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道上,濮陽營中。
茍晞得到林放密書,獲知東海王欲誑自己進京殺之,不由勃然大怒。
正在此時,門軍入報:有天子使節(jié)前來,聲稱有密詔下達,現(xiàn)在帳外。
茍晞急命請入,欲擺香案,跪接帝旨。
天使止住:此乃天子密詔,將軍毋須拜接,只宜自己閱過即可。
茍晞看罷密詔,見是命自己聯(lián)合諸侯討伐東海王,心中有數(shù),怒氣稍息。待天使告辭而去,于是宣布與東海王決裂,檄告天下,急令回軍。
王彌當時駐軍平陽,聞說茍晞西出洛陽,以為機會難得,遂遣部將曹嶷,帶兵連營數(shù)十里,拼力攻打青州。茍純閉門固守,堪堪不敵,就要城破。
茍晞及時趕回,因見青州勢危,當下也不扎營,直率輕騎沖入曹嶷大營,左沖右突,狀如猛虎。曹軍不曾防備,一時大亂。
茍純在城上見敵軍擾亂,知道必是自家大軍回來,便趁機大開城門沖出,兩面夾擊,曹嶷大敗而走。
茍晞還軍青州,再選精銳,出城一路追擊,尋找曹嶷作戰(zhàn)。
曹嶷此時扎營于青州城西曠野,部將聞說茍晞親率大軍前來,無不變色,皆欲遠逃。曹嶷大怒,激勵三軍道:茍晞雖稱常勝將軍,萬人之敵,彼亦人也,我何懼之?
因見大風驟起,揚起風沙,遮天蔽日,遂思一計,便令部軍傾巢而出,搶占上風頭,列陣于風沙之中,持戈以待。
茍晞引兵頂風而至,風沙愈狂,對面不見人影,三軍亦立腳不住。
曹嶷在上風頭看得清楚,暗自向天祝道:老天助我,今日擒殺萬人敵,成此大功!
于是下令吹響號角,率全軍順風而擊。
茍晞心急殲敵立功,不顧天時,令全軍頂風而進。
軍士瞇起雙眼,被刮得東倒西歪,何論迎戰(zhàn)?只聽號角之聲大起,千軍萬馬從一團迷霧中迎面沖來,茍晞軍士前胸或被長矛洞穿,或者頸項一涼,腦袋離身落地。
青州兵一戰(zhàn)而敗,丟下一半尸體,剩下一半人馬回身便逃。茍晞立馬揚聲大喊,喊聲亦被淹沒于風沙之中,只抵得蚊蟲之鳴。
茍晞無奈,只得回馬而走,敗還青州。
茍純見自家軍敗回,急命扯起吊橋,放進城來。敗軍陸續(xù)而回,爭搶城門,如何扯得吊橋起?曹嶷乘風揮軍早至,雜入青州兵后軍,過了吊橋進城,趁機奪了青州。
茍晞見狀,仰天長嘆:某征殺半生,從無敗績,不想今日卻被狂風所敗,豈非天意!
