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日復一日,就習慣成了自然,以為那就是生活原本的樣子。
有些成了自然的習慣,其實無所謂好與壞,無所謂應該沉迷還是覺悟,只要自己樂在其中。
星期五晚上留在“作戰(zhàn)室”里的幾個人,盡管已經(jīng)把計劃中當天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卻沒有人離開辦公室。大家自然而然地對著自己的電腦,繼續(xù)加班。一時間房間里面變得安靜。
路文濤打破了這安靜:“哎!今天晚上別耗著了!回去睡覺!折騰一個星期了。杰瑞,你開著鬧鐘,別忘了晚上三點和產(chǎn)品研發(fā)的會議!今晚我們不坐在一起開了,大家自己電話撥入?!?p> 杰瑞伸了個懶腰:“老路,今天晚上的會你不參加也行,就是和研發(fā)對技術(shù)問題,我?guī)е鴰讉€TL(Technical Leader,單產(chǎn)品的技術(shù)負責人)參加就可以了,你休息吧!”
路文濤嚷嚷:“那不行!我必須參加!我要唱白臉?!?p> 路文濤一回到家,女兒路雨霏格外興奮,一把抓住他衣角不放手,把他拽到了客廳中的一個小白板前:“爸爸,坐下,我給你上課?!?p> 路文濤乖乖坐在白板前一個小凳子上:“小小路老師,上什么課呀?”
“美術(shù)課,我來教你畫畫?!甭酚牿钢装迳弦欢渲赡鄣幕▋骸?p> “這是什么花?真漂亮!”路文濤眼睛里滿是寵溺。
妻子吳儷儷從廚房走過來:“你吃晚飯了嗎?我燉了雞湯,熱著了?!?p> “沒吃,今天忙得像狗一樣!早上吃了他們帶的面包,然后剛才在辦公室吃了個蘋果?!?p> 她在他旁邊蹲下來,共同望著女兒,說:“雨霏,你給媽媽的課還沒有上完呀!你要先教會我呀!讓爸爸先去吃東西,洗個澡,他一身臭死啦!”
路雨霏認真望著他倆:“好吧!媽媽你坐好呀!”
吳儷儷大學畢業(yè)后先是在BJ找到一份不錯工作,干得漸入佳境時卻決定跟隨路文濤去了深圳。她在深圳得到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頭部企業(yè)的“Offer”,工作中深得領(lǐng)導信任,卻再次放棄自己的職業(yè)發(fā)展做起了全職太太,先跟著路文濤去了也門,然后來了德國。
路文濤明白她的犧牲,那亦是他奮斗的動力。
他坐在餐桌旁,一邊溫柔望著眼前一本正經(jīng)當老師的女兒、一本正經(jīng)做學生的老婆,一邊把鍋里剩下的雞湯掃蕩干凈。認真啃過每一塊雞骨頭,從早上睜眼就開始繃緊的神經(jīng)舒緩了下來。
凌晨兩點四十分,許巍的歌聲突然打破寧靜:“那理想的彼岸也許不存在,我依然會走在那旅途上,有一些希望和理想,總在心里是最美的旋律……”
路文濤的手機鬧鐘一直是這一首歌,他伸手滑掉了鬧鐘。
他怕吵著老婆孩子,一個人睡在客房里。他去尿了個尿,洗了把臉,拿著電腦回到床上。
他靠在床頭,打開電腦,在“Outlook”中尋找會議通知中的接入號,卻先看到埃莉諾回復他的郵件。
埃莉諾對白天項目每周例會的紀要提了幾點修改意見,路文濤留意郵件發(fā)出時間,是凌晨一點鐘。
一首德國老歌里唱:“他烤的面包最好,他釀的啤酒最好,他造的汽車最好,因為他像牲口一樣工作……”
勤奮的標簽通常打在傳統(tǒng)中國人身上,同樣打在傳統(tǒng)德國人身上。客戶的勤奮,令路文濤更覺壓迫感。
他撥入了他們的電話會議。
離會議開始時間還差五分鐘,產(chǎn)品研發(fā)主管任志剛已經(jīng)在會議上候著。
聽到接入后報出自己名號的路文濤,他怨到:“路總上來了?大哥啊,你日報能不能不要用這么煽情的主題???什么被羞辱的8月10日,還打三個感嘆號!我昨晚剛被領(lǐng)導罵了半小時,他今早一收郵件又把我罵一頓!”
