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玨看著陸芷蘭的臉，好像想到了什么，撐著身子急忙下車。
陸芷蘭驚道：“誒！你下來干什么？你傷還沒好呢！”說話間要去攙扶他。
張明玨此時也不管自己五臟六腑的劇痛了，蹲下身子在地上抹了抹灰塵，起身就往陸芷蘭臉色和衣服上蹭。
陸芷蘭被張明玨突如其來的手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對自己做什么，拍掉他的怒道：“你要做什么！”
張明玨在她臉色摸了一把泥，見陸芷蘭氣沖沖的，這才解釋道：“那些人說好聽點是兵，其實就是群土匪，你長的這么年輕漂亮，要是被他們看見了，和羊入狼窩沒區(qū)別，在你臉上身上抹上泥灰，讓他們看不出來你原本的樣子，這樣才安全?！?p> 陸芷蘭聽完才知道是自己誤會張明玨了，同時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一路上她也碰上過幾個衣衫不整的女人眼神空洞坐在房門上，她雖然未經人事，也知道她們經歷過什么。
自己這身打扮加上容貌，碰上軍紀渙散的軍隊，少不得要受一番凌辱。
陸芷蘭越想越害怕，連忙在地上摸著泥往自己身上擦，張明玨見她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也火急火燎地幫忙。
二人忙活了一會兒，陸芷蘭花著臉問張明玨：“怎么樣？現在還看得出來嗎？”
張明玨見狀想要戲弄一下她：“看得出來，你漂亮得擋都擋不住了?！?p> 陸芷蘭啊了一聲，急得連連又想要往臉上抹些泥。
卻聽見張明玨哈哈的笑聲，哪還不知自己被騙了。
不滿道：“你個小道士，怎么這么壞？”
張明玨微笑道：“我這是夸你漂亮呢?！?p> “油嘴滑舌！”
張明玨又伸手將她的頭發(fā)弄亂，還在上面沾了些樹葉子。
“這樣就好多了。”
沒多久，一隊士兵就過來，將兩人趕往城內，張明玨因為身體不好，只能被陸芷蘭攙著慢慢走，幾個士兵似乎也看出來張明玨的不便，只是大聲呵斥幾句，也沒動手。
城里的一個難民棚里，大大小小蹲著一百多號人，都是些逃跑被抓回來的。
張明玨帶著陸芷蘭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休息，同時眼睛不停瞟著四周，觀察情況。
這兒的老弱病殘居多，看裝扮也都是些貧苦人家，一個個面容驚恐，嘴上說著些饒命，沒錢之類的話，有的甚至給那幾個當兵的跪下，祈求放自己一條生路。
迎接他們的卻是黑洞洞的槍口，那幾個跪地的只得畏縮縮地退回棚里。
沒多久，外邊又被壓進來一批人，好巧不巧，劉成業(yè)也在里面，灰頭土臉，臉上還有傷痕，像是被槍托打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那些當兵的了。
劉成業(yè)罵罵咧咧走了進來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張明玨兩人，臉色一喜，弓著身子跑了過來。
“芷蘭！你們也在這兒啊，哎呦，你是不知道，那幾個當兵的有多兇，你瞧瞧我這臉，就是讓他們打的！”說著，苦著臉指了指他的傷。
說到一半，見張明玨正閉目養(yǎng)神，又將矛頭指向張明玨惡狠狠道：“都怪你！要不是有你這個累贅，我和芷蘭怎么會被這些大頭兵抓??？掃把星！”
陸芷蘭本來不想理他，沒成想劉成業(yè)居然罵起張明玨來，不耐煩呵斥道：“我說你能不能消停會兒，什么叫累贅？我當初就說過，你可以先走，沒人逼你留下來，況且就算沒有小道士，我們來了這良山縣就不會被抓了嗎？”
劉成業(yè)被說的連連低頭，陸芷蘭說的沒錯，良山縣被軍閥占了，就算他們來了也討不了什么好，但礙于面子，他又不能承認，只能轉移話題。
“誒芷蘭，你怎么這副模樣了？這衣服也臟兮兮的？是不是那些當兵的欺負你了……”
張明玨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現在也終于忍不住道：“你小聲點行不行？”
劉成業(yè)本來就不爽這個殘廢一樣的小道士，哪能忍他插嘴，火氣頓時上來了：“我和芷蘭說話管你什么事？”
張明玨也不生氣，悠悠道：“我只是不想看著你連累了陸小姐?！?p> “我連累芷蘭？我看是你連累了我們吧！”
