚,酒宴不停。
周顗于座中舉杯,唏噓流涕言道:眼見風(fēng)景不殊,但舉目山河有異。
座中一眾名士大驚,齊問:周祭酒因何停飲發(fā)悲?
周顗:我所悲者,為晉室天下也。江北今遭匈奴之亂,毒流中國,殘害百姓,我等朝夕難保。遙想先帝當(dāng)年平吳滅蜀,奄有天下,子孫相承僅數(shù)十年,一旦喪于胡虜單于,圣主被擄,不能復(fù)仇。今故主在平陽受辱,我卻在此歡飲,無益于國,故此發(fā)悲耳。
眾人聽了,齊有愧色,亦有掩面而哭者。
王導(dǎo)起身怒斥道:諸公在此悲哭,可哭退胡兵否?我等當(dāng)戮力王室,克復(fù)神州,何至作此楚囚對泣?一派喪氣!
眾人不敢復(fù)哭,于是不歡而散。
次日,陳群上書王導(dǎo),請杜絕老莊玄學(xué)清談,明賞信罰,超拔治國之才;并舉薦密縣卓茂、桐鄉(xiāng)朱邑二人,可為國家柱石。
王導(dǎo)終不能用,于是清談之風(fēng)日熾。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江南,復(fù)說河北。
江南君臣日以清談為事,細作探知,報至平陽。
漢王劉聰:似此專事清談卿相,于治國用兵有何能為!
于是馳詔石勒,令其率領(lǐng)大軍,南下渡江伐之。石勒奉詔,親率五萬大軍東向,平略汝南,治軍葛陂,大造戰(zhàn)船,欲攻建鄴。
瑯琊王聞報大驚,緊急召集諸將:進兵于壽春,以紀瞻為揚威將軍,引軍五萬迎敵。
一聲令下,于是大軍北上,與漢軍相隔淮水相拒。時逢江淮梅雨季節(jié),連月淫雨不斷,百日不停。石勒所率北兵水土氣候不服,又值軍中缺糧,故因饑餓、瘟疫而死者枕籍。
石勒無計可施,暗道:莫非當(dāng)年曹操赤壁之危,欲再現(xiàn)于今日耶?
便在此時,漢主劉聰使者至營,傳達催戰(zhàn)檄書。
石勒無奈,只得聚集諸將,商議對策。
右長史刁膺勸道:司馬睿今據(jù)長江之險,更且江北賢士皆歸,江南士族亦樂為其所用,戰(zhàn)之難勝。不如寄書投降,并求為將,替其掃平河朔以自贖前罪。
石勒:漢王對某有知遇厚恩,為人豈可如此忘恩負義!
刁膺:將軍息怒。此乃權(quán)宜之計,亦非真降,候其大軍南退,再徐徐圖之可也。
石勒聞聽此論,心下極為不悅,扶案愀然長嘯,聲震軍營。
中堅將軍夔安進言:刁長史之言是也。望將軍將全軍撤到高阜之處,以避積水。
石勒聞言,更加不悅:將軍隨某征戰(zhàn)多年,向來每戰(zhàn)在先,聞今日之言,何其膽怯!
部將孔萇推案而起:將軍何思何慮?戰(zhàn)之是也。今趁吳軍尚未聚集,萇愿請兵三萬,令諸將分領(lǐng),從三十余處乘船渡江,趁夜登上城頭,斬殺東吳將領(lǐng),奪其城池,吃其倉米。今年定能攻破丹陽,平定江南,擒司馬氏全家族諸兒孫輩!
支雄等三十余將亦齊聲道:愿隨將軍,立不世奇功!
石勒見此,這才轉(zhuǎn)憂為喜:此才是勇將之計,深合我意。
于是各賜眾將鎧甲一副,駿馬一匹。
復(fù)又回頭問張賓道:張公意下知何?
