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了結?
他們有何德何能跟白芝這個依附者做了斷,憑他們手上那幾把土槍嗎?
方紹心里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面具下,白芝的眼睛微微瞇起來。
她能感受到這些人對她的畏懼絲毫沒有減弱,但現(xiàn)在卻站了出來,還用那些個怪模怪樣的土槍指著她。
明明手抖得連槍都快端不住了,但卻沒有一個人退卻,都用那種固執(zhí)而決然的眼神注視著她。
她思考片刻,突然笑了笑,沖領頭的那個人,輕輕地開口道:“怎么,村長,您終于受不住了,打算用這種方式自殺了?”
原來那人就是千門御村的村長。
只見他抖動著嘴唇,雖然站得筆直,但一看就是在強裝鎮(zhèn)定,顫巍巍的聲音也泄露了他的恐懼:“白芝,這是你和我們村里人的恩怨,有什么話你跟我說,你不要傷害外面的人!”
聞言,白芝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不覺得你說這話特別天真嗎?”
“就算、就算天真,我也要說?!贝彘L狠狠喘了幾口氣,似乎是在心里給自己加油打氣,只要泄了一點點氣,他可能就無法把下面的話說出口了。
“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不是妖怪,你只是生病了?!?p> “……”白芝的微笑僵在了臉上,她一言不發(fā),目光沉沉地注視著他們。
“之前的事情,是我們不對,”那村長親口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但立刻辯解道,“但是,我們也不知道,從來都沒人告訴我們世界上還有這種病,如果我們提前能知道的話,我想……”
村長露出一個徒然的笑容:“我想,大家一定會愿意給你治療的。”
但此時,縱使他有千般覺悟,也為時已晚,怪物已經(jīng)誕生,是由整個村莊的人心所催生的怪物,現(xiàn)在,她將要反噬這個村莊。
所以村長的笑容才顯得如此徒勞。
白芝一直靜靜地聽著,這時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如果你是想用這點蒼白的言語感化我,那我奉勸你別白費力氣了?!?p> 十多年的怨氣,如果僅憑幾句話就能化解的話,世界上就不會再出現(xiàn)那么多的紛亂與戰(zhàn)爭了。
村長顯然也很清楚這點,他搖了搖頭,道:“不,你誤會了,就像那位小哥說的,他告訴我們真相,只是不想讓我們繼續(xù)蠢下去,我現(xiàn)在對你說這些話,并不是想求你原諒,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的想法而已。”
小山坡上,方紹坐在草地上,一邊感受著力氣正在一點一點回到身體中,一邊注視著村莊里兩方人的對峙,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村長的這番話,落到已經(jīng)瘋狂的白芝耳中,只會起到適得其反的作用,他不會不知道。
他的神情、目光和語氣中,有著太多決絕的態(tài)度。
這是只有打定了主意、要與絕對強于自己的對手拼命的人才會有的態(tài)度。
“你們看那!”正聚精會神盯著狙擊鏡的林宵低聲叫道,手指向一個方向。
方紹與蘇印風順著看過去,兩方人對峙的地方是在村長家的后院,與村子的主要街路隔了一排屋子,所以白芝并沒有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村子里已經(jīng)多了數(shù)十個人影。
應該就是地窖里的那些人,看來地窖可能有其他的出入口,就算沒有,三個月的時間也能挖出來一個。
總之,這些人繞過了戰(zhàn)場,出現(xiàn)在了村子里,大部分人正躡手躡腳地向村口移動,這群人里多是婦女和老人,以及所有的孩童。
“他們這是要逃嗎?”方紹不禁想到。
平常白芝看得很嚴,他們找不到機會,但很可能也做了些努力,比如挖了一條暗道,畢竟能活著誰愿意死呢?
而今晚,白芝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方紹一行吸引住了,他們才得以實施這個逃跑計劃。
但村長和那些村民們突然出現(xiàn)在白芝面前,又是為什么?
他們大可跟隨其他人一起逃走。
“嗯?”方紹目光一瞥,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特的現(xiàn)象,“這又是在干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要逃走,有四五個青年留了下來,他們從每家每戶的院子里搬來了草垛,堆在村長家門口,又往上面灑了些什么液體。
方紹在空氣中嗅了嗅,目光當即一凜。
居然是酒。
后院里,對峙依然在持續(xù)。
白芝的眼神冰冷到了極點,村長那番話,不僅沒有對她產(chǎn)生些許安慰,反而在她已經(jīng)扭曲的心靈上又添了把火,越來越激怒了她。
她厲聲道:“什么叫只是想讓我知道?難道我之前還誤解了你們嗎?那些惡心、骯臟的話,難道不是從你們嘴里說出來的嗎!”
