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酒精瓶砸過去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拿胳膊擋了一下。瓶子打到了他的胳膊上,又掉落在地上。酒精撒了一地,還好瓶子沒有碎,也沒有劃破他。
“你他-媽——”那個男人,不,白醫(yī)生,捂著胳膊看向我,他臉上一副又生氣又想笑的表情。
“臥-槽!”張梁罵了一句,趕上前來,檢查白醫(yī)生的胳膊是否傷到。
“我沒事兒?!卑揍t(yī)生對張梁說。接著白醫(yī)生又轉向我,說道:“就算你覺得,我是你幻想出來的,也用不著拿瓶子砸我吧?”白醫(yī)生的語氣有點責備我的感覺。我也不清楚,他怎么知道我覺得他是我幻想出來的人。
旁邊的小護士也被我嚇到了,她驚恐的看我,呆呆的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搞不懂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如果白醫(yī)生不是幻覺,那他又是誰?難道我出現(xiàn)幻覺真的是因為那個他說的平行世界?不過白醫(yī)生說得對,就算他是我幻想出來的人,我也不應該拿東西砸他。就算外人看不到白醫(yī)生,他們看到的也是我在對著空氣摔東西。我這么做,確實有點沖動。
“對不起。”我向白醫(yī)生道歉。
“你先去我辦公室吧?!睆埩簩ξ艺f。他把地上的酒精瓶撿起來,放回醫(yī)療推車里。
“你別怕。那醫(yī)生剛剛犯病呢?!睆埩狠p聲安慰那位被我嚇到的小護士。
我看向白醫(yī)生,他也示意我去張梁辦公室。
我推開張梁辦公室的門,看到一只兔子鼠站在辦公桌上。我倒吸了一口氣,沒敢進門。我轉頭看向白醫(yī)生和張梁。
“看到了?”白醫(yī)生沖我用嘴型說,不過他沒有出聲,小護士還在旁邊。
我點頭。
張梁擦干凈撒在地上的酒精,然后他支走了小護士。
白醫(yī)生見小護士離開了,便用沒有被砸到的那只手拍了拍張梁的肩膀,說:“走吧,會診去?!?p> “確實是個好苗子,起碼智商在線?!睆埩簩Π揍t(yī)生說,我想他們在說我。
“晚飯你請?!卑揍t(yī)生說。
“是是,白大?!?p> 我跟著他倆進了辦公室,我自己一個人不敢進去。
進了辦公室我才發(fā)現(xiàn),里面不只有兔子鼠。角落里還有各種各樣的“怪物”:白尾巴牛、牛尾巴馬蹄子的猴子、頭上有花紋的豹子、連體蛇、大爺狗……?;旧衔易蛱焱砩峡吹降摹肮治铩?,張梁辦公室里都有。
“坐吧。”張梁指了指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白醫(yī)生已經坐在了辦公室里的沙發(fā)上。我依然站在門口不敢動,那些“怪物”看我進來,都盯著我,眼神很兇。張梁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找出了一個小鑰匙鏈,是一個玉,和白醫(yī)生脖子上戴的一樣。張梁把鑰匙鏈扔給我。
“拿著它就沒事了?!睆埩赫f。
我接住了鑰匙鏈,拿在手里,那些“怪物”確實不盯著我看了。它們有的趴下,有的開始在辦公室里溜達。
“鑰匙鏈還有嗎?”白醫(yī)生問張梁,“我的找不到了?!?p> 我想起來昨天晚上在胡同口,白醫(yī)生確實在大衣兜里找什么東西,估計他找的就是這個鑰匙鏈。
“有,一會兒拿給您?!睆埩赫f。
我舉著鑰匙鏈,慢慢走過去,坐到張梁對面。
“咱就不繞圈子了,我先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睆埩簩ξ艺f。
“好?!蔽尹c點頭。
“你什么時候能看到這些?”張梁指了指屋里的“怪物”問我。
“昨天傍晚,在餐廳,我看見一只兔子鼠?!蔽铱聪蜣k公桌上站著的兔子鼠。
“兔子鼠?”張梁笑起來,“一直持續(xù)多長時間?”
“大概半個小時吧,我朋友來了以后就慢慢看不到了?!?p> 張梁點點頭,“然后呢?”