只好單騎棄城夜逃,部眾皆被曹嶷所俘,全部投降。
曹嶷將得勝之兵還報王彌,于是復霸青、兗二州,威震山東。
茍晞逃到高平,豎起招兵大旗。流民聞是茍使君招兵,紛紛來投,一日間便得兵數(shù)千,軍威復振。茍晞欲待引兵復奪青州,忽接天子詔命,令其西入洛陽,討伐專權之賊司馬越。茍晞奉詔,只得按下青州,領兵西進。
司馬越聞報茍晞來伐,于是傳檄關東諸侯,宣布茍晞罪狀,并命潘滔為河南尹,回鎮(zhèn)許昌召集舊部;又使部將楊瑁、裴盾引兵出京,前來討伐茍晞。
自此帝相公開反目,終于刀兵相見。
茍晞深恨潘滔,先派兵候其來路,收捕此賊。
潘滔聞之,不敢東來,復還洛陽。
茍晞率兵西向,一路勢如破竹,直至洛陽城下,便令眾軍豎起長梯攻打。
司馬越見茍晞驅兵大至,自知不是對手,也只得打點起十二分精神,日夜部署防守。
正在兩軍交戰(zhàn)不解之時,晉懷帝卻暗派心腹出宮,趁夜斬關落鎖,大開城門,偷放茍晞軍入城。茍晞于是率兵入宮,先斬殺尚書劉望及侍中程延。
司馬越幸虧見機得快,當茍晞入城時便出南門,一口氣狂奔到項城。雖然逃得性命,但思為天子所賣,亦因憂憤成疾,隨即而逝。
裴盾等一般東海王所重用心腹,來不及逃走,皆被茍晞部將王桑殺死。
晉懷帝升朝,命茍晞為大將軍、大都督,總督青、徐、兗、豫、荊、揚六州諸軍事。
畫外音:此番帝相終極爭斗,天子雖然最終獲勝,但放眼四海,早已是江山破敗,社稷傾頹,千瘡百孔,無可救藥。自晉武帝分封諸王起,惡因已經深種,及楊駿專權跋扈,賈后亂政,八王之亂,孫秀誤國,張方暴虐,至此帝相大戰(zhàn),短短二十余年,便將文宣帝司馬懿、景帝司馬昭、武帝司馬炎三代積累家底敗個精光。讀史至此,不由人掩卷三嘆!
鏡頭轉換,按下洛陽,復說黎陽。
輔漢將軍石勒趁茍晞西入洛陽之機,即遣部將劉景引軍五萬,來攻黎陽。
黎陽縣令王堪引軍拒之,因寡眾不敵大敗,走奔延津。劉景率軍入城,因怒百姓不主動開城請降,乃下令將黎陽男女老幼三萬人盡沉于浚河,河水為之不流。
劉景遣使向天子報捷。漢主劉淵聞說枉殺三萬平民,勃然大怒:劉景以如此戰(zhàn)功報捷,天道豈能容我漢祚!尚有何面目回來見朕?細民何罪,如此輕戮?
使者見天子大怒,豈敢再邀戰(zhàn)功,急忙滾回黎陽,報知主將。
劉景聞說天子震怒,于是懷懼不敢歸國。
石勒聞報,急離其大營回至平陽,拜于階下,向漢主請降治軍不嚴之罪。
劉淵慰撫道:劉景之罪,與卿何干?若有進軍之計,便可言之。
石勒奏道:臣蒙陛下厚愛,委以心腹,敢不盡心竭力,助陛下以成霸業(yè)!愿請陛下俯允,令臣往攻巨鹿、常山二郡,取其錢糧而歸,以報陛下,未審鈞意如何?
劉淵大喜:卿若肯出力時,孤如何不從?且今河北大饑,軍中正缺糧草。
即命石勒為征東將軍,并州刺史,加封汲郡公,命其攻取巨鹿、常山二郡。
石勒拜謝,次日即回軍中,引精兵三萬,以刁膺為先鋒,及張敬、夔安、孔萇、桃豹、逯明為副將,領兵來攻巨鹿。
因有張景前車之鑒,沿途秋毫無犯,并州諸胡羯流民齊來歸附,軍勢大振。
鏡頭閃回,張賓出場。
字幕:張賓,字孟孫,趙郡中丘人,自幼博涉經史,不為章句,胸次闊達且有大節(jié),好智多謀,素有大志,機不虛發(fā),算無遺策。
張賓居于廬舍,抱膝自嘆:不為子房后,恨不遇高祖。
當時正與親月聚會,因聞石勒欲攻巨鹿,遂謂眾人道:我遍觀世之諸將,無有如此位羯胡將軍者,今時機至矣,可與其共成大業(yè)。
親朋聞之,皆都不以為然:區(qū)區(qū)羯胡,曾賣身與人為奴者,何當先生如此謬贊。
張賓:蜀漢先主劉玄德亦曾織席販履,英雄何論出身!