“呆子、丑八怪、吸血鬼、賤女人!”白芝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嘴里冒出的詞一個比一個難聽,“你就不應該出生,你就該去死!這些難道不是你們說的嗎!”
村長微微低下了頭,聽著白芝歇斯底里地尖叫著:“但是我活下來了,我活得好好的!現(xiàn)在該輪到你們?nèi)ニ懒?!?p> “我就是因為這個才站在這里的,”村長突然也提高了聲音,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我是村長,我不能看著我的村民們?nèi)ニ溃∵€有、還有小孩子在,只要他們還活著,千門御村就不會消滅!”
“就算不住在這里了也沒關系,他們會去山下、去城里,去可以治療這種怪病的地方,如果再有人得這種病,他們也不會走上你的老路!”
山坡上的三人全部呆住了。
林宵之前說過,越是封閉的地方,戀鄉(xiāng)情結越是嚴重,就算天塌下來他們也不愿離開世世代代生活的家鄉(xiāng)。
即便這個家鄉(xiāng)偏遠、貧窮、落后、愚昧。
但現(xiàn)在,在這個極端的狀況下,村長代表全村人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們要離開這深山,主動去接受外面的世界、外面的文明,為了不再誕生白芝這樣的悲劇。
接受新的東西,這個對外面的人來說十分簡單的事情,卻是他們極其艱難的一步。
現(xiàn)在,前進的腳步已經(jīng)邁了出去,又怎會在這個時候退卻?
村長說完了那句話,就突然抬了抬槍口,沖白芝射出了子彈。
但他的雙手其實一直在顫抖,從未停下來過,這顆子彈完完全全射偏了,但他馬上又開了第二槍、第三槍……
他身后的村民們也接二連三地開槍了,但土槍的準頭實在難看,怎么會難倒白芝一個改造人?只見白芝肩上的兩條白紗招展開來,像一對潔白的羽翼,她腳尖點地,騰空而起,直取村長的喉嚨。
可能是因為村長那番話徹底激怒了她,她感到不親自殺了他難解自己的心頭之恨。
又或是覺得沒必要把權能之力用在這等人身上,總之,這是今夜的戰(zhàn)斗開始之后,白芝第一次真正出手。
“漂亮!”看到這一幕,方紹忍不住喝了一聲彩,搖搖晃晃想要站起來。
只要能逼白芝出手,就不能再給她機會制造毒物了,跟他拼近戰(zhàn),白芝只有死路一條。
林宵卻拽住了他:“別著急,情況好像還有變化!”
只見村長看到從天上襲來的白衣颯颯的女惡魔,卻像膽寒了一般,居然把土槍往地上一拋,扭頭就往旁邊的小樓里跑。
白芝在后面大笑著狂追:“哈哈,怎么跑了?放了這么多豪言壯語,現(xiàn)在卻連直視我的膽量都沒有了嗎?!”
她從天而降,雙腳結結實實地踹在了村長的后背上。
村長雖然正值壯年,被這一踹,身體也直接騰空而起,整個人摔在了虛掩的木門上。
“轟”本來就不怎么結實的木門應聲而倒,塵霧騰飛中,村長頭朝下趴在已經(jīng)七分五裂的木門上,痛苦地咳嗽了兩聲,沒有絲毫停留,就立刻爬了起來,一頭沖進了屋內(nèi)。
這第一間屋子是廚房,村長腳步不停,從墻上的一道小門中飛身鉆了過去。
白芝緊追而去,她的兩條白紗翻飛起舞,一番胡亂攪動下來,廚房里所有的鍋碗瓢盆全部被打翻在地,甚至連屋頂?shù)臋M梁都被白紗頂端的尖針刮出一道道印痕。
直到支撐房屋的木柱子被白紗攔腰折斷,整個房間的屋頂“嘩啦”一下垮塌下來,而白芝早已進入了里屋。
她追上他的時候,村長正準備打開客廳的大門,白芝冷笑著飛掠過去,直接用白紗纏住了他的身子,將他摁在地上。
沒想到已經(jīng)走投無路的村長卻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你中計了!”
“什……”白芝只說了一個字,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就徹底打斷了她的思路。
客廳的大門突然由外向里被狠狠推倒在地,而門口,已經(jīng)堆起了將近一人高的茅草,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
此時,茅草堆正在燃燒。
熊熊烈火徹底把門口堵死了,而更嚴重的是,這個小樓全部都是由木頭搭建起的骨架,云霧山又不多雨,木頭十分干燥,一見著明火,燃燒得非常迅速。
“哈哈哈,白芝,跟我一起死在這里吧!”村長也瘋狂起來了,轉而抱住了白芝的腿,把她死死禁錮在原地。
“混蛋、混蛋!”白芝一邊罵一邊奮力踢著腿,她畢竟不是專攻戰(zhàn)斗的改造人,雖然提升了一些力量,但程度十分有限,跟一個成年男性差不太多。
所以她一時半會兒根本擺脫不了禁錮。
而身后,他們的來路,居然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應該是留在外面的那幾個村民干的,他們這是想要把她活活困死在里面!
