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長安來人

　　如意側(cè)著頭看著林成海有些倉皇慌張的背影，略有不解，但也只當(dāng)是他今日的行為失常而已，接著哼著小曲向錢家的方向走去。

　　錢家的家院不大，雖然隨著這幾年錢家的絲綢生意有所發(fā)展，亦算得上是劍閣的大戶人家，但是錢家的家墻院落還是同十幾年前一般模樣，倒不是錢錦程摳門，而是錢家人習(xí)慣了從前那種小家安定的生活。說起來錢錦程當(dāng)年從狀元書生棄文從商，也只是為了能讓自家人能過上富足的生活，如今多了財富，也不過是多增添了幾名傭人而已。

　　斜暉脈脈，映照著如意翩飛的紅色身影，如意飛快地跑進(jìn)了自家的家門，喊道：“娘親，如意帶了杜姨做的最好吃的桂花糕回來哦！”

　　拎著桂花糕進(jìn)進(jìn)出出跑了幾趟，都沒有看見玉娘，如意探著腦袋問著正在院子里忙活著的張媽，“張姨，您有沒有看到我的娘親??？”

　　“小姐，你悠著點，姑娘家要有個姑娘家的樣子啊，夫人中午的時候出去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快回來了?！痹谠鹤永锎蚶斫鹁盏膹垕尶粗缫鈦韥砘鼗叵耧L(fēng)一般，一點也不沉穩(wěn)嫻靜，就忍不住念叨。

　　如意被張媽一數(shù)落，“嘿嘿”的干笑了兩聲，雖然張媽也是看著如意從小長到大的，但是每每對如意這不夠穩(wěn)重的個性都要念叨上許久，時間一久，如意也就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全然不當(dāng)回事了。

　　“娘親出去干嘛了？我在趙家沒有遇到她呀？”如意思忖，玉娘平常是不太愛出門閑逛的，一般情況下都是約了趙君顧的娘親杜姨一起的時候，才愛到處東走走西看看的。

　　“如意小姐，你怎么又去趙府了！張媽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啦，姑娘家要矜持，矜持啦，你這么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像什么話！”張媽一聽如意又到趙府去了，就更加耐不住想要數(shù)落如意的心思，立起手中的鏟子，雙手搭在其上，苦口婆心地勸導(dǎo)著一心撲在趙君顧身上的如意。

　　“張姨，什么叫做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嘛……”如意的一雙小手背在身后，低著頭支支吾吾的說道，打包著桂花糕的包裹外面那層布，已經(jīng)讓如意攪來攪去的手指扭出了許多褶子。

　　“算啦，張媽也不多說你了，你先進(jìn)屋等著夫人吧，張媽我先把這片金菊打理好，快去吧?！睆垕屢膊蝗绦目吹萌缫膺@副委屈的小媳婦兒樣，把如意攆進(jìn)了屋子，又重新開始整理院子里的金菊。

　　“夫人，您回來了，剛剛?cè)缫庑〗阏夷??！比缫鈩傇谖堇镒虏痪?，就聽見了張媽的聲音?p>　　“嗯，張媽您幫他安排個房間，我一會去找如意?！边@個呢，自然就是娘親沈玉的聲音了。

　　“娘親，你回來啦！”如意坐不住，就探出去腦袋一瞧，只見在沈玉旁邊站著的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公子哥，二十多歲的模樣，朗眉星目，漫帶疏狂。

　　這一天，錢家來了一個客人。

　　“這位公子是……”如意跑到玉娘的身邊，挽著玉娘的胳膊，側(cè)著身子問道。

　　“如意表妹，我是你表哥，沈易喬?！惫痈绲淖燧p微地彎起一個弧度，雙手交疊向前一作揖，給了如意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拜禮。

　　如意被沈易喬鄭重其事的行為弄得只能用手足無措來形容，連忙把雙手疊放在腰間，微微屈膝，回了一個不像樣的拜禮，“表……表哥，如意這廂，”如意一時忘記了接下來該說些啥，劍閣人民都比較隨意，一般人家也不講究這些禮節(jié)的，所以如意甚為不熟悉這一整套流程，頓了頓，清了清嗓子，“呃……如意這廂有禮了……”

　　沈易喬看著如意別扭的動作，實在是忍不住想笑的心思，只好微微側(cè)開身子，留給如意一個側(cè)臉，說道：“表妹你多禮了。”

　　如意隱隱有看到沈易喬側(cè)身之前咬牙憋笑的神情，不禁在心里腹誹，呵，你這個表哥真會說話，我也不愛做這些勞什子繁文縟節(jié)的，明明是老兄你先開的頭，給了我一個如此正是的拜禮，我要是不回一個，豈不是顯得我太沒禮貌了嗎！

　　“你們表兄妹就別客套來客套去的了，都是一家人，不需要如此見外的?！庇衲飵е艘积R進(jìn)了大廳，如意則在后面，時不時地斜著眼打量著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的表哥。娘親幾乎不說沈家的事，只在小時候告訴過如意，她還有外婆舅舅姨娘這些親戚，如意從來沒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所以對這突然冒出來的與自己有著血脈聯(lián)系的表哥，還是甚為好奇的。