于是不顧親朋議論反對,親至石勒大營,提劍直至轅門,大呼石勒之名請見。
門軍見其無禮至甚,便欲執(zhí)而斬之。石勒在帳中聞其大叫,即命請入,不許慢待。張賓昂然入帳,揖而不拜。
石勒觀其貌相,見無出眾之處,不以為奇,便欲遣出。
張賓卻不肯走,見其不肯讓座,便立而闊論,以胸中韜略及治軍之策言之。
石勒大驚,于是延請上坐,聆聽教訓,引以為軍師祭酒,凡事悉聽謀劃。
張賓便為石勒集聚趙地衣冠之士,別號為君子營,自以為謀主。石勒此時已經眾至十萬余人,軍威大振,于是傾巢而出,來攻巨鹿。
巨鹿太守劉寵聞報,引軍出迎,兩軍對圓。
石勒親出陣前,謂劉寵道:天兵到此,何不早降?
劉寵不答,便要出馬對陣。
部將張英請令:不須主公勞力,末將自請擒此胡虜。
于是突出陣前,挺矛直取石勒。
漢軍陣中沖出偏將支雄,掄刀截?。簾o名之將,你非某敵手,只叫劉寵出來授首。
張英大怒,也不多言,縱馬直取支雄。兩馬相交,戰(zhàn)至二十余合,不分勝敗。
正斗到分際,張英忽聞本隊鳴金,于是敗回本陣,向太守劉寵不悅道:某正要取敵將之首,使君緣何鳴金罷戰(zhàn)!
劉寵答道:將軍不知內情。我城中有大戶吳豫,被石勒軍中張賓收買為內應,已經暗自獻城。今我巢穴已失,戰(zhàn)之何益!
張英大驚,于是隨太守還寨,預備來日回軍,復奪巨鹿縣城。
石勒收軍不趕,回營厚賞支雄。
支雄推辭道:末將并未取勝,何勞將軍重賜!
石勒:將軍雖然未能陣前斬將奪旗,但拖住敵軍主力在此,使張賓先生能夠從容用計,兵不血刃奪得巨鹿,亦乃奇功一件也。
支雄遜謝,這才欣然受賞。
長史孔萇獻計:張軍師暗取巨鹿,劉寵已無戰(zhàn)心。明公若今夜引兵劫寨,必獲全勝。
石勒聞計,擊案稱善,當夜分兵而進,直趨劉寵大營。
劉寵因記掛城中之事,果然毫無防備,眾皆四分五裂,降逃各半。張英戰(zhàn)了半夜,終于獨力難支,連夜投往別處而去。劉寵引領諸子及一般文武走往陵城,閉門再不敢出。
石勒大勝,連夜兵至巨鹿。
張賓引吳豫及闔城降將出迎,將石勒請進府衙,笑道:主公何來遲耶!
石勒大笑,與張賓攜手同入廳中落坐,吩咐次日發(fā)榜安民,下令妄取民間一物者斬。
巨鹿之民初聞兵至,滿城失魂喪魄,官吏皆棄其家逃避荒野。及石勒出安民告示,并無一人出營擄掠,雞犬果木不動分毫,于是民心悅服,競送牛酒到營勞軍。
石勒命諸將不許輕取,皆估其值,以金帛酬之。巨鹿之民歡聲遍野,逃走官吏亦皆歸城。
張賓又請石勒下令:劉寵舊部愿從軍者并除門戶,不愿從軍者發(fā)與糧米,各安生理。
此令一下,四方之民爭相來投。漢軍在城中歇兵十數(shù)日,諸將精神復振,紛紛請戰(zhàn)。石勒見軍心可用,乃使逯明把守巨鹿,自引大兵來取常山。
常山太守程晟急遣部下大將嚴興出戰(zhàn),列陣城外,交兵于楓橋。
兩兵對圓,嚴興大罵:羯奴,反賊!安敢犯我境界!
