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淚的時候
冬天如約而至，暖冬。受益于溫暖的氣候，這個冬天街上的姑娘格外好看。丁晨曦對流行趨勢把握準確，衛(wèi)衣和寬大格子襯衫果然是這個冬天受寵的單品。
店鋪生意漸漸有了起色，銷量和每日增長的粉絲數(shù)不多，卻都平穩(wěn)向上。丁晨曦保持微博每三四日更新一個分享。細水長流，惡意批評的人減少，正面討論占據(jù)了主流。有人看分享后在她的店鋪選購了衣服，再將購物經(jīng)歷分享出來，建議她增加衛(wèi)衣款式。
“我買了兩款衛(wèi)衣，漂亮也舒服。不過衛(wèi)衣一共只有六七款，太少了。樓主不要偷懶趕快設(shè)計新的，我在線等！”
“我也買了一款，的確可以。樓主的設(shè)計偏文藝，新款能不能酷炫一點？”
丁晨曦沒有回話，第二日直接上了兩張圖，配一句問話:“左邊的，還是右邊的好？”
她這一句激起了看官的創(chuàng)作欲，一時間許多人發(fā)表意見，零零總總收集起來居然有百來條。再過一日她回復：“大家的想法呈放射狀，已經(jīng)射到了太平洋。再說下去怕我微弱的功力無法在作品中實現(xiàn)。評論停止，我潛心創(chuàng)作，敬請期待......”
之后的每兩日都有一款新衛(wèi)衣的設(shè)計過程分享。十日后五款衛(wèi)衣的實物模特圖新鮮出爐，其中一副圖片廣為稱贊。冬日、暖陽、滿地枯葉、橫放的枯樹。樹上站著一個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白色長衛(wèi)衣，胸前一匹小鹿和幾片紅葉，鹿角紅綠相見，短裙、長靴，小女孩笑的歡快。年輕女人單手扶小女孩，深綠色寬大衛(wèi)衣，其上印有紅葉，下擺繡一頭小鹿。
“哇，圣誕款，還是親子款！樓主雷厲風行，行動力好強！”
“模特一如既往的漂亮，小女孩更漂亮。樓主不但衣服漂亮，拍的圖片漂亮，找的模特也漂亮！”
朱真真抱著菲兒得意的晃腳，“菲兒，好多人夸我們漂亮！”
方菲小嘴抿起，兩個小酒窩極深?！皨寢?，好多人夸我們，就會有好多人買你設(shè)計的衣服對嗎？”
丁晨曦輕聲問：“菲兒希望有很多人買媽媽設(shè)計的衣服？”
“我希望媽媽在家工作可以賺錢?！狈椒魄宕喔蓛舻穆曇衾硭斎?。
丁晨曦心中發(fā)酸，什么時候菲兒開始懂得擔憂生活了？她思緒飄遠，仿佛看到了原本那個軟糯天真沒有憂愁的娃娃。難道她平日將生活壓力無形中傳遞給了菲兒？她將菲兒拉到自己的懷抱中，“媽媽和爸爸分開讓菲兒擔心害怕嗎？”
方菲垂頭不語，兩把小扇子一樣的睫毛擋住了她平日明亮的眼。
丁晨曦懊惱自己的粗心，按耐住著急她柔聲道：“菲兒擔心什么？”
方菲頭更低，嘴巴緊緊抿著。
丁晨曦心中著急，話語漸漸焦慮，“爸爸離開媽媽以后還是你的爸爸，會一起負擔你的生活，而且媽媽有能力養(yǎng)大你。菲兒，媽媽永遠不會離開你，你不要害怕?！?p> 話音剛落，她手上接住了菲兒落下的淚。丁晨曦手一抖，心中酸痛。“菲兒？”
過了半響，小丫頭輕聲說：“爸爸......沒有和我說再見......”
