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醫(yī)生說要做掉我。他說得特別認真，說完他就低頭專心吃盒飯。我有點心虛，我分辨不出來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我抬頭看著白醫(yī)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往下問。
“您嚇著他了?！睆埩赫f，他發(fā)現我一直抬頭看著白醫(yī)生。
“是嗎？這就嚇著啦？那以后怎么在我白家工作？”白醫(yī)生笑著看我，語氣很輕松。
我長出了一口氣，白醫(yī)生剛剛是在開玩笑的。我覺得白醫(yī)生這個人外表很嚴肅，但是他有時候又會突然開玩笑，很不符合他的形象。
“謝謝您，在白家工作就不用了。我現在突然看不到這些鬼了?！蔽乙查_玩笑道。
“病好啦？”張梁問我。
“嗯，好了。張梁醫(yī)生，您醫(yī)術真高明！我現在已經看不到那些鬼了，是您治好了我的??！”
“真的？”張梁沖桌子上的耳鼠使了個眼色。那只耳鼠猛地飛撲向我，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懸在半空。
“??！”我嚇得喊了一聲，起身向后躲開。白醫(yī)生和張梁見狀都笑起來。
“不是說看不到了嗎？”張梁反問我。
“那個……張梁醫(yī)生，我又復發(fā)了?！?p> 張梁搖了搖頭。我看那只耳鼠又飛回辦公桌上，才坐了回去。
張梁看我坐回去，開始給我講他們的想法：“白大確實有意想讓你加入我們。不過來不來，你要自己決定。你要是選擇不加入，我們會治好你，讓你不再看到這些鬼和魂。但是今天我們和你說的內容，希望你以后不要到處亂說，尤其是白家的事情。畢竟對于那些看不到鬼和魂的人來說，他們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還不知道白家是怎么回事?！蔽掖?。
“我先簡單地給你介紹一下，你考慮考慮。如果你決定加入我們，我再詳細解釋給你?！睆埩赫f。
“好?！蔽尹c點頭。
“白大，我，還有一些其他可以看到鬼和魂的人，是北山白家的成員。我們主要負責在北山地區(qū)抓住沒有去投胎的魂，然后送他們去投胎。我們的任務就是要阻止這些魂在人世間游蕩?！?p> “去投胎？”我問。
“對。人死了以后都是會去投胎的。不過也有特殊情況。比如有一部分橫死的人，他們沒有辦法投胎。還有的人是自己不愿意去投胎的，比如有未完成的心愿或者有怨念的死人。沒有投胎的人呢，就會以魂的形式在人間游蕩，比如你昨天看到的那個死人。白家的人就是要找到他們，然后幫他們投胎。”
“幫？怎么幫？”
“你若加入白家，以后自會教你?！卑揍t(yī)生說。
“為什么一定要送他們去投胎？如果那些魂一直不投胎，會怎樣？”我問。
“死后一周的魂在人世間游蕩，不會有什么問題。不過時間久了就會變成厲鬼，一般不要超過28天。超過28天就有可能變成厲鬼，厲鬼纏著誰，誰就會生病。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些厲鬼可以附在人身上，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鬼上身?！睆埩赫f。
“被鬼上身，你們也管？”我問。
“管?！睆埩夯卮?。
“所以，你們工作就是……跳大神？”
張梁和白醫(yī)生對視了一眼。
“真會歸納總結。差不多吧，不過我們稱自己為無常?！睆埩赫f。
“你們是無常。白醫(yī)生是大巫?！蔽抑貜蛣倓倧埩赫f的話。
“對。白大也是無常。”