“后來我在胡同里看到了一條連體蛇,然后就是在馬路上看到很多怪物,我都給白醫(yī)生描述了?!蔽铱聪虬揍t(yī)生。
“你測測他視力吧,他可會起名字了。”白醫(yī)生對張梁說。
“行。”張梁答應。
我環(huán)顧了辦公室,并沒有看到視力表。
“這個,你描述一下?!睆埩褐噶艘幌略诮锹淅锏摹肮治铩?。
“牛,白尾巴?!蔽颐枋鰪埩褐傅哪侵弧肮治铩?。
“嗯,它叫那父。”張梁說。
“這個呢?”張梁又指了指旁邊的“怪物”。
“獨角馬?!?p> “它叫?疏。這個呢?”
“大爺狗?!?p> “大爺狗?”張梁笑了,“這只叫山琿。這個呢?”
張梁手往旁邊又移動了一點,但是他指的方向沒有任何東西。
我沒有說話。
“這沒東西?”張梁和我確認。
“沒有?!蔽掖稹?p> “那這個呢?”張梁又指了指旁邊。
“連體蛇?!蔽掖?。
“呵,連體蛇?”張梁又笑起來?!八蟹蔬z?!?p> “不錯,看到的挺多?!睆埩簺]有繼續(xù)再指。
“你有什么問題就問吧?!睆埩簩ξ艺f。
“這些是什么?”我指著那些怪物。
“鬼?!睆埩夯卮?。
“鬼?!”
“對,我們稱它們?yōu)楣怼!?p> “那你倆是……”我想問他倆是不是鬼,但是又覺得不太禮貌。
白醫(yī)生笑了起來,估計他也猜到我想問他倆是不是鬼。
“人。”張梁微笑著回答。
“人?但是能看到鬼?”我想確認我沒理解錯。
“是的?!睆埩狐c點頭。
“你們也能看到…這些鬼?”我又確認一遍。
“能看到?!睆埩嚎隙ǖ鼗卮?。
“這些鬼,”我指了指辦公室里的怪物。“也能看到我?”
“能,而且它們能分辨出來誰能看到它們,誰看不到它們?!睆埩捍?。
“我能看到它們,而且我還能碰到它們?”我想起昨天我能碰到那條連體蛇,但是別人就碰不到。
“對,如果你能看到它,你就能觸摸到它。當然,你也能被它們攻擊。也能和他們互動。”張梁說。然后他指了指他辦公桌上的兔子鼠,說:“這只耳鼠你應該能看到吧?”
“能?!蔽医o他肯定的答復。
張梁伸出手,那只兔子鼠就用尾巴飛起來,然后落在他手掌上。我瞪大了眼睛,看看兔子鼠,又看看張梁。他看我這樣驚奇,忍不住笑起來,然后讓兔子鼠從他手上下去。
“這是什么原理?”我問,“穿越?外星人?腦……腦電波?”
“什么原理?我怎么知道這是什么原理?就是有人能看到鬼唄!”張梁笑著吐槽道,“還穿越,還外星人?你當這是科幻小說?《星際穿越》?《三體》?還是《沙丘》?”
“那這是什么?”我問。
“這是……鬧鬼的小說?”我感覺張梁在憋笑,“你就當是抓鬼的故事吧?!?p> “這么不科學?”我感嘆。
“呵,科學?!小伙子,你能看到耳鼠,肥遺這些神獸,你還想著科學?”張梁說,“讀過鬼故事吧?這些就差不多?!?p> “所以,孤魂野鬼什么的……都是真的?”我問。
“是真的。不過魂和鬼,還不太一樣。你看到的這些動物是鬼?;晔侨怂懒艘院螅撾x肉體的一種形態(tài)?!睆埩赫f。
“就像昨天的死人?”我看向白醫(yī)生,他點點頭。
張梁一臉疑惑,問我:“你昨天看到了死人的魂?”
“對,就在我住的小區(qū)門口?!蔽掖稹?p> 張梁轉頭看向坐在沙發(fā)上的白醫(yī)生,拿手指了指我,問白醫(yī)生:“第一次?”