朱真真濕了眼框，她牢牢捂住自己的嘴，渣男！再看丁晨曦定住的身體和悄悄握緊的手，她只想找到方子健問一問，當初追求兩年，追到以后像寶貝一樣牢牢控制在手心連她這個多年的閨蜜都防，生了漂亮的女兒四處炫耀，為什么現(xiàn)在卻像扔兩個破娃娃？
丁晨曦心中的傷口被女兒的一句話血淋淋地揭開，她倒吸一口氣努力穩(wěn)定情緒。除了那個人，她還有爸爸媽媽，有朋友，有女兒。菲兒的小世界卻只有爸爸媽媽，爸爸是天媽媽是地。她眼瞎看錯了人，卻讓菲兒自小有這種天塌的傷痛。偏偏她一味回避問題，以為只要多陪伴多愛護，孩子就可以同樣無憂無慮的長大。
將菲兒緊緊抱在懷中，她小聲道：“是媽媽的錯，讓你受了牽連?！?p> “爸爸為什么不要媽媽了？”方菲不明白。
丁晨曦摸著女兒的頭頂，“因為爸爸不喜歡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小房子、普通人。他想做人上人，但是媽媽不能帶給他那些。”
方菲睜大眼睛，“如果媽媽以后厲害了，爸爸就會回來？”
丁晨曦看著她，“如果有那么一天，就換成媽媽不要爸爸?！?p> “為什么？”方菲臉上滿是疑惑。
“因為媽媽要的是愛和家。爸爸不要媽媽的時候這些就沒有了，他再回來也給不了媽媽?！倍〕筷貪M眼的溫柔，一下下的摸著她的小腦袋，“寶貝你記住，每個人要的都不一樣，唯有你給的是他要的，才能長久。”
方菲臉上依然滿是疑惑。媽媽說的她聽不懂，她只知道現(xiàn)在爸爸要的媽媽給不了，爸爸走了。爸爸走了以后，媽媽也不要他了。她永遠都不可能既有媽媽，也有爸爸了......想到這里，她小嘴張開哇哇地哭起來。
許久之后，丁晨曦將懷中哭累睡著的菲兒放在床上，輕手輕腳替她蓋上被子。
“單親媽媽不好做，以后你怎么辦？”朱真真靠在門框上小聲問。
丁晨曦將她拖到客廳坐下，“還能怎么辦？面前不是只有一條路嗎？”
朱真真長嘆，“就算只有一條路，結(jié)果好不好也要看走得順不順。計劃籌謀沒有壞處?！?p> “真真，沒有什么好計劃的。”丁晨曦的聲音像從遠方飄來，“我得養(yǎng)活自己和菲兒，我得給她更多的時間和關(guān)愛，我得讓我們回到陽光下，有社交、有信心。等實現(xiàn)了這些，路寬了才需要計劃?，F(xiàn)在沒資格計劃的。”
朱真真無話可說。高中時萬千嬌寵、任信自在的少女現(xiàn)在什么都懂，付出、隱忍、等待。她勇敢得讓她刮目相看，只是不知道她心中是否當真無畏？但是怎么問？就算拼命鼓起來的勇敢，也要保護好不能碎裂。她干巴巴地勸：“會好起來的，你看店鋪現(xiàn)在開始往好的方向了，才兩個月耶！”
幾日后，丁晨曦的私人社交帳號上更新了小文和畫。
畫作是冬日、老樹、年輕的女人拉起衣領(lǐng)縮著身子看向遠方。女人的眼光蕭索，又有期盼?！岸斓牡谝魂嚭L，枝頭沒有了葉，筆直的樹透著凄涼。冬天的第二陣寒風，我佝僂起身影，妙曼身軀少了堅定。寒風的背后是春，還是第三陣寒風？”
“樓主受了情傷？別傷心，一切會好的?！庇腥巳绱嘶貜?。
“喜歡樓主的第一篇‘你愛過嗎？’和配畫。這幅畫和配文太壓抑啦！”有人如此評價。
不同于工作賬號，丁晨曦在這個賬號上從未回復。她愣愣的看著一條條網(wǎng)友的評論，有說好的，有說無病呻吟的。但這些有什么關(guān)系呢？誰知道誰的生活，誰又應(yīng)該關(guān)心誰？
那日以后菲兒沒有再哭，而是如以往一樣每天開心上下學，與她一同畫畫。但是丁晨曦知道不一樣了，她四歲的女兒學會了用笑來掩飾失落。
又是幾日后，丁晨曦的私人社交帳號上再次更新了小文和畫。
“有淚的時候，就使勁地笑。粉飾的人生，讓我們有假裝的尊嚴，還讓我們不放棄前行。你的夢想是什么？不要說做不到，使勁地笑，拼命地跑，都能做到?！?p> 畫很美，金黃色的陽光灑進室內(nèi)，四歲小女孩露出燦爛的笑。她的眼睛望向窗外，似乎在等待誰......
有人回應(yīng)，“樓主畫的明明是笑，卻莫名感傷?！?p> “在等誰呢？等待沒有用，去爭取吧！”
“有淚的時候，笑也沒有用，淚還是會流下來?！?p> “我喜歡樓主的文字和畫，很有層次。每看一遍會有不同的感觸。”
幾日后，丁晨曦看到這樣一段回復：“笑之所以美，是因為希望；哭之所以哀，是因為無望。我喜歡這句話，‘當有淚的時候，就使勁地笑?！邢Ｍ?，一切才會好起來。很漂亮的畫和文字，希望樓主一切順遂?！?p> 她揚起了唇，有人看懂了！可是，幾十歲人看懂了是好事，四歲娃娃懂了卻讓人意難平。兩行淚珠順著臉頰落下，她的唇依然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