我思考了一會兒，我覺得信息量有點大，一時不知道怎么回復他倆。我甚至覺得他們還是在編故事，雖然我也找不出他們騙我的理由。我想，我需要自己確認一下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所以，你們想讓我加入北山白家，和你們一起做無常？”我問。
“對，白大是這個意思?！睆埩赫f道。
“給我點時間，我考慮一下?！蔽艺f。
“可以。”白醫(yī)生點頭同意。
張梁看了一眼表，提醒我“你該走了吧？”
“是的?！蔽沂帐昂贸酝甑暮酗?，起身準備走。張梁也起身送我，他幫我把門打開，然后對我說：“你想好了，可以來我辦公室找我?！?p> “好的。這個送給我吧?！蔽夷贸鰟倓倧埩航o我的鑰匙鏈。
“好，你拿著吧?！睆埩狐c點頭。
“您說，他會不會懷疑我們說的話？”我出門后，聽見屋里張梁對白醫(yī)生說。后面他們說什么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不能趴在張梁辦公室門口聽。
不過他們猜對了，我確實懷疑他們說的話。
從張梁辦公室出來之后，我一直在回想我們中午的談話內容。我覺得他們不像是在騙我，我實在想不出他們騙我的動機。但是他們說的鬼、魂之類的內容，又有點太離奇，一時讓我很難接受。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就意味著我身邊一直都有鬼和魂的存在，只是我看不到。
我猜想他們說要我加入白家，應該是看中了我可以看到很多鬼和魂的能力，尤其是我第一次就能直接看到死人的能力，這應該就是張梁所說的“天賦”?？蓮奈业慕嵌葋砜?，我是沒有任何動機要加入白家的。幫助他們抓住這些游蕩的魂，似乎于我來說并沒有任何好處。我的最優(yōu)選擇應該是拒絕他們，然后繼續(xù)做醫(yī)生。但這不也應該是他們的最優(yōu)選擇嗎？我真的很好奇他們?yōu)槭裁匆鰺o常呢。
我不斷地在復盤他們說的話，我覺得在決定要不要加入白家之前，應該先確認他們說的是真的。因為白醫(yī)生昨天晚上騙過我，我對他的話，不是完全相信。我想我需要驗證兩件事情。第一，確實有北山白家。這個白家不是他倆編出來的。第二，確實有死人的魂。也就是說我昨天看到的魂，應該有一具尸體對應。我決定要先自行查找一些信息來驗證一下他們所說的內容，再做決定。
當天下午很忙，我沒有時間做工作以外的事情。晚飯我沒有和值班的主治醫(yī)生一起吃。我自己點了外賣，在值班室里邊吃邊查找信息。
我首先想確認是不是有一具尸體對應我昨天看到的死人的魂。我記得中午白醫(yī)生說是上周四的那位，我查看日期，上周四是11月11日。然后我打開瀏覽器，輸入“11月11日、車禍、北山地區(qū)”幾個字。果然，那天北山高速有一起交通事故。我點開新聞，查看相關報道。
“11日晚間20點40分左右，北山高速由西向東路段發(fā)生車輛追尾……該交通事故造成1人死亡，2人重傷。傷者已送往北山大學附屬醫(yī)院……”
我打開醫(yī)院的電子病歷系統(tǒng)，調出11月11日急診科的病歷。當天晚上20點之后，總共來了12位病人。我依次點開查看，瀏覽到第三份病歷時，找到了我想要的信息。
“張哲，男，36歲，交通意外……死亡。”
估計是他，我想我一會兒需要去驗證一下。
接下來我要驗證是不是真的有北山白家。
我調出精神科近5年的病歷。我只查看張梁負責的病人。我快速瀏覽了那些病歷里寫有幻視、幻覺癥狀的病人信息。
“曹xx，幻視，轉診至橋板醫(yī)院，王景庭醫(yī)生?！?p> “王xx，幻視，幻聽，轉診至橋板醫(yī)院，王景庭醫(yī)生?！?p> “張x，幻聽，轉診至橋板醫(yī)院，張然醫(yī)生。”
“張x，幻視，幻聽，妄想癥，轉診至橋板醫(yī)院，王景庭醫(yī)生?！?p> “劉x，幻視，接受心理咨詢治療，咨詢師：趙安宇。”