　　進(jìn)了大廳，如意先是過去把從趙家?guī)Щ貋淼墓鸹ǜ饨唤o了玉娘，說道：“娘，這是杜姨做的桂花糕哦！”如意打開了包裹，桂花糕的香氣四溢，在場的人都為桂花糕的香氣勾起了饞蟲。

　　“什么東西這么香？”錢錦程的聲音也從大廳外面響起，隨后邁進(jìn)了廳中，見廳中除了沈玉如意母女，還有一人，也開口問道：“這是？”

　　“錦程，這是我大哥沈琰的兒子，沈易喬?！庇衲锢^錢錦程的袖子，對錢錦程說道，臉上溫柔地漾著笑容。

　　“原來如此?。　卞X錦程聞言倒是似有喟然長嘆之意，“其實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已經(jīng)無所謂了?！卞X錦程的這句話，除了玉娘，沈易喬是一知半解，如意呢是完全不知所云。

　　“爹爹，我今天在趙家?guī)Щ貋砹硕乓套龅墓鸹ǜ馀?！”如意看大家神色都有那么一分沉重的味道，就趕緊把大家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桂花糕上來。

　　“怪不得呢，我說老遠(yuǎn)就聞到了桂花香。”錢錦程接過如意遞過來的桂花糕，又摸了摸如意的頭，笑著說：“丫頭，你成天去趙家，也不怕把趙家的門檻踩壞了?！?p>　　“爹！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嘛，以后女兒要是嫁給了君哥哥，他家的門檻我不也得天天踩么？”如意回到家中先是被張媽嘮叨了一陣子，現(xiàn)在自家親爹也拆臺取笑自個兒，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伸手奪過了剛放入錢錦程手中的桂花糕，“哼，不給你吃了！”

　　沈易喬在一旁看著如意的一舉一動，眉梢一抽，自己小姑姑的的這個女兒，比起嫻靜的容華來，簡直就是個活寶，看來來劍閣的日子，也不會太過無聊。

　　“好啦，你們父女見天的鬧騰，錦程你也是的，怎么還像個小伙子一樣，鬧騰起自家閨女來了。”玉娘看著像兩個小孩子一樣的父女，不住地?fù)u頭，但是笑容里卻是掩不住的幸福。

　　這樣的場景讓沈易喬看了卻有些失落和難為情，和自己最親近的人只有奶奶。娘生下自己不久后就去世了，爹呢，從小到大都不知道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整天只會對著那些詩詞書畫，童年的時光是寂寞的，少年的時光是隱忍的，現(xiàn)在的時光更是沉重的，沈家偌大的家業(yè)扛在肩上，再怎樣難耐難熬，也只能咬落牙齒和血吞。

　　玉娘注意到一旁沈易喬的神色不對，拉了拉錢錦程，兩人相處多年，一個眼神，自然是能心領(lǐng)神會，錢錦程便說道：“你們表兄妹也未曾見過面，應(yīng)該多聊聊相互了解一下，易喬你會在劍閣這邊呆上多久？”

　　“大概會有兩三個月左右吧?！鄙蛞讍桃布皶r從自傷的情緒中脫身出來，回答前進(jìn)程的問題。

　　“那你就住在如意哥哥的房間吧?！卞X錦程將安排說出了口。

　　“如意的哥哥？”沈易喬來了錢家也沒見過別人，就問出心中所想。

　　“嗯，如意還有一個哥哥的，叫如心，如心自從十一歲那年掉入冰下失蹤之后，那房間就一直空著?！庇衲镎f起這件事，眼眶還是微微地有些濕潤。

　　“還請姑姑姑父節(jié)哀?！鄙蛞讍桃娞岬饺缫獾母绺?，觸及了錢家人的傷心事，便出聲安慰。

　　“唉，也這么多年了，沒什么哀不哀的了，當(dāng)時下河打撈的人也未找到尸骨，我們只當(dāng)他被人救了，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這么想心里也會感覺好受些?！庇衲锷裆幻鞯匦α诵Γ峙牧伺纳蛞讍痰募绨?，“易喬你也別想太多了，我們先去整理下如心的房間，你和如意先聊著?！?p>　　目送著錢錦程和沈玉出了大廳，如意將手中的桂花糕又放回到桌子上，撿了一張椅子倚坐下，睜大一雙桃花，向沈易喬問道：“你住在哪里？”

　　“帝都長安?！鄙蛞讍桃膊豢蜌獾卦谌缫膺吷系囊巫由献隆?p>　　“長安啊，長相思，在長安。絡(luò)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云端！長安的美人都如花似玉么？”如意想起這樣的一首詩歌，支著頭側(cè)目問沈易喬。

　　“美人是有，不過基本上都是皇帝陛下的六宮粉黛了?！鄙蛞讍痰故潜蝗缫庋鄄鬓D(zhuǎn)的模樣逗笑，也回了句不著邊際話。之后兩人又閑扯了許久，都是一些關(guān)于長安和劍閣風(fēng)土人情的閑話，談笑得也很愉快，絲毫沒有想象中會有的那種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