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歸家
“你的身邊有沒有這樣一個人？開心順遂時，她不常出現(xiàn)；陷入困境時，她來到身邊。你有沒有這樣一個朋友，無論多少年不見，見到時一樣熟悉，似乎你們共度了人生，一眼間飛過多年的空白？”
丁晨曦停下，看了看一旁剛彩鉛手繪的那張照片。她淡化了人的容顏，強化了飛起的枯葉和光影，讓圖看上去更有時光的印記。菲兒這幾天很快樂，紅蘋果一樣的小臉頰重新出現(xiàn)。這樣彌足珍貴的禮物讓她感恩朱真真。
婚姻中那些年，方子健不喜真真過于直白的表達方式，也認為真真關(guān)心的太多。方子健控制欲極強，當(dāng)下建議她減少與真真的來往。蜜里調(diào)油的那段時光，真真是她唯一和方子健爭吵的點，吵得次數(shù)多了她就偷偷和真真出去不再告訴方子健。最后真真察覺到，刻意減少了與她的聯(lián)系。
微博中跳出一個評論?！跋矚g沒事時來看看樓主的人生感悟和畫，干凈、純粹，與其它的帖子不同。我有這樣的一個朋友，大學(xué)畢業(yè)各分東西，我潦倒的時候他來陪我喝酒，我發(fā)財了他從來不來。不知道現(xiàn)在過的好不好。”
此人署名落葉，因為太好記加上他發(fā)表過幾次評論，丁晨曦便記住了他。此時她心有感觸，回復(fù)道：“思念，便聯(lián)系。人與人只要關(guān)心還在，過了多少年聯(lián)系都不晚?！?p> 落葉的回復(fù)極快，“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見到樓主回復(fù)評論，不勝榮幸。今晚就聯(lián)系老友。”
丁晨曦微笑。今天怎么了，竟然會對這樣的一個評論產(chǎn)生了感觸。
她點進淘寶小店，里面靜靜的躺著幾十筆訂單。明天大貨能夠到達，她拿出快遞單一張張打印，再在每一個袋子里貼上應(yīng)發(fā)商品貨號和碼數(shù)，這樣明天能夠在收到第一時間發(fā)出。
她上網(wǎng)搜索紙箱包裝盒商家，聯(lián)系了幾家，定下其中一家。隨手畫了些百花圖案，她拍照發(fā)給包裝盒商家，要求他們在白色紙箱上按圖案印刷。
一切準備停當(dāng)，她來到窗前。月兒在枝頭，一天又一天。轉(zhuǎn)眼過去一年，她快要二十九了。事業(yè)開了頭，像真真說的她也許應(yīng)該計劃后面的人生路。保持這個程度的設(shè)計輸出和平臺更新，她需要找一個幫手做小店客服和收發(fā)貨。但是她只在家中有一個工作室，不愿外人每日在此工作。
她端著一杯熱水，一樁樁事情在她的腦中盤旋。生意剛剛起步并不穩(wěn)定，現(xiàn)在去租辦公室和雇人風(fēng)險大，成本也高。思考良久，她決定再等一等。日子忙碌也不錯，忙到深夜沒關(guān)系，只要能夠保證菲兒的時間就可以。
方家的人再無恥也不至于去父母和她娘家那里傳遞信息。再不到一個月就新年，想到要和父母攤牌她就嘆氣。父母在她身上傾注了多少愛和精力，她如何啟口告訴他們？又如何能在說了以后勸他們莫要擔(dān)心？這個新年過后，遠在家鄉(xiāng)的父母除了照顧臥床的奶奶，還要日夜擔(dān)心她和菲兒。
轉(zhuǎn)眼過了十來天。店鋪又上了兩顆心成為五心店鋪，粉絲近八百人。丁晨曦憑著對圖文類軟件的基礎(chǔ)將線上小店的裝修弄的十分專業(yè)，店鋪櫥窗漂亮清楚，所有圖片加上醒目的“花期”商標。
菲兒放了寒假，每天纏在她身邊。還好臨近過年每日不過四五個訂單，也無需設(shè)計新款式。她將工作室整理的清楚明白，存貨分開貨號擺放在矮架上標記清楚，將李大姐請到家中詳細說明了發(fā)貨的方法，留下鑰匙帶著菲兒來到火車站。
“媽媽，我們現(xiàn)在去看外公外婆嗎？”
丁晨曦替她理好跑亂了的羽絨服，柔聲道：“嗯，還有太婆?！?p> “太婆一定很老了吧？”
丁晨曦道：“媽媽二十九，外公五十九，太婆八十一歲。但是太婆身體不好，不能下地走路。”
小丫頭睜大眼睛，“只能在床上躺著嗎？”
“嗯，但是可以說話。菲兒小時候見過一次太婆，只是你那時候還小?！苯Y(jié)婚的這些年有假期大多回方子健家，菲兒只在一歲多時跟她過去一次LYG老家。回想和方子健在一起的這些年，她不但淡了和真真的往來，也少了對父母的依賴。
輾轉(zhuǎn)幾次，大半日后她牽著菲兒的手站在了自己門口。叩響大門的一剎那，穿過歲月她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每天快樂的叩響這扇大門。媽媽的那一聲“來啦！”然后咚咚跑出的腳步聲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門開了，臉上爬了皺紋的媽媽站在她面前吃驚的張著嘴。媽媽看看自己，再低頭看看往自己身后躲的菲兒，“哎呦，菲兒！”媽媽回頭大喊，“老頭，女兒和菲兒回來了！”
