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他怎么了?”
“外婆,他沒事兒吧?”
“外婆,他為什么還不醒?”
“外婆,他怎么了?”
“外婆,他沒事兒吧?”
……
自從阿德金斯陷入昏迷,蘭瑞莎就像一只蒼蠅似的在埃洛伊絲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邊轉(zhuǎn),一邊不停地說話。
埃洛伊絲眉頭緊鎖,臉色前所未有的的凝重——沒錯,即使那次陷于永暗魔物的陷阱,也沒流露出此時的神情。若非蘭瑞莎是她唯一的孫女,她早就抬手像拍蒼蠅似的將她拍出去了。
“蘭瑞莎,安靜?!贝螽惸苷邩O力克制,但腔調(diào)間仍透著淡淡的緊張和不安?!八麤]有生命危險,只是因為某種我不確定的原因昏厥過去。”她安慰蘭瑞莎,也寬慰自己。
“真的嗎?”蘭瑞莎的小臉寫滿清晰可見的懷疑,看看埃洛伊絲,又看看緊閉雙眼的阿德金斯?!澳阕钣斜臼铝?,一定可以救活他的!”
“既然知道,還在我耳邊沒完沒了地絮叨?”埃洛伊絲在心里回答,卻擠出一絲微笑?!澳闶卦谶@里,我沒辦法集中精力救他。你先出去玩會兒,他醒了,我叫你?!?p> 蘭瑞莎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找不到待下去的理由,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去。
“我的個乖乖!”埃洛伊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緊鎖的眉頭卻沒有舒展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眼中的憂慮和疑惑像眼影那么濃重。
一個小時之后,蘭瑞莎忍不住輕輕地推開門。只偷偷看了一眼,她就睜大眼睛,雙手捂住嘴巴才沒有發(fā)出叫出聲來。她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立刻氣鼓鼓地走進去,不客氣地推了外婆一把。
“???”埃洛伊絲猛然驚醒,撐著額頭的右臂摔到地上,差點把主人也帶倒在地。她覺得嘴角又濕又黏,好像被惡心的永暗魔物吻過似的。她用手背擦去嘴邊晶瑩的口水,眨了眨眼睛?!澳闶裁磿r候進來的?天選之子醒了?”
“外婆——,”蘭瑞莎拖長嗓音表達抗議和不滿,“他沒醒,你卻睡著了!”
“我睡著了?”埃洛伊絲的臉微微紅了?!拔覍⒆约旱哪芰啃⌒牡匾胨捏w內(nèi),拼命催動,試著與他的某種能量引起共鳴。但我太小看天選之子,也太高看自己了?!?p> 在后輩面前承認無能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卻好過被后輩指責。
“哎,任憑我如何努力,變換各種姿勢,都無法感應到天選之子體內(nèi)的能量。過了一會兒,我甚至失去同我的能量的聯(lián)系?!卑B逡两z躲開蘭瑞莎既震驚又好奇的眼睛,繼續(xù)說下去?!拔易匀徊豢暇痛肆T手,仍然拼了老命催動能量。最后,我糊里糊涂地失去知覺,直到你把我喚醒?!?p> 察覺到蘭瑞莎臉上的疑惑仍沒散去,埃洛伊絲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鞍ミ?,哎呦,我渾身無力,頭又暈又痛。哎呦,丫頭,你可不可以給我倒一杯水?”
“你還好嗎,外婆?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兒啊。”
“嘿,小孩子就是好騙。”堂堂大異能者正在為自己高超的謊言而洋洋自得,外孫女接下來的話險些讓她趴在地上。
“你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誰救他?”
蘭瑞莎快要哭了,埃洛伊絲卻快要氣死了?!把绢^,不要哭,快去給我端水。喝了水,再休息一會兒,我就沒事兒了?!?p> “哦。”蘭瑞莎又被外婆騙了,順從地走出去,端著一杯水回來?!八畞砹?,外婆?!?p> 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
埃洛伊絲咕咚咕咚喝下半杯水——四分之一的水從嘴角流出來,立刻容光煥發(fā),精神奕奕,好像美美地睡了一大覺似的。她將杯子遞還給外孫女,舔了舔濃艷的嘴唇。
“天選之子呼吸平穩(wěn),心跳正常,面色紅潤,不像有危險的樣子。我們與其守在這里,不如出去等著。我想等他醒了,一定會叫我們的?!?p> 蘭瑞莎隱約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卻說不出來。她機械地點頭,向后退了一步,等待外婆站起來。埃洛伊絲利落地起身,扭頭看了躺在地上的阿德金斯一眼,摟著外孫女的肩膀走了出去。
大異能者費盡心思哄騙蘭瑞莎的時候,陷入昏迷的阿德金斯正在經(jīng)歷一段詭異而恐怖的旅途——也可能只是一場夢,他的面前矗立著形形色色的怪獸。雖然他不知道所有永暗魔物的樣子,卻十分篤定這些怪獸不止永暗深淵的魔物。至于它們是什么,來自哪里,他說不出來。
被數(shù)不清的怪物包圍,他卻沒感到害怕,好像真的只是夢境而已。怪物從四面八方地逼過來,越來越近,近到他可以看清它們皮膚的紋理,血盆大口中有幾顆獠牙和眼珠上血管的顏色。
他眨了眨眼睛,看見距他最近的那頭怪獸的牙縫間殘存著一塊暗紅色碎肉,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唾沫。與此同時,他的心里生出一絲怪怪的感覺,好像那塊肉塞在他的牙縫間。那種感覺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實,他舒展手臂,指尖一點點地移向怪獸的嘴巴,移向怪獸的獠牙。
在最長的中指伸進怪獸的剎那,一道深沉的聲音在他的心底響起。奇怪的是,聲音明明來自心底,卻像穿越廣闊的星河,跨越無盡的時空,透著滄桑深邃的氣息。
阿德金斯如夢驚醒,本能地抽回手指。怪獸的嘴巴也合上了?!叭绻贝似鸨朔暮鸾新暣驍嗨乃季w,他抬眼望去,發(fā)覺怪獸群沖他撲了過來!
