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陣越來越近,寶生似乎看清了朱丹臣的來勢,下意識縮去連曜后背。連曜心中明白,故意低聲問道:“你不想見他們?”一個“他”字刻意拖長。
寶生抿了抿嘴唇,搖頭道:“不想”?!罢娌幌??”連曜心思忽動,輕輕柔柔擠出這幾個字。寶生被問惱了,薄怒道:“有什么真的假的,不想見便是?!?p> 連曜并不放心上,輕笑道:“問句話都來臭脾氣,你也是的。不想見就鉆進我的斗篷,哪里那么多廢話的!”人馬只有數(shù)步之遙,寶生來不及講究,騰的從連曜后背掀開大氈披風(fēng)縮了進去。
連曜擺了擺大氈,放了垂擺,將寶生整個包圍起來。
“不若我和你做個約定,我答應(yīng)你明日隨我應(yīng)戰(zhàn),但你之后得一直跟著我,不離不棄,怎么樣?!边B曜瞇著眼睛盯著遠處馬上黑衣斗笠之人,悠悠然問道。
寶生憋在里面聽不真切,沒頭沒腦回問了句:“跟著你做什么呀?”連曜眼眉舒緩,輕笑道:“他們到了,先別說話。讓我應(yīng)付完?!?p> “連將軍,我們少主按所議之事帶隊而來,請大人接收并進行整編。”朱丹臣恭恭敬敬稟告道。
連曜笑道:“果然最近吞了不少地盤,才有這樣人強馬壯的陣容?!?p> 朱丹臣素來嚴謹,此時也不多一句話,只是垂首聽領(lǐng)于斗笠人。
連曜也不急,笑咪咪盯著那人。寶生蜷縮在大氈里面,緊張地勒住連曜的腰間,無奈連曜穿著厚鐵甲,寶生只覺得手上濕重,膩膩的巴貼冰涼的甲片。一時各方靜默。
那人似乎等了良久,扔下一句話,終于勒馬回頭大聲道:“我會等著,你的?!辈恢f給誰人聽得。
朱丹臣見那人離開,點頭示意,接下來與趕來的舒安等各營各部的長官交涉說明。
連曜見那一人一馬蕭蕭走遠了,也策馬走開“出來吧,人走遠了?!?p> 寶生掀了出來,向著那人的漸行漸遠的背影出神?!澳闳粝胍?,我立馬趕上去。”連曜壓低了眉尾,似笑非笑的說。
“不去不去?!睂毶鷶[擺手,“這樣也好。各不相見,各不虧欠?!?p> 連曜放慢了馬速,撲哧不屑地笑道:“這話酸的厲害,我聽了不舒服,不相見我明白,不虧欠就不懂了,你欠他什么了?!?p> 寶生諾諾道:“我也不知道欠什么,只是覺得……”連曜向不遠處吹了聲口哨,只見從營地平平滑滑飛來一只大禽,壓著翅膀翹著爪子。
連曜漫不經(jīng)心接了那只金翎鷂子:“別盡說喪氣的話。沒勁的很,我剛才說的你想的怎么樣了?!?p> 寶生見那只金翎鷂子金羽歪歪啄上連曜的手臂,心里癢癢的。連曜輕松柔柔用手指梳理著鳥羽。
“我跟著你干些什么,又是畫圖?”寶生試著將手指點向金翎鷂子的喙尖子,金翎鷂子認生,猛的啄過去。連曜不著痕跡托了鷂子劃了手去“看你會些什么了,畫圖也行,洗衣做飯也好?!?p> 寶生想了想道:“只要明日你肯帶上我,以后的事情再算了?!边B曜道“不要再算,現(xiàn)在說清楚,你要說話算數(shù),不要我費勁兒帶了你,一會又說要跟著你師父跑掉?!?p> 寶生被說中了心事,垂首靜默了半響方道:“父親最后和我說的話是,若是我能離了這里,便直接去金陵舅舅處?!表n云謙的話撞向心頭,寶生含淚繼續(xù)道:“我不想違逆父親的心愿,心里很想念老太太,想去看望她,可我不想投奔住去舅舅家。”
連曜見她哭了,反而不知說什么:“為何不想去?!?p> “舅媽不喜歡我,她也不喜歡我母親?!睂毶沽丝奁?,用別過臉抹了淚。
連曜“吁”了一聲,拉了馬韁小跑起來:“不想去就別去了,回去準備準備明早的事情。你腿腳不利索,抱上我。”
寶生從后面環(huán)繞著連曜的腰際,心里涌起莫名的暖意,馬駒一躍一騰,顛簸的很輕快。沿著小溪流的沙灘上,寶生覺得好像就這樣一直走下也是不錯的。
“記住了,不要偷看,不要亂跑,一直跟著我,切記切記。我自會結(jié)果了那賊人。”連曜扶正了寶生身上的簡易皮革頭盔,又一次叮囑道。
寶生想說:“知道了知道了,都說了不下十次了?!笨墒窃挼阶爝?,終覺得不妥,強行咽下鄭重點了點頭。自己換上面具,穿上甲革,腰上綁好龍牙刀,腿上也換好了藥綁上繃帶和甲板,不用拐杖也挺精神的。可心里還是虛,那片煙霧迷繞的峽谷叢林好似一個黑色的漩渦在腦子里面盤旋打轉(zhuǎn)兒,讓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恐慌。自己要求跟隨是否太過蠻橫胡鬧。
寶生重重咽了口口水,不敢再想下去。連曜瞥了她一眼:“想什么,打退堂鼓了?不想去現(xiàn)在趕快說,我立馬安排人護你留在營地。”