石勒大怒,便欲親自出陣。
軍師張賓諫阻:主將乃三軍之所系,不可輕易自出于陣前,親冒矢石。愿明公自重天授之資,副四海之望,勿令國內上下危懼。
石勒遜謝:先生之言如同金玉,但恐不自先,將士不用命耳。
于是派遣副將王陽、支雄、桃豹出馬,暗囑如此如此用兵。三將領了計策,王陽即出馬與嚴興對敵,支雄、桃豹已從河內殺過橋去,抄在嚴興之后。
嚴興大敗,退入城中。王陽引軍大進,兵臨城下,連圍三日,攻之不下。
王陽大怒,第四日命令止攻,親縱馬提槍到至城下,在壕邊招諭城上人獻關投降。
守城之將立于城樓,手指王陽嘲笑。
王陽摘下雕弓,抽出利箭,謂左右道:你等且看我神射!
說罷,便望城樓上引矢連發(fā),射了十箭。只見隨聲應響,竟有十二將從城上跌落,有兩箭皆中雙人。城下諸軍見之歡呼如雷:將軍神射!
城上守將面如土色,盡伏于墻后,使人下城去報太守。
程晟聞說對方軍中有如此神射之將,不由大驚,于是喚來嚴興,使其前去敵營議和。
嚴興便引十個從人,出城求降。王陽見說是前來議降,便引見主帥石勒。
石勒即命請入中軍,設宴相待,飲酒談判。
酒至半酣之時,嚴興頗露狂態(tài),小看座中諸將。石勒拔出佩劍,斫斬嚴興所坐之席,嚴興大駭,驚倒在地,與會諸將哄然大笑。
石勒笑道:聊作戲耳,將軍休慌。為將者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變色,何必驚恐如此?
嚴興稍安,收斂狂態(tài)。
石勒復又敬酒,問道:程太守既使將軍前來議和,意欲如何?
嚴興答道:欲與將軍平分常山之地。
石勒聞而大怒,擲杯于地:鼠輩何人,焉敢與某抗肩!
嚴興急從座間立起欲逃,石勒將手中長劍擲之,穿胸而透,死于席間。即令割其首級,令十個從者帶回城中。
程晟見是如此,料敵不過,只得棄城而走。
石勒遣王陽領兵追擊,生擒程晟回城,程晟遂降。
自此石勒連下巨鹿、常山等三十余城,聚兵三十萬,聲震河北。
字幕:永嘉四年十月,石勒舉兵渡過黃河,欲下南陽。
鏡頭轉換,大軍南下,勢如奔雷。
王如及侯脫、嚴嶷等人聞報石勒來伐,急調遣萬人駐扎穰城,以御來犯之敵。
石勒大驅部眾圍城攻擊,只半日便破城而入,將守軍全部俘虜,引軍進駐宛城之北。
侯脫因與王如不和,于是派使者用重金賄賂石勒,約為兄弟。
石勒暫納其賄,復遣使來南陽招降王如,寄書對其言道:穰城已被我攻取,侯脫亦率宛城以降,將軍尚欲負隅頑抗耶?
王如見石勒書中所言,惱恨侯脫背叛自己,便遣來使回報石勒:侯脫居心叵測,名為漢趙之臣,其實我兄之賊,并非真心與兄結盟。弟深知其反復無常,嘗與嚴嶷密議,要聯(lián)手偷襲漢營,我兄應早為之備。若兄先下手為強引兵襲之,弟必不往救。
石勒亦早恨侯脫輕易反復,但忌其與王如唇齒相依,相互求援,故不敢貿然進攻。今見王如回書,不由大喜,連夜下令:全軍來日四鼓造飯,五鼓起兵去攻宛城,遲則斬首。
三軍聞命無不凜遵,來晨盡發(fā)宛城之下,四面圍攻。
王如果然坐觀其敗,并不來救。連圍十二日,宛城糧盡,終至城破,石勒擒殺侯脫。王如見石勒奪了宛城,知道無力以抗,只得遣使請降。
石勒便令王如為先鋒,南渡漢水以攻襄陽。王如即引本部兵搶掠沔漢,進逼襄陽。
晉征南將軍山簡聞賊大至,急令部將趙同馳援襄陽,據(jù)城迎擊王如。雙方攻守奮戰(zhàn)一年,王如軍不退。趙同智謀與軍力皆不足以退敵,惟有加固城池防守。
