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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不系舟

第四十四章 墨海棠生

半月不系舟 悅因音 3932 2021-12-31 00:00:00

  棠生乃一介書生,家境貧寒,艱難度日,沒有買書的閑錢,因?qū)懙囊皇趾米?,?jīng)常為達官顯貴之家代筆,擬寫請?zhí)β?lián)一類,換得幾文錢銀維持生計。時間長了,人家也大都愿意把書借給他讀,如期歸還即可。棠生得到書后,總是如饑似渴,朝夕不顧地認真揣摩著上面的道義。

  棠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神采奕奕,不過他素日總佩戴著一條墨綠色的抹額。因為要遮蓋額間綠色的奇異胎記,七瓣花印記。好端端一個男兒,生來額間長出一朵“花”來,若不隱蔽,必遭非議,且時常會泛一道綠光出來,更是煞人眼。

  一日,棠生引得了一位叫“墨?!钡拇蠊僮⒁?,墨海大人三十又幾,比棠生大十余歲左右。墨海見棠生雖生活貧苦,卻透著一顆大志之心,心中生出幾分敬重欣賞之意。

  墨海資助貧苦的棠生,讓他堅持學業(yè),繼續(xù)苦讀三載,參加科考。

  棠生果不負墨海大人的期望,一考便中了進士,做了官。墨海大人將棠生收入自己麾下,各方面都讓棠生學著做,打理事務,只是涉獵甚廣,卻都不得精通,過了很久仍是平平無奇,才志不展。

  但墨海卻對他頗為欣賞,繼續(xù)用他的廣延方式栽培棠生,以讓他盡快成為自己陣營中的強有之力。

  棠生體恤百姓,深諳民眾疾苦,為民申冤,做了不少善舉,很受當?shù)匾粠О傩論泶鳌?p>  待棠生漸漸羽翼豐滿,升了高職時,遭到墨海身邊一羽人的嫉恨,有一阮姓奸人看不過去,讒言加害之。這日正是他被墨海大人的手下抓起來嚴刑拷打之時。

  “棠生,沒想到你竟也是個忘恩負義之徒,本大人當初真是看走眼了!”墨海大人怒道。

  “大人,我沒有!”棠生辯解道。

  “這上面白紙黑字,還有你的官印,此刻還要狡辯么?”墨海大人拿出一紙信箋說道。

  “我也不知啊,不是我做的,大人您信我??!”棠生道。

  “信你!再信你,恐怕本大人的腦袋也不保了!你竟敢貪污朝廷派發(fā)的賑災餉銀,你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這是要陷我于不義??!你說,我是不是當初太仁慈了,養(yǎng)了你這廝大奸大惡之徒!”墨海大人道。

  “大人,我百口莫辯啊,有人陷害于我,此人居心叵測,恐怕下一步將會對您不利??!”棠生道。

  “我看對我最不利的,就是繼續(xù)留著你在我身邊!”墨海大人道。

  墨海大人急于撇清與棠生的關系。

  “大人,您聽我一言,現(xiàn)在府上必有奸人暗暗蟄伏著,您可定要留心明察秋毫??!”棠生道。

  “哼!休要搞我的墨府上下人心惶惶的,來人,將棠生扣押起來,給我狠狠打,直到他畫押認罪為止?!蹦4笕说馈?p>  “大人!大人!”棠生嘶喊著,被一群衙役強行拖了出去。

  棠生被衙役死命拷打,拒不認罪。三日后,棠生被帶走囚于牢籠,游街示眾,然后送往上一級府衙審理此案。

  街上的看客百姓們圍擁著,交頭接耳,左右議論。

  “沒想到我們一向敬重的棠生大人竟然是如此偽善之人,那可是賑災的錢啊,再貪也不能貪這救命錢??!哼,真是個沒有底線的大貪官!”

  “是啊,虧得我們還一直感激他為大家做了許些好事,敢情只是為了遮蔽他丑惡之行的伎倆啊,我呸!”

  “看人家墨海大人,那才是真正的好官呀,大義凜然,斷然不會同棠生這樣的小人為伍的!”

  “聽說這棠生出生平寒,可能是窮怕了吧,見了大錢就收不住了!”

  “哼,那可是賑災的錢啊,多少人等著它救命啊!死一百次都不虧!”

  “狗官!狗官!”

