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房子共有兩層,院子里長著許多的雜草,快比人高了,爛垮的圍欄勉強圍著這好似被遺棄的院落,一只藍眼睛的黑貓總是蹲在那生了銹的收信箱子上面。
雨滴不間斷的洗刷著這個沒有章法院子里的所有物件,包括那只黑貓,無論刮風下雨,它都要在那信箱上蹲三四個小時,待到天色暗下來才肯離開。
或許是這里總下雨的原因,黑貓被淋洗的格外干凈,再加上信箱下開的那一簇黃玫瑰,這破院子的門口像是純情漫畫里的一幅插畫。
“下這么大雨,你出去干什么了。”
羅遺躺在沙發(fā)上盯著手機屏幕問了一聲。
“隨便轉(zhuǎn)了轉(zhuǎn)。”
秦晨被淋得全身濕透了,徑直上了樓去。
“明明是去等人,還有完沒完了?!?p> 羅遺嘴里輕輕念了兩句,生怕秦晨聽見。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打的院子里的植被響的很大聲,羅遺也無心再看手機,起身打算去關(guān)上被秦晨打開的門窗,剛起身,手機便響了。
陌生的號碼,如果換做以前,羅遺還是會糾結(jié)半天要不要接,但是現(xiàn)在他無債一身輕,稍響片刻后便接了起來。
“想我了嗎?”
熟悉的聲音,寒冷而孤僻。
羅遺保持了沉默,靜靜聽著,不愿去做回答。
“生氣了?”
寒冷和孤僻像是見了陽光,溫暖了起來。
羅遺站在沙發(fā)旁不動聲色,他的眼睛里有點可憐。
“搬家了?”
“不說話我掛了?”
“嗯?!?p> 羅遺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被脅迫著發(fā)出了一絲聲音。
“要不要見我?”
“五、四、三、二。”
“要?!?p> 一陣風夾雜著雨從門里進了屋子,一個一身白色長裙的女孩也一同闖了進來。
她張開臂彎,笑得格外甜,黝黑的眼睛在單眼皮下面干凈透亮,超過肩的黑發(fā)稍有彎度的散落著,像是鏡頭開了高清畫質(zhì),這個女孩那樣清晰,那樣透亮。
羅遺保持著手機放在耳朵邊的姿勢靜靜站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腦子有點空白,但是他迅速想到,如果他不給眼前這個女孩一點反應,這個女孩會立即轉(zhuǎn)身離去,然后,杳無音信。
他看似不情愿的走上前去抱住了那個女孩,那個女孩立即興奮了起來,緊緊的抱住了羅遺,但很快羅遺離開了那個女孩的懷抱。
他很喜歡她的味道,她的樣子,她的聲音,她的動作,但他不喜歡她的思想,時隱時現(xiàn),他不知該如何形容。
“你答應過我的,不會生氣?!?p> 她毫不吝嗇自己的撒嬌。
羅遺的表情與這女孩截然相反,臉上布滿了陰云,和外面的天氣一樣,轉(zhuǎn)過身去坐在了剛才躺過的沙發(fā)上。
女孩稍有愧疚的看著他不理會自己。
“見堯。”
秦晨擦著頭發(fā)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他光著上身,卻并沒有讓屋子里的任何一個人感到不適,他對這個女孩的突然造訪似乎毫不意外。
“秦晨。你瘦了。”
這個被秦晨喚作見堯的女孩兒,好不避諱的打量著秦晨上下,好似兩人是血脈親人一般。
秦晨傻笑了一下,眼光指向了坐在沙發(fā)上生著氣的羅遺。
“你又去干什么了?!?p> 秦晨坐在羅遺的旁邊套上了一件羅遺剛剛疊好放在桌上的白色T恤,羅遺等著見堯回答,他知道,這是秦晨替他問的。
“找一樣東西。”
見堯使眼色讓秦晨空出羅遺旁邊位置,但是秦晨卻故做不懂,依舊坐在那里不動,見堯只好硬生生在秦晨和羅遺之間擠出了一個位置來,秦晨見狀,笑著上樓去了。
“好好哄啊?!?p> 房子里只剩下了見堯和羅遺兩個人。
“我承諾,以后要是再出去我一定帶著你,還有,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做一個賢妻良母。”
見堯溫柔的看著羅遺的眼睛輕聲的說,她知道羅遺雖然還沒有開口說話,但是他的心已經(jīng)被融化了。
“那我先走了,你考慮一下?!?p> 這個叫見堯的女孩全名是俞見堯,羅遺記得很清楚他已經(jīng)認識她十年了,她總是在沒有任何預兆和打招呼的情況下消失,一個小時,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
當她每次完好無損,或者比以往還要更好的再次出現(xiàn)時,羅遺會生氣,但是一旦羅遺生氣,俞見堯會更生氣,羅遺不想失去俞見堯,不管生活有多困難多美好,他都不想失去俞見堯。
他妥協(xié),很快,一秒鐘,一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從來不超過半個小時,俞見堯會哄他,但是從來不會承諾不會再無故消失,更不會承諾哪里都不去跟著他。
“好?!?p> 羅遺迅速抓住了要起身的俞見堯的手,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里。
被玻璃圍著的房子里黑漆漆的,如果習慣了黑暗就能看見角落里躺著一個人,有些許襤褸的衣裝,瘦弱的身體,干燥的頭發(fā),無神的眼睛。
她不知在這屋子里待了多久,偶爾會看見一絲微光從走廊的盡頭鋪進來,那絲微光是希望也是失望,它不久后就會消失,可它出現(xiàn)時表明世界還活著,自己還活著。
“有些東西一點一點就還給它原本的主人了,你說是不是。”
微光的出現(xiàn)同時伴隨著一個女子,是煜言,她比前幾日看起來堅強。
“怎么還,讓我經(jīng)歷她經(jīng)歷的?”