劉成業(yè)還想說什么，卻被一個虎背熊腰，軍官模樣的漢子打斷。
“安靜！聽我說兩句?！?p> 聲音渾厚粗獷，加上他那滿臉的橫肉，諾大個場地一下子就靜了下來，只能聽見天上偶爾的鳥叫。
軍官滿意點點頭，繼續(xù)道：“最近蘇省不太平，良山縣暫時由我們馮司令接管，馮司令體察民情，愛護百姓，決定將部隊拉到本縣休整，一嘛，是為了保良山縣一方太平，這二嘛，也是想招有志之士入麾下替馮司令效命，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凡事能拿的動槍的男人，都踴躍報名啊，哈哈哈哈哈?！?p> 說完，便示意手下兩隊人馬沖進來抓人，一時間難民棚亂作一團。
陸芷蘭臉色難看：“說是報名，其實就是強行抓人，不要臉！”
張明玨閉上眼睛沒有評價，這世道，人吃人的都有，這種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沒多久，十多個男人就被帶了出去。
旁邊的一個女人死死拉住一個士兵都手，不讓他帶走自己男人，嘴里哭訴道：“軍爺，您不能把我男人帶走啊，我上有五十歲老母，下有半歲的孩子，您把他帶走了，我們家怎么活啊，求求您放了我們吧，我給您磕頭了?！?p> 說著，當著那當兵的面，咚咚咚開始磕頭，聲音清脆，很是用力。
陸芷蘭越看越氣憤，差點起身，還好張明玨拉住了她，卻還是憤憤道：“真是豈有此理！這些當兵的沒一個好東西！人家都要活不下去了還征兵！”
張明玨只是靜靜看著那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作為一個現代人，這樣的場面他看了也難受，心中同樣升起一股無明業(yè)火，但他只能忍著。
現在的形勢，自保尚且困難，哪還敢管這些帶槍的人的事？
那小兵似乎年紀也不大，面對這種事有些犯難，不知如何是好。
這動靜很快引來軍官的注意，只見他踏著黑皮軍靴，大步走了進來，順便掏出了腰間的配槍。
“砰！”
一聲槍響，全場鴉雀無聲。
女人的哭聲也一下子止住了，倒是后面一個老婦人懷里的嬰兒被這槍聲嚇到了，哇哇大哭。
那個被拉著的男人瞪著眼看向自己媳婦，眼睛里流露出不舍。
男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請求：“大人別開槍！我去，我去，小人一定好好當兵，對馮司令忠心耿耿，求大人放過小人媳婦?！?p> 軍官收起往天上開的槍，淡淡道：“這是警告，再鬧事，就地槍斃！”
女人怔怔坐在地上，額頭已經磕出鮮血，但她似乎沒有感覺一般，只是這樣呆看著自己丈夫被帶走。
陸芷蘭眼神兇狠，恨死了那個軍官，張明玨卻長嘆一聲，無可奈何。
軍官掃了一眼周圍，那充滿殺氣的眼神讓這些人都不敢直視，紛紛往后退了退，生怕他又興起，賞自己一顆子彈。
視線很快來到張明玨他們這邊，張明玨狠狠將頭埋在雙腿間，閉上眼，像一個藏在暗處，躲避獅子的獵物。
良久，軍官說話了。
“你，出來?！闭Z氣不重，但不容置疑。
張明玨眉頭緊皺，輕輕抬頭看去，那軍官正指著自己身邊的劉成業(yè)。
劉成業(yè)頓時害怕了，弓著身子哭爹喊娘：“大人！大人！我是個學生，手無縛雞之力，實在拿不起刀槍??！求求您饒了我，別讓我當兵，求您了！”
又臉色媚笑：“大人，我家有錢！而且就在良山縣，您放我回去，我給您錢好不好？很多很多錢！大人我不騙你！他，他倆都可以給我作證?！?p> 說著說著，指了指身邊的張明玨和陸芷蘭。
張明玨瞇著眼睛，眼神不善，挪動了一下屁股，擋在陸芷蘭身前。
陸芷蘭知道張明玨的意圖，心里暗暗感激，同時厭惡看了眼劉成業(yè)。
軍官看了眼張明玨，意思一目了然。
張明玨輕聲道：“我作證，他家確實很有錢，而且就在良山縣?！?p> 張明玨不知道劉成業(yè)家有多少錢，但一路上從他說的只言片語里推測，應該也不少。
劉成業(yè)見他說話，急忙道：“您看，我沒說錯吧？大人，只要您放了我，回去我就跟我父親說，我家的錢就都是您的！”
那軍官哈哈一笑，讓旁邊的士兵帶他下去，然后準備離開。
張明玨和陸芷蘭松了口氣，總算是躲過去了。
可就在這時，劉成業(yè)突然指著張明玨大喊道：“大人！這個人是個道士，從小習武，是個當兵的好料子啊大人，您可不能放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