  此起彼伏的一陣陣聲討咒罵聲,喚醒了暈死過去的棠生。呆在囚籠里的棠生呆望著左右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們嘴里皆振振有詞地對他口吐著“芬芳”。

  有人朝棠生扔過來一顆石頭,被一旁的衙役擋著了。

  “來人,把那扔石子的人抓起來!不得擾亂秩序!”一衙役大哥喊道。

  大家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再無處宣泄,只能加重對牢籠里囚禁的犯人的辱罵斥責聲。

  棠生看著這些往日他幫助過的人此刻也在同旁人一起咒罵他,心中不由生起幾絲寒意與無奈。

  就這樣,棠生被押解到了下一處更高級的府衙,等候?qū)徖碇巫铩?p>  三月后,有人給墨海大人送上一封密函,墨海揪出了府內(nèi)一直搗鬼的奸邪小人。

  棠生也被無罪釋放,重歸故里。

  表面上,墨海與棠生冰釋前嫌,可事實上,墨海已培養(yǎng)起新的力量,對棠生甚是冷落,也不派發(fā)重要之事,對他避而遠之。

  這是何故?棠生苦思冥想,不得解,直到有一日,他看到一株直立水中的蓮荷,霎時便明白了。棠生思道:

  詆毀一個人實在太過容易,即便后來洗涮干凈了,也不能如蓮一般地,出淤泥而不染。

  也許“蓮”內(nèi)在是潔凈的,但是人們總會想起當初它外在的濁,而心生不悅,有所忌之。

  即便不是真的濁,只是些莫須有的無稽空談,可總是給人留下了“濁”過的印象。

  世間萬物,本就真假難辨,真亦假來假亦真。

  可印象一直都在,真假、實虛、有無,是謠言,還是事實,時間久了也會胡作一團吧。人們只記得那個曾帶給他們的強烈印象,讓他們恨到骨子里的“濁”的印象。而那些柔綿綿,軟塌塌的溫暖,也似乎從來不曾激蕩起他們心中的一絲波瀾。

  一陣暖風拂過,拂過就拂過了,誰會記得,誰會長久的記得。人們只會記得那個搶戲的冰雹蛋子,打到肌膚、激發(fā)寒意、徹人心骨的冰雹蛋子。

  即便那“濁”不是真實的,總會在來茲的某時某刻,突然心生一念,覺得那人那物不再潔凈了。

  因為它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曾與“濁”聯(lián)系在一起過。

  所以,毀掉一個人,遠比經(jīng)營一個好人設,容易百倍,千倍。

  一個人的名聲,實在是易毀難立,哪怕是誤解,到后來,也會變味。

  也許只是內(nèi)心的不適,也許是真的二度懷疑,皆不會令人爽意。

  故而,君子遠小人,正是此理吧。

  萬萬不能得罪小人,還是要低調(diào)一點。小人是絕不盡的,有幸則避之,若不幸遇之,還是盡量少吃點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懼怕小人,只是不想徒惹一身騷。

  棠生仕途這一路,頗為不順,有好多奸邪小人皆排著隊遇之,就等他入坑,后來的他也沒好過到哪兒去。直到墨海大人終于放了大招,向朝廷申請罷免棠生的官,并且在科考記錄中將其除名,抹去了進士出身,終生不得再參加科考,入仕途。

  被罷官的棠生,甚為失意。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小人?小人。哼哼...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碧纳弥粔孛谰茡u搖晃晃地在街上走著。

  “歷來仕途失意之人又何止我區(qū)區(qū)棠生一人,李白、杜甫、李商隱,再還有蘇軾,柳永,哪個不比我強。莫急,莫要急!天無絕人之路,絕處還能逢生呢!有何懼哉?有何懼哉啊!哈哈哈...”

  隨即,棠生又一陣哀吟聲道:

  “嗯...終生不得科考入仕,呵呵,我這三十載,是拼了個寂寞么!”

  然后又轉(zhuǎn)念一想:

  “好哇,好哇,堵我一條路,我再尋他一條,沒有路,我就掃出一條新的路!”

  棠生低沉了一段時日后,終是又被現(xiàn)實催醒過來,再這樣下去,酒錢都快沒得付了。他思來想去,自己只會舞文弄墨的,還能做什么?