便在此時,石勒在中原連戰(zhàn)得勝,據(jù)河北以下河南,復戰(zhàn)于江漢,聲勢大盛。
漢主劉淵聞報,知道已無南顧之憂,遂命劉聰與王彌兵出壺關,引軍西向洛陽。
二將領命,引軍西向,至于壺關,扎下營柵,派人叫關討戰(zhàn)。守將見漢軍勢大,情知守關不住,亦不敢出關與抗,竟然不發(fā)一矢棄城而去,引眾退還洛陽。
并州刺史劉琨聞說漢軍大至,急遣兵馬來救壺關,晚了一步,王彌與劉聰已度關西去。劉琨急報入京,懷帝覽奏大懼,急召群臣會議,令大將軍茍晞調兵拒之。
茍晞奉旨,出就公府大堂,連發(fā)將令:遣河南內史王曠、將軍施融二人引兵五萬,往擊漢軍;檄令荊州南刺史王澄率軍趕赴京都,自南翼阻擊王彌;自帶一軍出洛陽東門,扎營城外三十里處,以待迎擊匈奴北師。
鏡頭轉換,三路大軍出征,迎擊漢軍。
按下其他兩路,先說王曠、施融二將奉令,先引五萬精銳大軍,東濟黃河迎敵。
依王曠之意,便欲長驅而進,尋找劉聰主力約戰(zhàn)。
施融諫道:將軍不可。胡虜騎兵勇悍,善于平野作戰(zhàn);今其乘險間出,我當阻水以守,依山勢而拒,則可使其精騎無施其技,必能勝之。
王曠聞言大怒:胡寇已經入關,天子臥不安席,等我去救。今大將軍委我等擊賊,某恨不得一戰(zhàn)而擒,豈能固壘以待?我意決矣,公其勿阻!
于是驅兵急進,揮軍逾越太行山,與漢軍相遇于長平。
劉聰正行軍間,見有敵兵來阻,喝令上前沖殺。河南軍日夜兼程而進,至此已是人困馬乏,便如強弩之末,與漢軍精騎果然一觸即潰。
王曠等皆戰(zhàn)死于亂軍之中,敗眾盡降漢軍。
河南一路援軍至此全軍覆沒,按下不表;再說荊州援軍,在刺史王澄引領之下,一路沿沔水西上,打聽漢軍行動去向,欲自南側襲之,好解洛陽之圍。
字幕:王澄字平子,瑯琊臨沂人,西晉名士,乃太尉王衍之弟,司徒王戎堂弟。
鏡頭閃回,敘述王澄來歷。
王澄出身世族,頗有盛名,勇力過人,雅好清談。然而為人舉止放誕,不拘禮俗,甚至有脫衣赤身以標新立異之舉,因此反為兄長王衍所贊賞。
王衍妻郭氏性情貪鄙,令婢女去路上擔糞灌田。當時王澄年僅十四歲,諫其嫂應自重世家身份,休如此胡為,讓人輕看。
郭氏大怒,喝斥道:昔夫人臨終之日,以小郎囑新婦,未聞以新婦囑小郎也。
因捉王澄衣領,想要毆打。王澄不料新嫂如此兇悍,急忙掙脫,跨出窗外逃走。
王衍向來十分推崇王敦、庾敳及王澄之才,尤重己弟王澄,及曾向世人品評道:今天下之才,阿平第一,子嵩第二,處仲第三。
阿平者,即說王澄。
凡經王澄所過目之文題,王衍便說:已經平子之目,我復何言。
王澄曾對王衍說道:兄形似道,而神鋒太俊。
王衍則答:誠不如卿落落穆穆然也。
王澄調任荊州刺史,朝中百官前往送行,王澄卻上樹掏取鵲巢,旁若無人。
可惜似此落拓不羈,超凡脫俗之才,偏又生性不恤下民,對流民尤其鄙惡,毫不留情。
王澄此時雖任荊州刺史要職,負軍國之重,但平素不理政事,日夜飲酒,終使荊州大亂,導致流民群起而叛。王澄恃其計謀,襲殺流民之眾八千余人。
流民遭受重創(chuàng),便推杜弢為首,將王澄視為寇仇,皆欲殺之而后快。王如之叛,其實亦為王澄強逼遣返回鄉(xiāng)所迫,故此有切齒之仇。
閃回結束。王澄率軍西向,漸近襄陽。
王如此時正引兵攻打襄陽,聞聽王澄經此西進,不由暗道:此天使我得報大仇!