“他自己說是,”白醫(yī)生對張梁說,“他看到的就是上周四那位?!?p> “你是第一次看到鬼嗎?你之前有沒有出現(xiàn)類似的情況?出現(xiàn)幻覺或者看到奇怪的動物?奇怪的人?”張梁問。
這個問題,昨天白醫(yī)生問了我兩次。
“是第一次,之前沒有看到過任何奇怪的動物。你們?yōu)槭裁蠢蠁栁疫@個問題?”我很好奇。
張梁沒理我,轉頭沖白醫(yī)生說:“天賦異稟!”我猜,張梁在說我。
白醫(yī)生對張梁點點頭,說:“想辦法把他收入白家?!?p> “什么意思?”我問白醫(yī)生,我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張梁向我解釋道:“一般人都是循序漸進地看到鬼和魂的。最開始只能看到一只鬼,慢慢能看到的多一些??吹焦硪欢螘r間,才能看到魂。比如我,”張梁指了指自己,“一開始我只能看到一只耳鼠,后來又能看到一頭那父。大概一個多月以后,我才第一次看到死人的魂。而且我第一次看到魂的時候,并不確定他是不是死了,我以為我看到的是個受傷的人?!?p> 我回想了一下。張梁的解釋似乎說通了昨天晚上白醫(yī)生的表現(xiàn)。他在我說有死人的時候,應該并不是驚訝于那個死人的存在,而是驚訝于我能看到死人。所以昨天晚上,他才問了我兩次,是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怪物”。
“那昨天晚上我能看到的鬼,您也都能看到?”我問白醫(yī)生。
“對,都能看到?!卑揍t(yī)生肯定地答道。
“那您為什么還不斷地要我給您描述我看到的…鬼?”我問,“您這么要我描述,就好像您什么都看不到!我才會把你當成精神病?!蔽矣悬c生氣,我感覺他昨天在耍我。
“因為我不知道你能看到什么?!卑揍t(yī)生看我有點生氣,反而語氣里帶著笑意。
“什么意思?”我問,我沒有明白他說的話。
“我能看到的鬼比你能看到的多。我要知道你能看到什么,不能看到什么,才能確保你在路上不會撞到它們?!卑揍t(yī)生解釋道。
“就是說,昨天晚上還有很多鬼是我看不到的?”我問。
“對,昨天馬路上的鬼比你描述的要多。你自己穿過了兩只耳鼠的身體,而且有條肥遺一直跟著你?!卑揍t(yī)生說。
“這里,”張梁指著剛剛他指過的空檔,“這里其實有一頭兕。”
“那您為什么昨天在路上不告訴我?”我問白醫(yī)生,我意識到我的聲音有些大。
“告訴你什么?”白醫(yī)生笑起來,“告訴你,你周圍全是鬼?而且不光有鬼,路上咱們還碰到了兩個死人的魂。有一條肥遺一直跟在你身邊,不離不棄的。你會不會在馬路上嚇尿?”
我想了一下,白醫(yī)生說得也有道理。我昨天看到那些鬼就已經嚇得走不動了。如果他告訴我身邊還有更多的鬼,甚至還有個鬼一直追在我后面跑,我應該會嚇出心臟病吧。
“那到我家了,您為什么不和我解釋?”我問。
“你家……”白醫(yī)生停了一下。
“我家也有鬼?”我問,我突然覺得很恐怖。
“沒有。我不會騙你。我昨天說了你家沒有鬼,就是真的沒有。昨天晚上不和你解釋,是因為我沒打算告訴你真相。一般對于剛能看到鬼的人,我們都是保密的,不會給他解釋這么詳細?!卑揍t(yī)生說。
“不會騙我?”我盯著白醫(yī)生,重復他的話。
他笑起來。他應該也意識到,昨天他編了一堆平行世界的瞎話來誆我。
“為什么要保密?”我問。
“因為有些人持續(xù)不了幾天就又看不到了。這種情況,我們就當一般幻覺治療了?!睆埩赫f。
白醫(yī)生補充道:“如果告訴你身邊真的有鬼存在,甚至還有死人的魂,應該很恐怖吧。有些人,這種現(xiàn)象只能持續(xù)幾天,而且他們看到的鬼不多。對于這種人,治好了就行,沒必要解釋太多。”
“那你們?yōu)槭裁匆嬖V我?”我問,“你們?yōu)槭裁床缓臀艺f我這是幻覺,把我治好了不就行了?現(xiàn)在你們告訴我,等我以后看不到這些怪物了,我還是知道身邊有鬼。難道你們就為了嚇我?”
“對,就為了嚇你!”白醫(yī)生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不過他臉上還有笑意,“讓你拿酒精瓶砸我!”