避無可避,退無可退,他一邊閉著眼睛揮出手臂,一邊默念道:“這只是個夢,全都是假的。等我睜開眼睛,這些怪獸全都消失了?!?p> 他沒有感到手指與怪獸進行親密接觸,也沒有感到被撕裂,被啃噬的痛覺。
“真的只是個夢!”他輕松而愉快地想著,緩緩抬起眼皮?!把?!”他嚇了一大跳,繼而感覺腸胃痙攣,惡心欲吐。
斷成兩半的尸體,五顏六色的鮮血,花花綠綠的內(nèi)臟……他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使勁擠了擠眼睛?!斑@一定是個夢,絕對是個夢!”
太真實了!
他不但看得清清楚楚,還能聞到濃郁的血腥味和尸肉的臭味,聽到嗚嗚咽咽的呻吟聲!
“我干的?”他舉起手掌,翻過來覆過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血跡。他又眨了眨眼睛,隨意地做了個斜劈的動作。
一道灰白色的光束隨著他的動作落在怪獸的尸體上,毫不阻礙地切割已然失去生機的血肉。更詭異的是,光束切開一個個尸體,卻沒出現(xiàn)血肉橫飛的畫面,唯有轉(zhuǎn)瞬即逝的霧氣和淡淡的烤肉臭味!
阿德金斯猛地縮回手臂,將手掌貼在胸口,用另一只手捂住,仿佛那是一件無比珍貴的寶貝。他左看看,右瞧瞧,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閃著靈動的警覺之光。
“真的是我干的?”過了好大一會兒,他一邊喃喃自語,再次舉起手掌,細細端詳。
“出來!”
什么都沒發(fā)生。
“顯形!”
手掌還是那樣。
“變!變!變!”
“揮!揮!揮!”
“飛!飛!飛!”
“射!射!射!”
……
呆愣愣豎著的手掌裂開無根手指對絞盡腦汁的阿德金斯發(fā)出無聲的嘲笑。
“這竟然只是一個夢,哎!”他好像換了一個人,跟那個木訥遲鈍,只知道“哦哦哦”的男孩一點都不一樣。他又望了手掌一眼,失望地噘起下嘴唇,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沮喪地放下手臂。
突然,他跳起來閃到一邊,好像鞭炮在他的腳邊噼里啪啦地炸開?!笆裁垂頄|西?”他看到一個腦袋分成兩半,一半翻到一邊,另一半不偏不倚壓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搖搖晃晃,有如一個不倒翁。
他看向自己的右腳,鞋子上有一灘分不清是血液還是腦漿的粘稠物?!半y道……”他想到一種可能,第三次舉起右手,反反復復打量。他微微收縮的眸子掠過一抹期待的精光,接著他的右手劈向滿地的怪獸尸體!
……
“你聽,外婆?!碧m瑞莎做出噤聲的手勢,豎起耳朵,屏息斂氣,眼珠轉(zhuǎn)向阿德金斯所在的房間?!八遣皇切蚜??”
“疑神疑鬼?!卑B逡两z翻了個白眼,模糊不清地咕噥著,卻像外孫女似的豎起耳朵認真傾聽。雖然她并沒有像她說的那樣將能量導入阿德金斯的體內(nèi),但她關心他,在乎他卻是千真萬確的?!澳睦镉惺裁绰曇簦课艺J為他不會這么快就醒的,最快也得明天早上……”
“老奶奶,老奶奶……”
蘭瑞莎的屁股下好像裝了一個強力彈簧,將她彈到半空中?!巴馄牛蚜?,他醒了!”她激動地大呼小叫,興沖沖地跑向那間房間。
“醒了?”埃洛伊絲的臉上閃過一抹困惑和迷茫,隨即眼睛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恍如明晃晃的太陽。
“你感覺如何?”大異能者將外孫女擠到一邊——引得后者不滿地努起嘴唇,握住阿德金斯的手?!鞍 愕氖帧愕氖帧脿C……”她忌憚地望著阿德金斯那只和平常沒什么兩樣的手,自己那只火辣辣疼的手開開合合。
“我認為你是對的,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