星娘全身被汗水浸濕卻還是那么倔強,很明顯,她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透徹心扉的疼痛,下一場可能會在幾個小時或者幾十分鐘后出現(xiàn)。
“不知道,這個應該小姐來回答你。”
煜言沒有露出絲毫的憐憫之心。
“你這么愛伺候人啊,過了五百年你也要伺候她,你在她眼里也只能是個忠誠的仆人。”
嘴那么干澀,身體那么不堪,還是要在話語上沾一些便宜。
“星娘,你可能不了解我,我真的挺愛伺候人的,小姐是我伺候大的,看見她我就開心,雖然我和她年齡相仿,可是她像我心頭的肉一樣,我心甘情愿的伺候她,為奴為俾的伺候她。”
煜言回到了過去的膽怯和溫婉。
星娘挑撥離間的心思破滅。
“她應該還沒死吧?!?p> 星娘微微起身坐著靠在玻璃上笑著說。
“你覺得呢?”
光線幸虧很暗,不然煜言臉上吃驚的表情會被星娘一覽無余。
“我覺得沒死,秦楚怎么舍得?!?p> 煜言沉默了片刻,放下手里的面包和水從那道微光里漸漸消失了。
自莊園里那些蝴蝶離開后,富麗堂皇的莊園便失去了光澤,房子沒有倒塌,花園也沒有荒蕪,但是卻有種殘垣斷壁的感覺。
房子的墻壁像是卸了華麗的妝容,花園里寸草不生,蝴蝶噴泉干涸枯萎,鐵柵欄的大門生銹的破敗不堪。
很快,房子里走出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是溫姨,她穿著洛稚與穿過的那條黃色蝴蝶長裙,梳著得體的盤發(fā),還有那雙洛稚與從不敢挑戰(zhàn)的黑色高跟鞋。
她開始在園子里漫無目的的亂轉(zhuǎn),時不時會被腳上的高跟鞋弄到站不住腳,時不時又會被自己的一兩個圈弄得有點暈炫,她的面龐上散發(fā)著無神的快樂,她的臉色蒼白無光。
每到翌日的清晨,溫姨就會從秦子顏的房間里自然醒來,像秦子顏一樣到隔壁去選一件秦子顏穿過的衣服,然后梳妝打扮,優(yōu)雅的從落滿灰塵的樓梯上下來,吃一兩片新鮮的面包,走出房門去,在院子里循環(huán)性的轉(zhuǎn)悠,等到中午她便再去吃兩片面包,睡兩個小時午覺,在去院子里轉(zhuǎn)悠直到太陽落山。
“我找不到那個賣藝人。”
陽光射來的角度,讓溫姨有點看不清楚說話的人是誰。
“賣藝人?”
溫姨像個喪尸一樣機械的開口。
“你怎么了?!?p> “我很好,你來找子顏嗎?”
“她已經(jīng)死了?!?p> “是啊?!?p> 溫姨自顧自地去別處散步了。
烏鴉站在那蝴蝶噴泉上,不停的叫,直到吸引了秦楚的注意力以后,立馬啞了聲飛走了。
“秦楚?!?p> 從背后傳來的聲音,有點熟悉。
“小姐.......”
秦楚轉(zhuǎn)身碰到煜言的期待眼神,他下意識地躲了過去,他不知該如何啟齒,讓煜言的眼淚收回去,他低著頭握了握煜言的胳膊走了。
煜言看得出秦楚比她第一次看見他時,滄桑成熟了不少,但依舊是洛稚與為其欣喜熱愛的模樣,他總是那么認真的再做一件不愿讓別人知道的事情。
“剛才來這里時你看見路兩邊的白楊樹了嗎,小姐說,如果你是白楊樹總守在一個地方就好了?!?p> 煜言的眼淚并沒有因為秦楚的離開而停下來,最后幾個字時,她已哽咽。
“你知道那個賣藝人嗎?”
秦楚回避了剛才的話題,他不再像五百年前對一切運籌帷幄,掌握全局。
“是那個找過小姐的?”
“你知道?”
“是個女的?!?p> 秦楚仿佛柳暗花又明的表情立即出現(xiàn)在臉上。
“還有呢?”
“很清秀,很漂亮,但她不允許小姐透露她的一切,所以......”
煜言知道既然秦楚問起了這個人,絕對是與洛稚與有關(guān),她努力地想了十幾次,依舊只有這些信息。
“稚與認識她?”
“嗯,應該有半年了?!?p> “其余人知道嗎?!?p> “應該不知道,小姐不會不遵守約定的,她告訴我也是因為我看見了那個女子和她在一起?!?p> “她長什么樣?”
秦楚迫不及待。
“我沒有看見正臉,而且她穿著一件斗篷,我只看見了她的背影。大概和小姐一般高,我感覺很清秀很漂亮。我問小姐是誰,小姐說是個賣藝人,其余便什么也沒有說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個女的?”
“鞋子和腳踝是露著的,很容易判斷是個女孩。”
煜言看著秦楚又停下了他的急迫,點了點頭走了,她不想追問,他自然有他的事情和想法,現(xiàn)在煜言要做的就是管好洛稚與留給她的資產(chǎn)還有星娘,她一定要竭力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