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二在紫霞洞偶遇了一場古帝魂從業(yè)資格證的面試，他看到主辦方是漢儒，于是乎要了一馬扎就在場外坐下了。等候區(qū)的古帝魂也有和他認(rèn)識的，不免寒暄一番。
“二郎子好，今日是來觀風(fēng)的？”
“昭烈帝少見，您別緊張，我就隨便聽聽?！?p> 昭烈帝剛想和杜二再說上幾句，一個明朝衣冠就在杜二另一邊的空位上坐下了。
“喲，這不是杜征南的同族嘛，既然見面了就是緣分，等考完了來首陽陵吃飯?！?p> “這是哪位古帝魂，沒記錯的話，咱們沒見過?！?p> “是晉武帝，去年剛歷劫回來，這次就是來考?xì)w位證明的?！闭蚜艺f完就和晉武帝相互行了同輩禮，正好叫到號就進(jìn)了七殺考場。
“哪個考場??？”
“開陽增一號?！?p> “那是林娘子主場，這我就幫不上您了?！?p> “本來也不為這個。就朕和杜征南的交情怕是比小郎子你還深哩！”
“這話倒不錯。我一唐朝人上哪兒去見他一個晉朝祖宗？多承陛下看顧，我輩后人到底是享了些余蔭，也不枉相知一場?！?p> “小郎子快別那么說。后來的事，朕已經(jīng)聽那些小的講過了……世事多變，不提他了。終究是朕的子孫負(fù)了卿家?！?p> “這也怪不著您。自古以來，有則天皇帝就會有明皇。我生不逢天后，也是命。您在位時，不也沒趕得上見著魏文帝嗎?，F(xiàn)在，不也同一個墳頭吃飯，說什么負(fù)不負(fù)的。生前已定，身后何苦畫地為牢。”
晉武帝沒有再說話，看著快排到自己了就起身和杜二作別，親自去考場外排隊候著了。
杜二沒有去首陽陵吃飯。諸葛武侯和昭烈帝都不在，廟里是杜二代理坐鎮(zhèn)。他留宿武侯祠的時候正好孝懷帝在廟里，晉文帝來吃飯。飯桌上，杜二突然想起了晉武帝的考試，就問了他父親晉文帝。晉文帝夾了一筷子烤牛心在孝懷帝的碗里，又親自給杜二續(xù)了大碗。在那之后，杜鵑叫了四聲，晉文帝整了整自己頭上的儒巾，念了一句明儒的詩“榮華我已知莊夢。”，就拿著自己帶來的竹筷子去外面樹上和老猿比劍去了。
晉文帝最近一次歸位以后深居簡出，他一次也沒有回過首陽陵，總是在孝懷帝的廟里住著，有時在武侯祠吃飯，諸葛武侯不在的時候也幫昭烈帝送快遞。鬼們都不知道這個古帝魂究竟是在輪回轉(zhuǎn)世的時候磕壞了腦殼，還是在天庭觀禮的時候砸錯了核桃，總之現(xiàn)在，當(dāng)朝的趙官家佶把“司馬昭”三個字寫在了散仙的名錄上，保留“晉文帝”這個古帝魂的神位但不再聽地府的號令。
晉文帝依然是晉文帝，孝懷帝還是叫他“子上”這個第一次為人的時候的字。宋朝的時候，晉文帝私自下凡過一次，那時候宋太祖已經(jīng)得了天下。還未踐祚的宋太宗帶著錘子來看他大哥，沒一會兒就回去了。出于好奇，晉文帝進(jìn)了寢宮想看看即將要和他成為地府同僚的宋太祖，由于技術(shù)問題就現(xiàn)了真身。
一般來說，這種青天白日見了鬼的場景下，身為人類的一方必需得受到驚嚇。可是這位趙匡胤曾經(jīng)用自個兒的腦門兒磕碎了人城門，這就已經(jīng)不怎么像人類了。他看了看晉文帝，估摸著對方差不多三十多點(diǎn)兒的樣子按理說是個后生，但這一頭一嘴白透了的須發(fā)大概還是比自個兒大幾歲的，于是掙扎著坐起來抱了個拳，喊一聲“老哥哥”，就把晉文帝一古帝魂給嚇著了。
等晉文帝緩過勁兒來的時候，趙匡胤正試圖用他兄弟光義落下的錘子砸個核桃吃。晉文帝隨手拿了兩個放手心里一捏就碎了。是臨安的紙皮核桃，當(dāng)時跟著子孫在吳看到過的。只這個，趙匡胤敬晉文帝是條好漢，扯著他原地結(jié)拜。晉文帝拗不過他，只能聽他著人去叫光義回來認(rèn)哥哥。