  思索良久,棠生決意研習書畫,作為新的謀生之計。他探尋了一位有名的畫師,拿出僅有的一些底錢,上門求教。棠生跟著畫師苦學半月有余,就展露天賦,進步飛速,作的水墨畫栩栩如生,生動萬分,畫師在眾學徒面前大為夸贊唐生的畫技,引得眾人一陣羨慕。三月后,待他想繼續(xù)再學別類的畫法時,畫師卻不愿再教了,表面上則是一遍又一遍的搪塞。

  一日,棠生再一次向畫師提出,求他教自己新的畫法。

  “你雖天賦很高,作畫的水平也抵得上有一兩年經(jīng)驗的畫師了,但是還是要繼續(xù)精進,不要急于求成!新的技法不急著學,為師只收了你那點學費,其實早應該結束了。不過,你若還想繼續(xù)學習新的技法,也不是不行,準備好三百兩銀子再來找我吧?!碑嫀煹馈?p>  “三百兩...”棠生雙眉微蹙,嘆了一聲。

  “若拿不出來,為師也沒辦法,畢竟,我這畫館也是要用錢來養(yǎng)活的?!碑嫀煹馈?p>  說罷,畫師離去。棠生一籌莫展,自己哪有多余的錢銀,當初學畫已是拿出了全部的家當,此刻錢袋里只剩幾個碎銀,況且三百兩對眼下窘境中的他,實在是一個天大的數(shù)目啊。

  棠生后來明白了,畫師是以巨額的學費為借口,實則就是不想再教他了,都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位畫師不想讓別人超過他的技藝,畢竟實則也是一樁交易,談何純粹的師生之情誼。畫師光練水墨畫,三年才達到的水平,棠生只練習一個月就達到了,表面對他的夸贊之余,不免生出幾分忌憚,故而不愿再教。

  后來棠生離開了畫館,成了個半吊子畫師,說他畫的好也是好,只是棠生總有一種學未及有成,畫未達完善的感覺。

  棠生思道:“眼下,至少可以靠作畫賣畫求得溫飽了,其余之事,再慢慢練習即可。”

  棠生靠作賣字畫為生,在街上擺攤,引來很多路上駐足。眾人紛紛夸贊畫藝的精妙,許多人也愿意低價求取。一時間,棠生的字畫買賣做的也風生水起,在當?shù)匾粠С隽它c名氣。

  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很快,棠生的畫藝盛名傳到了墨海大人的耳中。墨海大人聞訊,極不爽意,覺得棠生做了商賈之流,有失自己的顏面,便派手下人前去攪了棠生的局,莫不讓他再做這生意。

  手下的人嘛,聽風就是雨,前去砸了棠生的攤子,燒毀了棠生的所有字畫,還不滿足。

  墨海大人的手下頭頭思道:“大人說不讓他再做這字畫生意,那我就徹底斷了他的這路子,不就一勞永逸了么。嘿嘿,大人一定會賞我差事辦的利索,辦的極好的!”

  思罷,對著被推攘在地的棠生喊道:

  “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真給我們大人丟臉!你們幾個,把這小子的手打廢了,看他以后怎么畫!”

  “你們放手,放開我!不要啊...不要啊...”棠生先是掙扎著,后轉(zhuǎn)為聲聲哀求。

  眾衙役像沒有情沒有心的工具一般,只管著執(zhí)行命令,便執(zhí)起手中棍棒,朝著棠生死命地打去。落到了他的雙手,更是毫不留情,一時間,棠生的手已血肉模糊,皮骨傷裂...

  “好了。差不多了,我們走吧!”那衙役頭目道。

  尋事的衙役們闊步離去,看客的眾人也陸續(xù)散去。

  后來棠生被一個好心的老郎中帶回去救治醫(yī)傷,昏睡了三日。這日,棠生在老郎中的陋室中醒來。

  “醒啦!”老郎中不緊不慢地說道。

  “老郎中,多謝您救治我!啊...”棠生正欲執(zhí)手行禮,忽然被包扎著厚厚白布滲著血的手疼地發(fā)出痛吟聲。

  “不必多禮!你的傷還需好好將養(yǎng)一些時日,只是,你以后恐怕不能再作畫了?!崩侠芍械馈?p>  棠生望著雙手纏著的白布,手不自覺地忽然顫抖起來。

  棠生長嘆一聲,拜謝了老郎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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