遂令嚴嶷率軍繼續(xù)圍困襄陽,自引一半人馬前至沔水南岸埋伏,藏于葦叢之中,等待王澄軍到來。
天向晚時,只聽遠處蹄聲雜踏,王澄引領荊州軍施施然而至,全無防備。
王如下令:放箭!
于是萬箭齊發(fā),如同猬集。荊州軍立刻倒下一片,行伍大亂。
王如再令:刺殺!
民軍聞令躍出葦叢,皆挺長矛亂刺,大叫:只要王澄性命,余者投降免死!
荊州軍聞聽,大半棄械投降。
王如馳馬四顧,來尋王澄,欲親斬之,為被殺流民報仇。
哪知王澄倒甚乖巧,早將盔甲脫了,棄之葦叢,率十數(shù)個親隨棄軍而走。于是一路逃至建鄴,去投族兄王衍及瑯琊王司馬睿而去,從此再也不想西上洛陽勤王之事。
王如殺敗高澄而回,但久攻襄陽不下,軍中終因缺糧大饑。
部下黨羽因分糧不均,于是各引部兵,互相攻奪。
城內守軍見狀,遂大開城門出戰(zhàn),王如軍大潰,四散奔逃?,樼鹜跫迸晒佘姵脵C進剿,盡收王如屬下。
王如部眾喪盡,只得來向王敦投降。
王敦從弟王棱喜愛王如勇猛,請賜為部將。
王敦:此人奸險蠻悍,難以教養(yǎng),你性情急躁,不能寬容待彼,則反為禍根。
王棱:我以恩義待他,有何不可!
王敦拗不過他,只得同意。王棱遂以王如為隨身部將,特別寵信。
王如與同僚比試射箭,屢次相爭釀過。王棱大怒,對王如施以杖刑,王如深以為恥。
畫外音:其后王敦欲反,王棱加以勸諫,王敦最終動了殺機,秘使人激怒王如,借其對王棱平日忌恨,于宴前刺殺王棱。王敦聞報,又佯裝吃驚,逮捕王如處死,算是為王棱報仇,其用心機險惡如此。此是后話,連帶王如一生結果,一并在此表過。
至此兩路勤王大軍皆敗,漢將王彌便即通行無阻,引軍直出軒轅關,逼近洛陽。
潁川、襄城、汝南、南陽、河南諸郡有流民數(shù)萬家,素為官吏及當?shù)鼐用袼龋藭r聞漢軍南下,便皆殺主人及長吏以應王彌。
漢主劉淵聞報王彌連勝,又遣劉靈為將,前寇幽州;復使曹嶷寇掠東平、瑯琊二郡。
先說劉靈一路,引軍前來襲擾幽州諸郡。
幽州刺史王浚聞報,急點大軍,遣部將分作兩隊,埋伏于險津兩岸,以待漢軍寇至。
劉靈仗其勇猛,徑直率兵從險津中間穿過,幽州伏兵大起,左右夾擊。劉靈渾然不懼,左支右絀,盡能支吾;未料王浚親引大軍忽至,變成三路夾擊。
漢軍大敗,劉靈身中數(shù)十箭,終戰(zhàn)死于亂軍之中,余部俱各敗歸走還。
王浚既殺劉靈,遂派部將祁弘,率鮮卑人段務塵等,引十萬騎兵前往青州討伐石勒。
石勒在山東因循日久,不曾防備北兵,在飛龍山被祁弘打得大敗,戰(zhàn)死萬余。石勒退駐黎陽,分遣部將攻擊叛變壁壘,復收降三十余座,設置守宰安撫壘眾。
繼又率兵進攻信都,殺死冀州刺史王斌,軍威復振。
晉大將軍茍晞聞報大驚,檄令車騎將軍王堪、北中郎將裴憲,從洛陽率兵討伐石勒。
石勒放火燒毀兵營軍糧,回軍迎戰(zhàn),駐于黃牛壘,以兵圍攻魏郡。