光義在御花園里隨便耍耍，突然想起了他的錘子落他大哥宮里了，正往回走的時候撞著了趙匡胤派來的女官。他跟著女官進(jìn)了折了一梁還依然堅持不倒的宮殿里，就看見他親哥哥向他招了招手，要他來拜新結(jié)拜的司馬哥哥。光義環(huán)顧四周，在是俺大哥哥的寢宮沒錯了?？茨谴罅?，上回就說要修，這會兒被俺哥哥一通罵回去到底是不肯修。
俺的親哥哥在床上坐著，兩旁的女官也沒叫進(jìn)來。這屋里就俺弟兄兩個，哪里來的什么司馬哥哥！看著他大哥哥勢在必行的樣子，光義不敢說，他望著趙匡胤指的方向?qū)χ諝獍萘巳荩辛寺暋八抉R哥哥”，也就遂了趙匡胤的意。桌上擺了三個碗，弟兄幾個喝著，趙匡胤突然講了個三馬共槽的漢朝說話，第三個沒人的碗也見了底。
當(dāng)晚，趙匡胤所在的寢宮轟然倒塌，光義終究是摸了把核桃就忘了他的錘子。趙匡胤成了宋太祖，撿到光義的錘子的女官也銷聲匿跡。晉文帝看著宮室成頹垣，感慨著和他生前一般摸樣，突然就思了凡，但終究是古帝魂，不敢擅專。
時過境遷，宋太祖當(dāng)朝，執(zhí)掌天庭。晉文帝郁結(jié)于心，自北宋一游整整六百年不曾出過自己的地宮，只在首陽陵修煉。司馬宣王看著心有戚戚，就給魏文帝寫了信。魏文帝約了古帝魂們望鄉(xiāng)臺一聚，姜伯約作東，聚餐連詩。晉文帝應(yīng)邀到了劍閣，在昭烈帝的迎接下登上了劍閣望鄉(xiāng)臺，結(jié)束了宅居。
席上，諸葛武侯建議晉文帝去輪回轉(zhuǎn)世，一個古帝魂如果有什么想不開，重新歸位一場就好了，不行就多歷幾次劫。正巧，他諸葛亮剛問天庭當(dāng)朝的趙官家匡胤討了一個古帝魂歷劫名額，僅限晉文帝專用，具體日期是人類時間的八年以后。就這樣，晉文帝托生為人，是明朝，一位姓袁氏讀書人家的子弟。
自那以后，司馬宣王購買了季漢出品的便攜式三生水鏡，首陽陵里的司馬氏古帝魂們每天天一黑就鬼手一面看直播，從出生起到他以“袁崇煥”這個大名行世，每晚的睡顏都不曾錯過。
袁崇煥死了，被凌遲處死的。曹鬼王還是人類的時候曾經(jīng)夢到過三馬共曹，后世的儒生說那是司馬宣王父子三人篡奪了曹魏，曹鬼王放在枕頭底下的刀也為防著枕邊人，畢竟對于古帝魂來說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曹鬼王對此不置可否，他知道馬是曹，三馬就是他曹氏父子三人，終究是吃了文學(xué)這個槽子里的草，那刀子是用來裁紙的，只也沒人敢信他的。
韶關(guān)的五匹馬迎接過紫微星，也迎接過文生公子，仙人的馬到了袁督師夢里就是那絕命的繩索。人間的一把刀裂了兩晉古帝魂們一共十四面三生水鏡，碎成千萬片落入長河，猶如點(diǎn)點(diǎn)繁星灑入銀漢。湘江的紅葉染上了三閭氏的白衣，宋三郎的滿江紅也被岳武穆唱去了。
十三位司馬氏的古帝魂歷劫去了，投在揚(yáng)州、嘉定等地的讀書人家，為著故國的山河贖那前世里的罪孽。晉文帝回來的時候，首陽陵里只剩下司馬宣王失去了身后人該有的盛年容貌，風(fēng)燭殘年竟也又已是垂垂老矣。
“兒啊，你過來。”
沒有鬼或仙知道晉文帝托生為誰，也不知是什么機(jī)緣他竟然成了散仙但還可以是古帝魂。唯一確定的是，袁崇煥不再是袁崇煥，歸位的僅僅是晉文帝。對于朱明王朝來說，錯了的事不該存在，人也是錯的。正如司馬宣王再度歸位以后，永劫不復(fù)的十三位晉朝古帝魂那樣，是非成敗皆是史官一支筆，遠(yuǎn)不如《三國志演義》來得忠君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