“李x，幻視，幻聽，轉診至橋板醫(yī)院，張然醫(yī)生?！?p> “王xx，幻視，幻觸，接受心理咨詢治療，咨詢師：趙安宇?！?p> …………
我發(fā)現王景庭、張然、趙安宇是轉診里面出現最多的三個名字。我分別在網上搜索了這三個人的信息。王景庭和張然都是橋板醫(yī)院的醫(yī)生。橋板醫(yī)院是北山當地比較著名的精神病醫(yī)院。他們的個人主頁上，都有辦公電話。趙安宇是心理咨詢師，掛靠在北山精神衛(wèi)生中心。
我撥打了王景庭醫(yī)生的辦公電話。是名護士接的，他已經下班了。
我又撥打了張然醫(yī)生的電話，是他本人接的。
“張然醫(yī)生您好，”我說，“我是北山大學附屬醫(yī)院張梁醫(yī)生的患者。他說要我轉診到您那里去?！?p> “那你直接辦理轉診手續(xù)就好，不用給我打電話?！睆埲会t(yī)生回答。
“張梁醫(yī)生說，如果有問題可以問您……關于白醫(yī)生的問題，也可以問您?！蔽艺f，我想看看能不能套出些信息。
“哪個白醫(yī)生？”張然問我。
“白羽醫(yī)生?！蔽艺f。
“白羽醫(yī)生？他不是我們科室的。轉診你就直接找護士辦手續(xù)，不用找醫(yī)生，更不用打給我。”電話那邊說道。
“您不知道白羽醫(yī)生？”我又問。
“不知道，還有別的事嗎？”那邊有點不耐煩了。
“哦，沒有了，謝謝您?！蔽覓炝穗娫?。我開始懷疑白醫(yī)生是不是又在騙我。到底有沒有北山白家？
我又撥打了趙安宇的辦公電話，一個男人接通的，他的聲音很好聽。
“趙醫(yī)生您好。”我說。
“你是?”
“我是張梁醫(yī)生的病人，他向我推薦您，做心理咨詢。”我想試探他是否和張梁有特殊的聯系。
“哦，張梁?！蔽腋杏X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變化。
“張梁醫(yī)生說如果有問題，我可以問您?！蔽因_他道。
“你有什么問題？”趙醫(yī)生問。
“嗯……張梁醫(yī)生說，我可以問一下和白羽醫(yī)生有關的事情?！蔽艺f。
電話那邊停了幾秒鐘，然后趙醫(yī)生問我：“你到底是誰？”
“我叫夏磊。我最近偶爾出現幻覺，能看到一些鬼?！蔽依^續(xù)試探他。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我出現這種現象，是可以找您做心理咨詢吧？”我問。我知道我應該是找對人了。
“可以。不過，你不光想做心理咨詢吧？”趙醫(yī)生問。
“嗯，”我猶豫了一下，“白家的事，我也想知道?！?p> 電話那邊再次沒有聲音。
“您也是白家的無常嗎？”我問。
“你怎么知道白家？”他反問我。
所以真的有北山白家，并不是他們兩個人編出來的。
“我昨天能看到一些幻覺，今天中午張梁醫(yī)生還有白醫(yī)生和我講了白家的事情。問我要不要加入?！边@回我實話實說。
“那你為什么還給我打電話？”趙醫(yī)生問我。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有白家”我答。
“有?！壁w醫(yī)生回答。
“那我可以找您做心理咨詢嗎？”我問。
“找我？你為什么要找我？而不是直接問白大？”趙醫(yī)生說。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加入白家?！蔽一卮?。
電話那邊又停頓了幾秒，我聽見一聲嘆氣，然后趙醫(yī)生說：“你明天來吧?！?p> “下午可以嗎？我去北山精衛(wèi)中心找您。”我說。
“可以?！壁w醫(yī)生說。
“那謝謝您?！蔽覓炝穗娫?。
我基本上可以確認中午他們說的是真的。確實是有北山白家，一會兒我再去太平間查找一下尸體，便可以確認我看到的是不是人死后的魂。另外，明天我要去趙醫(yī)生那里，咨詢一下他為什么要加入北山白家。這之后，我便能作出決定。