張賓答道:將軍攻陷帝都洛陽,囚禁晉國天子,殺害王侯,搶掠嬪妃公主。對晉室而言,即盡擢將軍之發(fā),不足數(shù)將軍之罪,焉能再奉司馬氏為君?去歲既誅王如,便應(yīng)離去;今天降淫雨數(shù)月,是知將軍不應(yīng)羈留于此。某聞鄴城有三臺之固,西連平陽,四塞山河,有喉結(jié)之勢,將軍宜引軍據(jù)之,以經(jīng)營河北之地。河北既定,則代天子討伐叛臣以服,天下則無能超出將軍之右者?,樼鹜豕淌貕鄞?,是懼我襲擊江南,并無遠志。若聞將軍回師,必鼓掌相慶,而無暇追襲我軍必也。為保萬一,將軍可先驅(qū)輜重取道北行,同時虛引大軍以向壽春,待輜重平安遠走,大軍再徐徐北返,何憂進退無地?
石勒聞罷,攘臂翹須,撫掌大笑:張公之計是也,妙不可言。
即責(zé)刁膺道:公既佐某,應(yīng)勸我成就功業(yè),怎能勸降他人?理應(yīng)斬首,今姑饒恕。
于是降刁膺為將軍,拔張賓為右長史,加封中壘將軍。由此軍中諸將,皆以“右侯”呼之。夔安見此,頗覺慚愧,急拜倒請罪。
石勒道:移兵高阜,非為罪也。
于是率軍從葛陂盡出,并派石虎率兵五千,以向壽春。
晉將紀瞻把守壽春,聞報石虎來至,聚集將士說道:石虎引軍前來,胡人好掠財物,且其軍中缺糧,我可以棄糧之計勝之。
諸將:何謂棄糧之計?
紀瞻:諸公分乘一百只船而出,暗藏艙中。各船傍岸側(cè)弦堆放糧米于上,誘敵來搶。彼來奪糧,你等各出船艙抵敵;某自引大軍埋伏岸邊,只聽放炮為號,水陸夾攻,可擒石虎。
諸將:將軍妙計,神鬼難測!
安排妥當(dāng),諸將依計而去。
來日午時,石虎引兵而至。眾兵饑餓已久,陡見江邊皆是糧船,又見有糧堆于船上,如何不搶?于是棄了兵器,上船來搬糧,石虎不能禁止。
忽聽一聲炮響,艙中與岸上伏兵齊發(fā),兩面夾攻。
石虎軍措手不及,當(dāng)時被吳軍殺死大半,殘軍北逃百余里,直奔回大營。
石勒聞?wù)f兵敗,便知晉軍必然隨后追至,反而回兵列陣待敵。
紀瞻率軍而來,見石勒整軍以待,不敢前進,復(fù)引軍退回壽春,緊守城池。
石勒于是引軍北還,一路劫掠而行。
鏡頭閃回,豫州境內(nèi)。
當(dāng)初之時,東海王司馬越率洛陽兵眾二十余萬討伐石勒,大軍遞次而發(fā)。未料司馬越死于項城,大軍群龍無首,便分駐于豫州之地。
太尉王衍恐事變?yōu)闈h軍所知,決定秘不發(fā)喪,奏請懷帝:臣請詔命以襄陽王司馬范為大將軍,統(tǒng)領(lǐng)豫州大軍,暗扶東海王司馬越靈柩,到東海國安葬。
未久使者還報,懷帝準奏。于是大軍起行,一路往東。
適逢石勒率南征大軍北歸,途中得到探馬來報:司馬越大軍在前,請令定奪。
閃回結(jié)束。石勒聞報,不由引發(fā)當(dāng)初自己被擄賣為奴舊恨,罵道:當(dāng)初擄賣我者,乃是此賊之弟司馬騰。前番某破鄴城之時,被司馬騰逃出城中未獲;后雖被我兄汲桑殺了,大恨未曾消得。今既司馬騰親兄在此,怎肯輕易放過!