他這話我沒法接。我突然意識到有點問題?!安粚Π?。我砸您之前,您已經打算告訴我了吧?如果昨天您幫我約張梁醫(yī)生的時候,只是想讓他給我治好病,并不打算告訴我真相,那您今天中午就沒必要專門過來一趟。也不會讓張梁醫(yī)生在辦公室里放這么多鬼?!?p> “嘖嘖,我就說現(xiàn)在得孩子真不好騙。”白醫(yī)生感嘆。
“我猜,您昨天晚上確實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我。我記得您微信說什么張梁留下,應該是您從我家走了以后和張梁醫(yī)生商量了,才決定告訴我的,對嗎?如果您昨天晚上想告訴我,就沒必要在我家和我瞎編什么平行世界的鬼話。如果你們一直不想告訴我,那您今天就沒必要再和張梁醫(yī)生一起來?!?p> “平行世界?”張梁笑出聲來,他向白醫(yī)生豎起大拇指,“您真能編?!?p> “這小子特別不好騙!”白醫(yī)生對張梁說,然后他又問我:“你為什么那么肯定平行世界之類的,是我在騙你?我覺得我講得還挺認真的,我已經用了我全部掌握的物理知識在編?!?p> “因為根本就沒有布萊克舒爾斯理論,更沒有外界阿爾法什么的。我詐你的。布萊克舒爾斯是個金融模型,我前女友告訴我的?!蔽艺f。
白醫(yī)生點點頭,“詐我!你行!”
“您不是也騙我?講什么粒子、波動的。完全不符合邏輯?!蔽曳瘩g道。
“我學醫(yī)的,能說出那些名詞就不錯了。”白醫(yī)生說,他一臉無奈。
“您還沒回答我,為什么不直接把我治好?”我問。
“他看上你了唄?!睆埩盒χf。
白醫(yī)生瞪了張梁一眼,然后對我說:“差不多吧。”
小護士敲門進來,手里拿了三份盒飯。
“張梁教授,您要我?guī)湍鷰У娜莺酗堎I好了?!闭f著,她把盒飯和卡放桌上。
“謝謝?!睆埩簩λf。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屋子里的鬼,確實沒有太理會小護士,小護士也不像是能看到這些鬼的。
“沒吃午飯呢吧?”張梁問我。
“對?!蔽铱戳艘谎郾?,12點40分。
“什么時候回去?”張梁給我拿了一盒飯,又遞了一盒給白醫(yī)生。
“吃完就走吧?!蔽掖?。
“白醫(yī)生,為什么我查不到您的個人主頁?”
“你果然去查了白大的主頁!”張梁說,“能查到?!?p> “精神科沒有姓白的醫(yī)生?!蔽艺f。
“他急診的?!?p> “我沒說過我是精神科的?!卑揍t(yī)生邊吃邊說。
“您說張梁醫(yī)生是您同事?!?p> “不是嘛?”白醫(yī)生抬頭看我。
“嗯,是同事。”確實是我想錯了。
“那剛剛我拿酒精瓶砸您,您怎么就知道,我當時覺得您是我的幻覺?”
“我也不確定。不過我昨天和你聊天,感覺你不是很好騙。我猜你今天上午肯定還會復盤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你推斷得出我是你的幻覺這種結論,也是有可能的?!卑揍t(yī)生說。
“見你之前,白大還和我討論你會不會覺得他是不存在的人,萬一突然打他怎么辦。我倆還打賭,輸了的今天晚上請客?!睆埩貉a充道。
“誰知道這小子這么狠,都不用拳頭,直接扔酒精瓶。”白醫(yī)生又提起這事,他狠狠地看著我。
“對不起對不起?!蔽亿s緊道歉。我又轉頭問張梁:“為什么您叫他白大?白大……醫(yī)生?大醫(yī)生?”
“不是大醫(yī)生?!睆埩盒χf,“是大巫,或者大巫祝?!?p> “大巫?”
“對。是他”
“這是什么?綽號?”我問。
“綽號我們可不敢給他起。這是個職位名稱,沒啥特殊含義。大概意思就是他是北山白家的老大、領導、一把手。所以我們都叫他白大。”
“你們?北山白家?”
“對,我們。白家可不止我倆。”張梁說。
“剛剛說收我入白家,是什么意思?讓我跟著你們去看精神病人?找出來誰還能看到鬼?”我問。還沒等張梁回答,我又趕緊補充道:“我想去心內科,不想申請精神科。”
張梁看向白醫(yī)生,問:“白家的事,能告訴他嗎?”
“說吧,不說他怎么會加入咱們。”白醫(yī)生說。
“如果他不愿意怎么辦?”
“不愿意?”白醫(yī)生想了一下?!澳蔷妥龅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