我把吃剩的外賣收好，拿出值班室去扔到走廊盡頭的垃圾桶里。扔垃圾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沒有查過白醫(yī)生的信息。
我回到值班室，搜索了我們醫(yī)院急診科的醫(yī)生資料。
白羽，男，副主治醫(yī)生，北山大學畢業(yè)。
副主治？我心里有點不解。他的年紀，按理說應該可以當主治了。張梁比他年輕，都已經是主治醫(yī)生了。
我打電話給李嘉，他很快就接通了。
“李嘉，你知道咱們屆的有誰現在在急診科嗎？”
“劉媛。怎么了？你想去急診科？”李嘉問。
“不是，我想打聽個急診醫(yī)生?！?p> “你可以問問劉媛，你有她微信嗎？”
“有?！?p> “我去年也在那邊輪轉過三個月，主治醫(yī)生有的我也了解一些?！崩罴握f。
“白羽醫(yī)生？”我問。
“白羽我知道。他挺嚴的，不怎么喜歡帶學生，教學比較少?！崩罴握f。
“他為什么是副主治？他的年齡，應該可以做主治了吧？”我問。
“確實是，具體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感覺他能力沒問題，對患者也挺好的。但是他好像工作不是很積極。很少看他參加聚餐，組會也經常見不到他。他基本上到點就走了，除了值夜班，沒見過他加班。另外，他和別的主治醫(yī)生也走得不近。感覺他人，嗯，不是很好接觸，你可別選他當導師?！崩罴巫詈筮€囑咐我一句。
“哦?！?p> “你今天看醫(yī)生了嗎？”李嘉問我。
“看了，張梁醫(yī)生?！蔽艺f。
“可以呀！張梁你都攔到了，那他怎么說你的幻視？”李嘉問。
“沒事。”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告訴他實際情況，便說：“張梁醫(yī)生說我挺正常的。”
“沒事就好。你今天晚上值夜班吧？”
“對，我現在就在值班室。”我說。
“嘖嘖，一會兒就該有電話了。要不要我給你買一杯芒果汁？”李嘉調侃道。
“呸呸呸，你別咒我?。 蔽艺f。
“我先掛了，別一會兒小護士打不通你的電話。人家該著急了?！崩罴芜呅呎f。
“滾！”我掛了電話。
我又向劉媛打聽了白醫(yī)生的情況，得到的評價和李嘉說的差不多。
白羽：一位不是很熱愛工作的急診科副主治醫(yī)生。
李嘉果然是烏鴉嘴！從7點半開始，值班室的電話就沒斷過。一直到1點20分，我才有機會休息。我在值班室的床上躺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我還要去確認一下那具尸體。我坐電梯來到醫(yī)院負一層，然后向負一層南側走。最南邊是我們醫(yī)院的太平間。作為醫(yī)學生，尸體我并不是很害怕，我們之前在解剖學課上也都接觸過尸體。不過大半夜到太平間去找尸體，我還是頭一次。
走到太平間附近，我眼前又有黑影閃過。
又要來了！我心想，不過這次我已經沒有那么害怕了，畢竟中午張梁已經給我解釋過是怎么回事了。而且我還拿了他給我的鑰匙鏈。
我看到太平間門口蹲著一條大爺狗，它還是很兇的看著我。我舉起鑰匙鏈，那條大爺狗就不再盯著我看了。我推開太平間的門，看到里面都是一排排的冰柜。我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照亮功能，查看冰柜上寫的信息。在第二排冰柜中間，我找到了我要找的尸體。
張哲，男，11月11日，交通意外。
我深吸了一口氣，拉開了冰柜，里面是一具男性尸體。
就是他！就是昨天晚上，出現在小區(qū)東門的那個“死人”。我想我可以確定白醫(yī)生他們講的內容不是在騙我。
這時，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