寶生不知為何心頭像壓了一塊大石頭,煩悶不堪,好似千絲萬縷的事情兒像放畫片一樣在眼中滑動,諾諾的說:“我,我,沒說不去?!?p> 連曜低頭湊近仔仔細細觀察了她的臉:“在想什么,第一次上戰(zhàn)場都是這樣,要是怕就咬緊牙關(guān),閉上眼睛就闖過去了。待會兒摟緊我便是?!?p> 說著挽起寶生出了地窩子,抬頭便是一輪滿月,月光清亮皎潔,寒氣撲面而來,寶生見外面蒙查查的黑,一呼氣便被白霧,更覺得心中忐忑。
待人牽過連曜的坐騎,連曜先上,然后拉著寶生也坐好。方開拔到營前集中之地。
只見黑壓壓的一片隊伍,各營各部千總百總都戴上了青銅面罩,乘著月光,形狀詭異跋扈。寶生很想看看連曜是否也戴上了這樣的面罩,可又不好意思蹭過臉去。
連曜簡單訓(xùn)完話,便開始陸續(xù)啟動,數(shù)千的人馬行進的靜默無聲,聽不到絲毫雜亂的聲音。一絲得意的欣慰閃進連曜的眼眸蕩漾。
連曜行走在中部,寶生左右張望了下,蹭到連曜的后背。
連曜不耐煩道:“坐穩(wěn)了,別亂動?!睂毶÷暤?“怎么沒看到我?guī)煾福俊边B曜輕輕“哦”了一聲“她早去了嵣谷另一處隘口埋伏?!?p> 離開安慶草壩,上山的路荒涼且盤旋,這是第二次上山,一路上卻異樣平靜,連曜嗅了嗅四周,卻聞不到任何牲畜的異味。這樣壓抑的行進了一個時辰。連曜揮了揮手,旗手迅速傳令下去,全軍加速前進,兵士幾乎飛跑起來。
連曜壓低聲音道:“扶緊些。我要跑快些,沖上前面的黑龍?zhí)丁!睂毶恢獮楹?,一路上心緒不寧,這時輕輕喚了聲:“連大哥。”聲音溫溫輕輕,像是叮咚的拔中連曜的心弦。
連曜頓時愣住,回頭不知何事。寶生仰頭看去,只見他的微微壓低的側(cè)面在月下眉目如畫,眼中閃亮晶瑩,如春日里還未融化的暖雪,柔和直抵人心。
寶生的心突然就安靜下來,這一刻,任何擾亂神志的的雜念被他湛然若神的氣勢所洗滌,仿佛一汪清泉沖走所有的魍魎。寶生傻傻地握緊連曜的手背“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叫你一聲,看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p> 說完含羞地別過臉去,貼上連曜的后背。連曜心神一顫,但自知此時此刻責(zé)任重大,不敢放肆片刻,瞬間強自鎮(zhèn)定心神,凜然肅顏道:“沒事別亂叫,這地方不安全?!?p> 寶生嗯了聲,卻將他的手握的更緊。
黑龍?zhí)豆幻惶搨?,馬躍上冰面的那一刻,寶生從心底驚嘆起來,從地平面往上看,好似天際的萬鈞雷霆壓著一尾氣勢萬千的黑龍,黑龍尤自翻騰掙扎。四圍裸露的陡峭山石就是萬千尖刀,直插龍尾。
湖面冰層已然凝固堅硬,冰結(jié)蔓延攀爬,緊緊鎖住瀑布泄口,封固原本的木柵。
上了冰湖,連曜傳了信號,部隊緊縮成雙環(huán)形。前鋒騎兵剛想稟告,幾聲細細幽幽的狼哨子在谷內(nèi)翻騰旋動。
連曜心中一緊,暗叫不好,原來一路上都嗅不到狼的味道,這寒氣不僅凍住了水流,也封住了氣味。
數(shù)十只訓(xùn)練有素的黑狼踏著哨音輕巧地從四周的松林跳上湖面,如鬼魅般優(yōu)雅無聲地行走躍動,只有眼中的瑩瑩綠光倒映在凜白的冰層之上。
時值大寒,風(fēng)向勁北,冰面雖然初成,但大隊人馬行走仍要小心,生怕形成冰裂之式。但牲畜行走全無此種顧慮,黑狼挑釁地沿著湖邊向人群逼近,仰頭嘶嗚之時,森森白牙閃爍著金屬的光澤。
突然瞬變之間,首狼以雷電之勢向前猛沖半百米,攛上之際利爪插入前排步兵的喉嚨,一歪頭呲牙間準確咬中喉嚨,后跳之下直直將氣管生生拖出數(shù)米。
其他狼只見看了殺戒,興奮地追逐而上開始襲擊。陣隊迅速應(yīng)變,轉(zhuǎn)變形狀,從雙環(huán)縮成圓環(huán)。
連曜皺眉思索,鴛鴦陣的威力在于最終的火銃陣,若是在平原陸地,火銃的威力不說這幾十條黑畜牲,就最上百條也是殺的平常,但對峙在這冰層之上,火統(tǒng)齊發(fā),振動之聲會引發(fā)冰面破裂。
連曜打了手勢,陣伍壓縮的更緊更小,向狼陣團團碾過去。
寶生被擋在背后,只能向側(cè)面張望,遠遠瞅見岸上的荒石之中有一人立于狼背,若隱若現(xiàn)平行而動。寶生按了按連曜的手背:“連大哥,你看那邊有個怪人?!?
車仔紅茶李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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