于是咬牙切齒,急率大軍前來截殺。倍道兼程而進,追趕至苦縣寧平城,兩軍相遇。
司馬越部將錢端出兵對抗石勒,旋即戰(zhàn)死,晉軍潰敗,半數(shù)逃散。
石勒以騎兵圍住十萬潰眾,令以弓箭射殺,經(jīng)日不息。
可憐十余萬王公士兵,毫無還手之力,皆作箭靶,及庶民之尸相踐如山,全被殲滅。
石勒下令:焚燒司馬越靈柩,殺其余眾!
經(jīng)此一役,晉軍主力完全喪絕。由此天下之人,無不歸罪于司馬越。
司馬越死訊傳至京師,大臣何倫、李惲放聲大哭,知道京城必不可守,便侍奉裴妃及世子司馬毗從洛陽逃出,欲回東海封國。
不料到了洧倉,正遇漢兵,又為石勒追殺,司馬毗及宗室三十六王俱被殺死。裴妃被人擄去販賣為奴,直到東晉太興年間,方得渡江來到建鄴。
畫外音:太興末年,晉元帝以第三子司馬沖奉為司馬越后嗣;司馬沖死后無子,晉成帝以少子司馬奕繼嗣。晉哀帝又徙司馬奕為瑯邪王,而東海王終至無嗣。隆安初年,晉安帝改以會稽忠王司馬元顯次子司馬彥璋為東海王,入繼司馬沖。
石勒盡滅晉軍,活捉王衍及襄陽王司馬范、任城王司馬濟、西河王司馬喜、梁王司馬禧、齊王司馬超、吏部尚書劉望、豫州刺史劉喬、太傅長史庾顗等一眾宗室及大臣,命其列坐于中軍帳帷幕之下,問其晉朝敗亡之故。
王衍、司馬濟等人懼死,紛紛陳說是天亡晉國,是為使趙漢復(fù)興,諛辭盈耳。
襄陽王司馬范神色儼然,斥責(zé)王衍、司馬濟道:今日之事,無非成王敗寇,何必如此紛紛陳說故主之非?
石勒命將晉朝諸王公卿押到帳外,殺之甚眾。因敬重王衍清辯之才,復(fù)驚奇司馬范從容之態(tài),不忍心以兵擊殺,遂令人趁其二人夜間睡熟,推倒屋墻埋之。
經(jīng)寧平、洧倉兩戰(zhàn),石勒軍威大振,于是趁勢率精騎三萬入成皋關(guān),傳檄會合劉曜、王彌二將,一同來攻洛陽。
鏡頭轉(zhuǎn)換,青州蒙城。
茍晞兵屯蒙城,因聞劉漢大軍兵臨洛陽,又知京師饑荒,遂表請遷都倉垣,并派從事中郎劉會率船數(shù)十艘,宿衛(wèi)五百人,攜千斛谷糧護送懷帝遷都。
晉懷帝答應(yīng)西遷,但因朝中官員懼怕潘滔,宮中侍衛(wèi)貪戀宮中財寶,而皆不愿離開。懷帝最終決定出逃倉垣,但因少禁軍隨護,出宮不久即被盜賊掠奪,被逼折返。
不久洛陽城破,晉懷帝被擄。和郁遂保豫章王司馬端逃出洛陽,前來投奔茍晞。
茍晞遂奉司馬端為皇太子,設(shè)置行臺。
司馬端承制,命茍晞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當(dāng)時洛陽雖失,尚有平陽人李洪擁兵數(shù)千,在舞陽建壁壘駐守。茍晞于是代皇太子下達詔命,任李洪為雍州刺史,以御趙漢大軍。
茍晞原本出身寒微,今居重臣,因而自滿,蓄養(yǎng)婢女千人、侍妾數(shù)十,縱情享樂。且濫用刑罰,施政嚴刻,部下臣僚大恐。大臣閻亨上書諫止,更遭茍晞殺害。
從事中郎明預(yù)聞知,抱病來見茍晞,以堯舜桀紂興亡之事勸諫,茍晞面有愧色。
當(dāng)時人心已散,部將溫畿、傅宣叛離。茍晞只能困守蒙城,號令不出百里。
洛陽即下,石勒兵出頧轅,駐扎許昌,來伐茍晞。
乃先率兵進攻谷陽,殺冠軍將軍王茲。又引得勝之軍在陽夏攻破王贊,任為從事中郎。二將一死一降,茍晞兩側(cè)羽翼便已剪除,其勢更孤。
石勒于是揮軍大進,圍蒙城十日,終于破之。
茍晞自縛請降,被石勒任為左司馬。茍晞不料石勒如此輕看自己,只授予這般微職,但既為敵虜,也只得勉強受任,無可奈何。
石勒既下蒙城,遣使向趙漢天子報捷。
漢主劉聰聽聞擒了萬人敵茍晞,不由大喜,即遣使持節(jié)符印,詔命實授石勒為征東大將軍,石勒復(fù)納張賓之諫,再次堅辭不受。至此天下大震,無人不知石勒大名。
趙漢另一員大將王彌,至聞石勒抓獲大仇茍晞不殺,反而私用為部將,因此深恨。
部將劉暾猜出主將心思,便勸王彌:將軍何不征召曹嶷之軍,以共謀石勒?