路文濤的日報郵件主送、抄送了一堆公司大佬,董事會九個成員他抄送了五個。煽情的主題總是會在大佬們密密麻麻的郵件列表中顯眼一些,不管大佬們是否每個人都關(guān)注到了這個郵件,任志剛的領(lǐng)導覺得臉上掛不住。
路文濤說:“不能!你不被罵,我就會被罵!公司大佬們?nèi)绽砣f機,一天收到郵件幾百個,哪有時間認真看每一個?我不寫醒目點,萬一有人現(xiàn)在沒看,將來說我不敢暴露問題,推動公司不力,冤死的是我!必須這么寫,將來被砍了也要拉你墊背?!?p> “路總,你推動很有力了!兄弟們很有壓力!不是兄弟們不努力,實在是你們給的時間太緊了!我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回家了,一堆人天天晚上睡在辦公室。”
“不是我們給的時間,是客戶給的時間!兄弟們辛苦啦!所以我并沒有投訴你們,這么爛的版本,我只是實事求是的暴露問題么。昨天孫總被客戶老大羞辱了,客戶說了,如果星期一早上見不到問題收斂,就要孫總和我一個人背上綁一個基站,滾出德國!”
客戶并沒有真說過這樣的話,路文濤存心夸張。
任志剛說:“好啦,人都到齊了吧?不扯蛋了,聚焦解決問題,還是那句魯迅說的話,‘勝則舉杯相慶,敗則拼死相救’!”
一線技術(shù)團隊和機關(guān)研發(fā)團隊通過電話會議一個一個過著未關(guān)閉的遺留問題,討論著一些技術(shù)細節(jié)。
任志剛突然略煩躁地打斷了討論:“什么聲音?。空埐话l(fā)言的兄弟靜一下音,不要干擾大家!”
奇怪的聲音仍在繼續(xù),比剛才大了一些。
有人聽明白了:“鼾聲吧?誰在打鼾?”
大家笑了,氣氛變得輕松一些。
任志剛平時嗓門也不小,這會兒刻意壓低了:“是一線的兄弟吧?路總,德國是凌晨三點多吧?下次會議我們換北京時間半夜開!”
路文濤沒有回答。
杰瑞在電話里說:“是老路睡著了吧?要不我打他電話叫一下?”
任志剛急忙說:“別,別叫醒他啦!讓他睡著吧,討論完了我給他匯報?!?p> 杜塞爾多夫、深圳、上海、西安,電話會議上那些年輕的“程序狗”、“工程獅”們在路文濤鼾聲伴奏下繼續(xù)著對一個一個技術(shù)問題的澄清、分析、確認,制定著下一步計劃。
又測試、觀察了一天,看起來10日凌晨更新的軟件版本確實解決了大部分問題,最關(guān)鍵是掉話率恢復到正常水平,上網(wǎng)速率也穩(wěn)定了。
路文濤放下心上石頭,他那天日報的郵件主題仍然有些煽情:“提心吊膽的8月11日?。。∪R茵電信無線替換項目日報”。
新的一個星期,“偉中”的設(shè)備在城里城外兩處小規(guī)模驗證網(wǎng)絡(luò)運行穩(wěn)定,無線通信網(wǎng)絡(luò)性能指標漸漸優(yōu)于競爭對手設(shè)備,客戶想要的新功能特性通過了驗收,項目第一階段目標達成有望。
8月17日又是星期五,路文濤早上剛把車開到辦公室樓下,手機響了,杰瑞在電話那一頭,聲音有些緊張:“老路,跟你匯報個事,早上我們市區(qū)里的基站自行重啟了一次,還不清楚原因。”
路文濤條件反射地連問:“什么時候?具體什么影響?客戶知道了嗎?”
“凌晨兩點多,市區(qū)的六十多個基站自行重啟,目前沒有收到用戶投訴,但從告警看,三分多鐘時間里通信全部中斷,正在進行的通話會斷掉,新的呼叫不能建立,整個過程三分多鐘,重啟完就恢復正常了??蛻粝旅娴娜酥懒?,領(lǐng)導應該還不知道,你是不是跟埃莉諾、卡恩說一下?郊區(qū)的五十多個基站全部正常,沒有問題?!?p> “我靠!什么原因?有日志嗎?”
“重啟時有告警,但是看不出故障原因?!?p> “你在哪里?”
“在‘萊茵電信’?!?p> “我馬上過來。”
路文濤掉轉(zhuǎn)車頭,直奔“萊茵電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