被幾個迂腐、愚蠢的村民算計,白芝氣得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一邊繼續(xù)踹著村長,一邊吼道:“南旭,你這個混蛋,快來救我!”
先不說她的吼聲能不能傳出去,南旭巴不得她早點死,怎么可能出手相救?
天花板上開始持續(xù)不斷地掉落著帶著火星的木頭,一開始只是碎屑,幾秒種后,大塊大塊的木板也開始掉落下來。
“哈哈哈,別白費力氣了,你和我,今天都要死在這里!為我們的錯贖罪!”村長突然猛地一用力,直接把白芝撲倒在地,剛好撲在一塊燃燒的木板上。
火焰迅速點燃了白芝的那身紗衣,她尖叫起來,瘋狂拍打著雙手,想要撲滅身上的火。
但村長死死抱住了她的腰身,讓她根本掙扎不能。
于是她把惡狠狠的目光投向了村長:“你想死?好,我會讓你用最痛苦的方法去死!”
村長直視著她的目光,抱著她的手從沒停止過發(fā)抖,他早已做好了覺悟。
小山坡上,明明是他的主場卻一直觀戰(zhàn)至今的方紹,終于看不下去了,身上的力氣已經(jīng)恢復了三成,于是他躍下小山坡,飛奔進了村莊。
燃燒的小樓前,站了不少人,有南旭、伊索索,還有那些村民,剛才就是他們又在后門放了把火,把白芝的退路也堵死了。
看到方紹匆匆趕來,南旭憂心忡忡地向他一點頭,算是打招呼。
“能燒死她嗎?”方紹也抬頭看著沖天的烈焰。
“不好說,”南旭低聲道,“白芝是輔助型改造人,有治療手段,能不能燒死她得看運氣?!?p> “戰(zhàn)場上可不能憑運氣定勝負,還是早做打算,”方紹搖搖頭,看了他一眼:“白芝是在你身上哪里種下毒蠱的?”
聞言,南旭解下衣服,掀開上衣,展露出腹部。
在他肚臍眼上方,有一個很明顯的突起,正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蟲子形狀。
“這蠱蟲平常是沒有毒的,但它體內(nèi)有毒腺,可以噴出毒液?!?p> “這么淺?”方紹微微一怔,“你就不能把它挖出來嗎?”
南旭苦笑著說:“如果這么簡單就能解決,那就好了,這蠱蟲是專門在皮下組織潛伏的蠱,我挖出來了,在這深山老林里,怎么止血?這可不是小傷,白芝難道還會給我治療嗎?而且蠱蟲一旦死亡或者脫離身體,她立刻就會察覺到,根本跑不掉的?!?p> 方紹瞇起眼睛,看著那處突起上密密麻麻的紅、藍光點,冷笑了一聲:“它有毒腺是吧?那就把它的毒腺摘除掉,不就行了?”
南旭:“……?”
方紹突然出手,用指甲在他腹部淺淺劃了一下。
一道傷口瞬間就形成了,雖然很淺,但還是滲出了血絲。
南旭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叫了一聲,而蠱蟲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立刻就要跑,方紹眼疾手快地隔著皮膚捏住了它,心里默念了一聲:“災厄。”
手指稍微一用力,血液從傷口中流了出來,同時還有一個米粒大小的黑色東西也一并掉落了出來。
正是那蠱蟲的毒腺。
方紹用“災厄”把毒腺完好無損地剝離下來,那一捏之下,又讓蠱蟲張開了嘴,把毒腺吐了出來。
方紹用手托著毒腺,隨手扔到了草叢里。
“這……”南旭傻眼了,甚至都忘了給傷口止血。
“好了,你安全了,”方紹拍了拍手,把手上的血擦掉,“蠱蟲沒有死,也沒有脫離你的身體,如果白芝活下來了,之后的事情還要靠你,還記得我們的計劃嗎?”
南旭下意識地點點頭,方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很好,別站在這里了,離我們遠點,讓她看到了該起疑了?!?p> 他幫南旭拔下了心中最大的那根刺,這之后南旭一定會更加毫無顧慮、盡心盡力地為他做事。
他根本不相信這場大火能燒死白芝,村民們計劃得很好,但終究小看了依附者和改造人。
正想到這里,小樓里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