王彌即納其策,親寫書信,令劉暾去召曹嶷,令其引兵來歸青州。但為穩(wěn)住石勒之心,復(fù)遣使至石勒大營,卑辭言道:弟今聞明公生擒茍晞,彼又復(fù)為我兄所用,真乃神威之舉。兄如以茍晞為左司馬,弟愿為右司馬,惟命是聽,則天下不難平定。
石勒以書示軍師張賓,問道:王彌位高辭卑,是真心欲為我效犬馬之勞乎?
張賓搖頭笑道:王彌此書,是有雄據(jù)青州之心,故意示弱于公。王彌早有圖公之意,所以遲遲未發(fā)難者,是恐公擊其后也。公今若不圖王彌,恐曹嶷到后以為羽翼,悔不及矣。今徐邈已去,王彌勢削,但可就此奉其權(quán)欲之心,誘而滅之可也。
石勒恍然大悟,便有吞并王彌之志,與張賓暗中謀劃。
正在此時,劉暾行至東阿。欲渡黃河之時,被石勒巡哨抓獲,搜出王彌之書。
石勒觀之大怒,遂殺劉暾,私與部將謀劃,欲火并王彌。
諸將皆謂:今王彌部將徐邈私引部兵離去,王彌勢力漸弱,正是吞并其部最佳時機也。
正說話間,門軍入報:王彌與劉瑞在蓬關(guān)對峙,形勢危急,今遣使來,向?qū)④娗笤?p> 石勒未及回應(yīng),張賓趁機進言:明公常慮王彌乃人中豪杰,方為將軍大害,意欲并之,今天賜良機也。此時不圖,更待何時?
石勒聞言意決,于是回師轉(zhuǎn)攻劉瑞,一鼓作氣攻破蓬關(guān),并擒劉瑞殺之。
王彌大喜,以為石勒真心相助自己,于是派人赍持牛酒,到石勒大營犒軍。
石勒見此復(fù)又心軟,不忍吞并王彌,復(fù)率軍還擊陳午。
陳午遂使司馬李頭出城,來勸石勒:將軍天生神武,當(dāng)平定四海以為人主。今有與將軍爭奪天下之大敵,將軍不除,何以我流人為念?我鄉(xiāng)黨小人終必歸降將軍,何必逼迫甚急?
