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大牢,放眼整個陳國,都是最神秘的存在,除了犯人和大理寺官員,其他人能進大理寺大牢的例子少之又少。
據說,最初它是仿照律法森嚴的北齊大理寺而建,后來逐漸發(fā)展出了自己一套獨特的體系,形成了能與北齊大理寺平分秋色的審判機構。
且不要說大牢的特殊性,就連大牢的建筑風格也和北齊的大理寺極其相似,陰森恐怖。
大老遠就能瞥見它,高墻厚壁,藏有苦難和絕望的回聲,里面更是一座座墳場,埋著一個個囚犯的信仰和氣節(jié)。這天牢雖然偌大,但是偏偏只有大甬道一個出口,無論是官吏還是囚犯都只能從這狹長的甬道進出,甬道大門雕刻的狴犴無聲地看著這一切,虎視眈眈,又肅穆威嚴。
郝紹儀不時和我提起大理寺的官員錄用,從他話里,我知道了大理寺每年的錄取條件,都是異??量蹋苋脒x大理寺的官吏無一例外都是萬里挑一的人杰。先帝曾評價大理寺:大陳的人才,盡數歸入大理寺矣。
每個陳國人心頭都相信,陳國大理寺是絕對的威嚴和權威。
郝紹儀指著不遠處的大理寺大牢,對我說道:“大理寺大牢的犯人,最多是關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后他還沒有被大理寺移交其他監(jiān)獄,那多半是被秘密處死了。”
“如果案件有誤,大理寺大牢會放出犯人嗎?”
“進了大理寺的大牢,絕不可能被放出去,如果判決有誤,也是移交回原來的監(jiān)獄再審,由他們放人?!?p> 他話說得滾燙,如霜的眸子配合如劍的言語,想驚出我的惶恐,結果又一次落得滿臉遺憾。
他低聲自語:“嚴公子越是無動于衷,我越覺得得你有意思?!?p> 斷雁南飛,我傾聽著雁陣驚鴻,雁群飛回來的時候,相傳會寄家鄉(xiāng)的錦書來。江南的日落日出,直到分別了,才讓人覺得格外珍貴。
郝紹儀突然停了下來,極目遠眺天邊的天際線。
“怎么不走了?”
他聳了聳肩,說道:“不著急,在這待一會也好,也可以看看大雁南飛?!?p> 碧空之上,是多少游子的鄉(xiāng)愁。
郝紹儀仿佛看穿了一切,對我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江南人士吧?來京都多久了?還適應吧?!?p> 郝紹儀察言觀色的能力真是一流,總是能輕易捕捉他人不易察覺的細節(jié),又深明諷喻之道,大理寺果然都是萬里挑一的人杰,他所說并非信口雌黃。
他沒給我思考的時間,又繼續(xù)說道:“嚴公子,你相信嗎?我若挽弓,這云中大雁,我能盡數射下?!?p> “郝大人的每一句話,我都未曾懷疑?!?p> 他掄了幾下手臂,饒有興致的說道:“如果有時間,如果不是在這里,真想和嚴公子好好比試一下箭術?!?p> “我不擅長射箭,郝大人還是另尋高人吧?!?p> 他如霜的眸子又恰好落在我左手手臂上,故作好奇道:“我還以為是由于嚴公子手臂受傷,才不與我比試射箭呢。”
“哈哈哈,果然什么都瞞不過大人,我的手,是最近不小心弄傷了,多謝大人關心?!?p> “是被奸人所傷嗎?需不需要大理寺幫你查查,大理寺辦案,向來明察秋毫?!?p> “讓郝大人費心了,這是小傷,不必費心了?!?p> 碧空的云雁不覺間就消失了,我重新篩好心情準備出發(fā),郝紹儀還是一動不動。
“嚴公子,急什么,再陪我一會,審了一上午的案件,陪我再待會?!?p> 郝紹儀無聲佇立,他仿佛在等著什么…
我不敢打擾這一切,我調整好呼吸,我的胸腔,回響著有序的躍動聲,酒樓的時光,我想,我要好好回憶一下…
塵土飛揚,一匹瘦馬拖著長長的黑木匣緩緩而來,穿過狹長的甬道,一步一步挪到郝紹儀跟前,郝紹儀熱情的和牽馬的官吏打招呼:“小李,你等一下?!?p> 說完,他轉頭看我,神神秘秘對我說道:“嚴公子,你不好奇這里面是什么嗎?”
那個叫小李的官吏輕輕皺眉,對郝紹儀說道:“郝大人,你不要開這種玩笑了,這東西怎么能隨便給外人看?!?p> 郝紹儀一點沒理他,沉淀情緒,輕敲黑木匣,沉悶的叫聲回響,里面像有猛獸在嘶叫。
我搖了搖頭,對木匣里的東西并沒有興趣。
郝紹儀安閑的講道:“里面不是什么稀罕物,更算不上什么機密,我想請嚴公子好好看看?!?p> 他的眸子,又恢復了溪水般的柔和,木匣陰亮的黑斑,仿佛擱淺了種種悲鳴…
我再次搖頭回到:“郝大人,我已經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了?沒必要再打開了吧?讓逝者安息吧?!?p> 郝紹儀大笑說道:“哈哈哈,嚴公子果然聰明絕頂,可惜你只猜對了一半,里面的并不是死囚?!?p> 他隨即用力掀開了木匣,匣蓋墜地,塵土飛濺,涼寒襲頸,里面是破碎的一只又一只殘肢斷臂,我只有岑寂無言,這是多少鮮活的生命,輕薄如紙…
郝紹儀恢復了如霜的眸子,介紹道:“這些都是被施加酷刑的囚犯留下的,有刖足,有斷手,有斬趾,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斷手斷足往大理寺大牢外運,若不運,全都得在大理寺發(fā)臭?!?p> “郝大人,我已經見識到了大理寺大牢的可怕,沒必要再說了,我們趕緊辦正事吧?!?p> 這次輪到郝紹儀呼吸如海潮,他不斷加重自己的呼吸,所有的情緒釀成了一種興奮,他反復打量著我,一遍又一遍,說道:“嚴公子,你真是有趣??!怪不得池峪得會輸給你,有趣,太有趣了?!?p> “郝大人不會因為之前的事為難晚輩吧?!?p> “不不不,嚴公子,別誤會我,我對你和池峪得的事沒有興趣,我是大理寺丞,我關心的向來是大理寺的事。”
塵土又洋洋灑灑的揚起,我與木匣瘦馬分道揚鑣,我把手掌按在胸脯上,感受著從江南到京都的錯落心跳聲。對于眼下這個大理寺丞,我要越發(fā)的疑惑了,他向來不循規(guī)蹈矩的舉動,奇怪的個性,他究竟有何目的?我一步一步踏向大理寺大牢,不知道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