魏郡太守劉矩不敵,舉全郡歸附漢軍。石勒即派劉矩統(tǒng)率其眾為中軍左翼,復引軍趕到黎陽,大敗裴憲來攻之軍。
裴憲棄眾逃到淮南,王堪退兵駐守倉垣。
劉淵聞說收了河北,復定冀州,詔命授予石勒鎮(zhèn)東大將軍,封汲郡公,持節(jié)、都督、王都等舊職不變。石勒納張賓之計上表堅辭,不受汲郡公之爵,朝中眾臣無不稱贊。
石勒又與閻羆攻擊月者圈、苑市,二壘皆下,但閻羆不幸被流箭射死。
石勒遂領其眾,復潛地里引一萬輕騎從石橋南渡黃河,攻陷白馬,活捉男女三千余人。又東襲擊鄄城,殺死兗州刺史袁孚;再趁勢攻陷倉垣,殺死王堪。
至此,冀、幽之地皆平。石勒遂北渡黃河,進攻廣宗、清河、平原、陽平諸縣,晉軍望風而降者至有九萬余人。
石勒乘勝驅眾,再次南渡黃河。
滎陽太守棄城而走,逃往建鄴,去投瑯琊王司馬睿。
石勒占了滎陽,時聞劉聰進攻河內,于是率騎兵與其相會,計議分兵而戰(zhàn)。劉聰繼續(xù)西向洛陽,與王彌會合進兵;石勒則揮師武德,進攻冠軍將軍梁巨。
各郡守將不敵,緊急報至洛陽。晉懷帝急詔大將軍茍晞,使其派兵前去救援武德。
石勒聞報,留下部將固守武德大營,自與副將王桑在長陵迎戰(zhàn)晉國援軍。
梁巨在武德城中糧盡,遣使至漢軍營中請降。石勒因梁巨據(jù)城多日,今糧盡而降非其本意,遂不許。梁巨越城而逃,卻被漢軍兵士擒住,于是攻克武德,往長陵大營呈送捷報。
石勒快馬趕往武德,活埋降卒萬余,又列舉梁巨罪狀,一刀斬之。
晉軍在長陵與漢軍相持,本來久不能勝,忽聞武德已失,梁巨被誅,只得退回洛陽。
河北眾壘于是大為震驚,皆請求投降漢軍,并各送人質給石勒。
正逢漢軍在河北、山東戰(zhàn)事連勝,形勢一片大好之際,漢帝劉淵忽染疾病,旋即病篤。
字幕:晉永嘉四年,趙漢永鳳二年,秋七月。
劉淵臥病不起,詔令各路兵馬罷戰(zhàn)回軍,并命諸子眾臣進宮,在御榻前囑托后事。
石勒、劉聰及王彌三路大將收到檄命,只得回師。
諸將既回,漢主劉淵見諸子及大臣羅列榻前,乃宣布遺囑,令尚書臺記錄在冊,用璽公告朝野:命太子劉和即皇帝之位,別子劉裕為大司徒。任命親王劉歡樂為太宰,劉洋為太傅,劉延年為太保,三人共同輔佐朝政。封劉聰為大司馬、大單于,并領尚書事務,在平陽西建造單于臺,為其封國。安昌王劉盛、安邑王劉欽、西陽王劉睿分典禁軍;其余非劉氏宗室功臣,各依原職,扶保新帝,繼承遺志,以成霸業(yè)。
囑罷,命群臣諸將退出;又獨召魯王劉隆至內,密以羌胡令授之,囑道:此后若是朝中有變,卿可持此令前往成都,請李雄發(fā)氐羌之兵,相助平叛復國。
魯王啼泣受命,將令牌揣于懷內,拜了八拜,流淚出宮。
字幕:當年八月,劉淵在光極殿去世,壽終六十一歲,在位六年。可惜一代雄主,雖繼漢統(tǒng),但天不假壽,以至不能光復祖宗基業(yè)!