石勒聽之,恍然大悟,次日便率軍退于已吾,假稱請王彌會宴。
王彌欲往赴宴,長史張嵩勸道:將軍休去,恐有專諸、孫峻之禍。
王彌不聽,欣然入席。飲至?xí)晨熘畷r,石勒親自拔劍斬殺王彌,隨即并其兵眾。乃傳首京師,上奏漢帝劉聰,陳述王彌叛狀。
可嘆王彌半世英雄,縱橫中原,助趙漢覆滅晉室,大功未酬,到此化為南柯一夢。
鏡頭閃回,敘述王彌生平。
字幕:王彌,東萊人,汝南太守王頎之孫。
王彌少有才干,閱書無數(shù),年輕時游俠于洛陽,得識時為人質(zhì)之匈奴左賢王子劉淵。
永興三年,東萊郡惤縣令劉柏根叛亂,王彌帶家僮百余人追隨,并被任為長史。青州都督司馬略以劉暾為大都督,率軍征討劉伯根,但被擊敗。
安北將軍王浚率軍討伐,劉柏根不敵,兵敗戰(zhàn)死。
王彌聚其余眾,逃到長廣山中為賊。此后每次擄略都經(jīng)嚴密計劃,算無遺策,每戰(zhàn)必勝。因其臂力過人,騎射異常了得,遂被青州人稱為“飛豹”。
永嘉元年,王彌與部眾在青、徐二州擄掠,自稱征東大將軍,并殺二州太守。晉室至此大懼,方作心腹大患待之。太傅司馬越派鞠羨任東萊太守,以討王彌。
鞠羨無能,反被王彌所殺。青州刺史茍晞再次率兵攻討,一戰(zhàn)而勝。
王彌收集殘部,次年再度起兵,茍晞再攻,亦不能勝。于是王彌分別攻掠泰山、魯國、譙、梁、陳、汝南、潁川、襄城諸郡,又攻入許昌,打開府庫取出武器,攻城略地,擊殺地方守官,聚有數(shù)萬之眾,朝廷不能制止。王彌進逼洛陽,京師大震,城門晝夜緊閉。
司徒王衍領(lǐng)兵抵抗,王彌軍在七里澗大敗,自此一蹶不振。當(dāng)時聞?wù)f劉淵建立漢趙,遂與劉靈渡河投奔。
劉淵大喜,派人在黎亭城郊迎接,優(yōu)禮之重,遠過于前來投降之石勒。
王彌引領(lǐng)眾將力勸劉淵稱帝,因有勸進大功,遂拜為司隸校尉,加侍中、特進,但王彌辭而不受。其后作為主將參與漢趙軍事,隨劉曜進攻河內(nèi),又與石勒進攻鄴城。先后服侍兩代漢主,實乃趙漢之不世功臣,至此死于石勒之手。
閃回結(jié)束。王彌首師呈至漢主劉聰御前。
劉聰見了王彌首級大驚,又覽石勒之表,半晌無言。至此無可奈何,遂詔示王彌之罪,復(fù)遣使責(zé)備石勒:專害公輔,有無君之心。
石勒既將第一政敵鏟除,至此也便只管諾諾連聲,伏地請罪。
漢主怕其造反獨立,于是復(fù)下詔旨,以有大功于國為名,命石勒為鎮(zhèn)東大將軍、都督并、幽二州諸軍事、領(lǐng)并州刺史,幽州牧,加以慰撫。
自此石勒坐大,漢室不能復(fù)制。
茍晞、王贊聞?wù)f王彌被石勒誅殺,不由大懼,恐他日禍及于己,于是秘謀反叛石勒。
不料其謀不秘,被軍師張賓偵知,密報石勒,皆誘而殺之,夷其三族。
至此無論當(dāng)世英雄,還是萬人之?dāng)常酝鲇谑罩帧?p> 石勒殺了王彌、茍晞、王贊等人,復(fù)又用兵河南,以揚己威。即命將軍左伏肅為前鋒都尉,攻掠豫州諸郡,至長江而還。
復(fù)駐兵葛陂,收降夷楚之族,并令豫州二千石以下官員繳納義谷,供給士兵食用。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王彌,復(fù)說王浚。
晉懷帝被擄,并州近于漢趙威脅之下,士民多投幽州,遂令幽州刺史王浚日漸強盛。
王浚乘機承制假立太子,備置百官,列署征鎮(zhèn),宣布自領(lǐng)尚書令,而有不臣之心。其部下群僚凡有勸諫者,非被外調(diào)則被誅殺。長史王悌因進言觸怒王浚,便借別事殺之。
因招河北名賢霍原前來,問其己欲稱帝之事,霍原不答,王浚大怒殺之。以上種種悖逆狂為,遂至河北士人憤怒,皆生反意。(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