踢踏的腳步聲立刻響起，爸爸快步走來?！霸陂T口干什么，晨曦和菲兒進來。”
老兩口見了菲兒眼中便沒有丁晨曦，一輪噓寒問暖水果加糖的攻勢，方菲松懈下來，晃著兩條小腿笑瞇瞇的吃著糖和外公外婆說話。丁晨曦來到家中奶奶的房間，果然見到奶奶清亮的眼睛巴巴的看著門口。見到她以后笑的沒了眼，拍拍自己身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奶奶，你還好嗎？”丁晨曦坐下握住奶奶滿是皺皮的手。
奶奶的笑很溫柔，“好！”拍拍她的手，奶奶問：“小晨曦好不好？回來多久？”
丁晨曦點頭，“我好！這次回來可以住半個月?！?p> 奶奶咯咯的笑了出聲，眼里卻又淚光閃現(xiàn)，“好！好！”到了這個年紀，后輩見一次少一次。她癱了八年，兒子兒媳照顧了八年。孫女生孩子坐月子，兒媳都只是去去就回。她心中愧對孫女，總覺得自己綁住了兒子兒媳，孫女不能像別家小孩一樣有父母幫襯。
“菲兒在外面?！倍〕筷匦χf：“她有些害怕，等爸媽讓她輕松下來就帶來看奶奶?！?p> 老人欣慰點頭。那個小娃娃她見過一次，漂亮得很。
方菲已經(jīng)到了門口，趴在門框上怯怯地往里打量。老人房間氣味不同，終日臥床的老人房間更是連空氣都陰濕幾分，方菲本能的害怕。媽媽回頭鼓勵看她，滿眼的笑，好像這個房間里升起的一輪太陽。她抿抿唇，唇邊兩個酒窩浮現(xiàn)，一步一挪地走了進來。
她看向床上躺著的老人，蒼白、虛弱，但是看她的眼溫柔愛意浮現(xiàn)。沒等丁晨曦提醒，她開口喊：“太婆！”
“哎！”奶奶笑得燦爛。
這個世界的善良在老人和孩子身上表現(xiàn)得最為純粹，沒一會兒菲兒便爬上了床，笑瞇瞇地坐在奶奶身邊用她那軟糯的童音說幼兒園里小朋友之間的那點事，奶奶滿眼溫柔的聽。遲暮的人和常年的病榻，在菲兒這道初生暖陽的照耀下閃亮，連屋中的陰霾都消散了幾分。
丁晨曦轉(zhuǎn)身，看到爸媽在門口探著頭欣慰的看，媽媽的眼中淚光閃爍。丁晨曦一手挽住一人，將父母帶回了客廳。早晚要面對，她沉吟半響抬頭道：“我和方子健離婚了。菲兒、房子、車子都歸我。為了照顧菲兒我辭職了，現(xiàn)在開了一個淘寶店自己設(shè)計衣服賣，生意還好，可以養(yǎng)活菲兒和我自己。”
死一般的安靜，丁晨曦一口氣說完等了數(shù)秒沒有半分回應(yīng)。她惴惴抬頭，見到了淚流滿面的媽媽，和臉色鐵青的爸爸。山雨欲來，她心頭發(fā)慌又無話可說，忽的就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時候的事情？”丁父沉聲問。他在心中反思，是他們對女兒的關(guān)心太少，還是他們幫不到女兒，才會讓女兒這樣悶聲干大事？女兒女婿鬧離婚由來已久，原以為已經(jīng)勸好，原來只是粉飾太平。
“三個月前?！?p> 女兒這會兒一副有問必答的乖巧樣子，丁父卻知道她想做的事情誰也攔不住。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問。嘆一口氣他道：“以后自己帶著菲兒好好過。再過幾個月我可以退休了，和單位說說提前幾個月不去上班也沒事。我照顧你奶奶，讓你媽媽去陪你和菲兒。”
丁晨曦猛地抬頭，爸爸的無奈，媽媽的擔(dān)心，少時他們對自己的愛護和期望，一切的一切......恩愛了一輩子的兩個人，到老了不能安享天年卻需要兩地分居為老又為小繼續(xù)付出嗎？“不要！”她回復(fù)得強烈，以至于媽媽不可置信地看過來。
經(jīng)歷傷痛的人自然而然學(xué)會了感受別人的傷痛。丁晨曦立刻明白了媽媽的想法。“如果你們一起來，我當(dāng)然高興。但是不要你們分開。”
丁父皺眉，“你奶奶離不開人。”
丁晨曦快速接口，“我知道，所以你們不要來。在家里照顧奶奶，我自己可以！”
丁母道：“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做生意，哪里忙的過來？”
丁晨曦按住她的手，目光堅定，“媽媽，菲兒長到四歲多，后面兩年有爸爸和沒有爸爸有多大的區(qū)別？以前可以一個人上班帶孩子，現(xiàn)在也可以一個人做生意帶孩子！”
丁母語滯，想到女兒一直一個人承受的那些她眼中淚水不斷。丁父卻斷言：“就讓你媽媽過去幫你！”
這樣不是辦法，根本無法安撫父母的擔(dān)憂！丁晨曦?zé)o法可想心中著急，又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