劉淵死后,太子劉和繼位。劉和性好猜忌,宗正呼延攸、侍中劉秉、西昌王劉銳三人因與劉聰不和,忌其掌握重兵,于是來向劉和獻諂。
呼延攸:先帝不顧輕重之勢,今使大司馬劉聰擁十萬之眾,屯于近郊,陛下便為垂拱寄坐之君耳。若不早為之計,久必為其所圖矣。
劉和聞言,轉問劉秉、劉銳:二公以為如何?
二劉:大宗正之言是也,望陛下納之。
劉和:朕知之矣,三卿且退。
于是連夜急召劉盛、劉欽入宮,以三人之諫告之。
劉盛說道:陛下休要聽信讒言,懷疑自家兄弟。兄弟若不可信,彼外人誰足信哉?晉室諸王之亂,乃前車之鑒,望陛下詳審之。
劉欽附和劉盛之議,亦如此進諫。
二王出宮,劉和猶豫不決,又召呼延攸、劉秉、劉銳進宮,以二王之言告之。
呼延攸、劉銳聞此大怒,辭帝出宮,即率本部兵沖入劉盛、劉欽王府,執(zhí)其二王殺之;復聚兵五千,攻打劉聰于城西單于臺。
劉聰聞說呼延攸等造反,震驚之余,尚未發(fā)言。
部下諸將已大怒道:先帝尸骨未寒,便來誅殺兄弟功臣。此等昏君,保他何用!
于是簇擁劉聰出臺,將兵來迎。
呼延攸及劉銳等輩,焉能是劉聰諸將對手?自是一觸即潰,部將紛紛棄兵歸降。呼延攸及劉銳見事不妙,急反身而逃,走入南宮。
諸將攻入南宮,收執(zhí)呼延攸、劉銳、劉秉及其親信數(shù)十人,皆就地殺之,又奔西宮而來。
天子劉和聽聞南宮喧嘩,自出西宮,在半路遇著劉聰部下諸將,厲聲喝道:宮禁之內,誰敢持兵見帝,如此無禮?
話猶未落,諸將上前,將劉和砍倒在地,再復一刀,已然斃命。
諸將殺了天子,遂出迎大司馬劉聰,請入光極殿繼承大位。
劉聰入宮,見天子倒在血泊之中,佯作大驚悲哭:部下叛亂,弒殺兄長,弟之罪也!
哭罷多時,便要抽劍自殺。
眾將急奪其劍,跪倒于地:呼延攸等起兵作亂,弒殺天子,于殿下何干?弒君三賊皆已伏誅,不必再問。國不可一日無君,殿下休自苦,當即帝位,以安社稷天下。
劉聰假作死活不允,下令請出北海王劉乂,對諸將說道:此弟乃我父嫡子,更是皇后單氏所生。你諸公可奉之為天子,孤愿北面為臣。
劉乂聞言大驚,哭拜于地:兄年長于弟,且屢有大功于國,父皇陛下亦極為器重,方使于城西建單于臺居之。今天子即崩,理應王兄繼之,休再推辭。
言罷,伏地大哭。
此時群臣聞訊皆至,亦與諸將下拜:請大司馬承繼大寶。
劉聰故作無奈,下令收斂劉和尸首,停柩于西宮,自于百官簇擁下登上光極殿。
眾官將劉聰扶上帝位,拜舞山呼已畢。
劉聰說道:非是我弟因年幼固讓,爾等諸公固請,孤斷不為此篡逆之事。今我雖許權攝此位,宜當眾明諭,待我弟成人之時,便是孤讓位還政之日。你諸公若不從孤此愿,孤便寧死,不肯登此大寶也。
眾臣聽罷,齊呼萬歲。
于是劉聰即位,改元光興,史稱漢昭武皇帝。(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