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誰也沒注意,結果后來一發(fā)不可收拾,小雯正是如此病的。
我竟是最后一個知道小雯生病的,有個下人無意提起,我才知道這件事。
我一得到消息趕緊就去看望她。
她一見是我,就向我伸出滾燙的玉指。
我擔憂的問她:“小雯,你還好吧?”
“不要緊,可能是太累了?!?p> “你好好休息吧,我會找太醫(yī)治好你的?!?p> “世子大人,我想問你一件事?!?p> “有什么心事嗎?”
“世子大人,陳齊兩國大戰(zhàn),現(xiàn)在誰贏了?”
“現(xiàn)在,戰(zhàn)事焦灼,誰也沒贏,誰也沒輸,互有勝負?!?p> 她沉默了一會,說道:“如果我死了,能把我的尸骨帶回北齊嗎?”
“行,我答應你?!?p> 北齊對她而言,無異于我的江南,那是她的家鄉(xiāng),是夢里夢過好多次的地方。每當她想起兩國戰(zhàn)爭,或者別人無意間提及,淚水都會突然勾起,別生枝節(jié)。病情下,鄉(xiāng)愁又更濃了。
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能答應我好好照顧姐姐嗎?”小雯接著問道。
我點頭。
晶瑩的淚花在無聲的怒放著,像交待后事,病人扭頭不想我看到她的憔悴樣。我也不忍心再看了。
“你來京都多久了?”我對她問道。
小雯用手擦了擦眼睛,回答我說:“一個月有余?!?p> “京都的一切還適應嗎??!?p> 不知不覺間,我又重復和郝紹儀一樣刻意的對話,只不過換了人,也換了心境。
“唉。我經常夢回到北齊的路,感覺我可能時日無多了,宮里老人和我說過,當一直夢到以前的人和事,就是時日無多的時候,皇祖母就是這樣死的?!?p> “皇祖母?小雯你又在說胡話了,你的病會治好的?!?p> “世子大人,我不想留在陳國,我想回家?!?p> 這是一個充滿悲歡的世界,而我最不擅長的,就是它相處與和解。
“小雯,我答應你,等你病好了,我會帶你回北齊的?!?p> “世子大人,已經沒有必要了,我剛才是說胡話,沒必要為了我去北齊,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就行了?!?p> 她突然奮力爬了起來,激動說道:“世子大人,我想起府上過冬的炭火還沒去取。”
“不必了。”
“不行,一直都是我去取的,本來府上人手就不夠?!?p> 她眼里只有淚,人生幾何,唯愿滄笙踏歌。
“你聽我的話,好好休息?!?p> “世子大人,我休息不下來。”
“你這樣只會加重病情的。”
“世子大了,我只求你一件事,對姐姐好點,她是我最親近的人,她雖然沒跟我說,但我懂她的心思,請不要辜負了她,她可能不會在你身邊呆太久了,請珍惜她在你身邊的時光?!?p> “你姐姐對你說了什么?”
“她什么也沒說,可我隱約能知道一些事?!?p> 小雯從枕頭下面取出一個香囊,遞給了我。
“世子大人,你是個好人,這個香囊給你,它對我來說很重要,你請務必好好保管?!?p> 我沉吟不語,哄睡了小雯,才回了自己房間,原來小雯幾天前就病了,可我今天才知道,我屯積著煩悶,無處宣泄。
服侍我就寢的小雅知道我想問什么。
她接過話對我說道:“世子大了,如果你有心事,你就問吧,我能解答的一定會為你解答?!?p> 我問道:“小雯病了,為什么之前不和我說?”
“菀兒不讓說的,她怕你擔心?!?p> “小雅,無論什么事,你都不要瞞我,這很重要。”
小雅點了點頭。
這不僅僅是我在意府上發(fā)生的事,更是我在意每一個下人的安危,不想出差錯。
第二天,我抽空去了太醫(yī)院,問起了小雯病情。
一個首席太醫(yī)認出了我。低啞的問道:“我要你每天來太醫(yī)院檢查傷口,為什么沒來?!?p> 我沖他笑笑,表示沒大礙。
“你叫什么名字?!?p> “嚴子恕。”
“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的手臂?!?p> “疾病好治,心病難醫(yī)?!?p> 太醫(yī)縮回來診療的手,拂了拂須。
緩緩道:“時間是最好的解藥,對你,對你府上那個丫頭,都是一樣的。”
“小雯她的病,能治好吧?”我問。
“她不愿意治,怎樣都治不好?!?p> “她其實是北齊的人,最近一直情緒低落,太醫(yī)有安神的藥嗎?”
太醫(yī)抓起把草藥在鼻尖嗅了嗅,輕描淡寫的說道:“藥不可亂開,心病還需心藥醫(yī)。”
我稍微有些困窘,第一次感到不知所云。
“其實我的老師也是太醫(yī),不過他是北齊人,現(xiàn)在一直留在陳國,他最擅長就是治心病,我可以帶你去見見他?!?p> “多謝老先生,敢問先生的老師現(xiàn)在在何處?”
“他在京都?!?p> 太醫(yī)漠思回首,白發(fā)更重,靜水深流的看著我,帶有老者獨有的看盡世事的眼光
“你想見我的老師,對不對?”
我頓了幾秒,堅定回到:“對。”
“我的老師剛好也想見你。”
我聽完,又猶豫起來。
“如果你愿意去,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盡管找我?guī)兔??!?p> “既然是老先生的心愿,那我自然會去?!?p> 淺淺的余暉映射在太醫(yī)的臉上,看不出太醫(yī)的喜怒,埋藏在那張蒼老的臉的背后,淺淺泛起了一絲紅暈。
“他想什么時候見我呢?”
太醫(yī)笑了笑,說道:“越快越好,明天傍晚你就去看看他吧,我會親自帶你過去的?!?p> “老先生,你上次和太師談論我的傷,是為了今天才特意多說的嗎??!?p> “我可以順著你的心意,隨時改口,我可以說嚴重一點,也可以說輕微一點?!?p> “我沒有要老先生改口的意思?!?p> “那么,時間不早了,這是我調配的一些安神的藥,你可以帶回去給你的下人調理一下。”
“多謝老先生?!?p> 無論哪方面講,我和太醫(yī)的老師都沒有任何交情,可是他竟然要見我。我需要留給自己一些思索的時間,皇城的小道上,我逐漸有了些眉目。最近發(fā)生的事就像針一樣,逐漸穿成一條長長的線。
小雅不合時宜的打斷了我的思緒。
“世子大人,你在想什么呢?剛才一直跟你說話,你都不理我。”
“啊,你說了什么?”
她哀婉的眸子死瞪著我,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出來,可最后全收住了,只是淺淺的回了一句,沒什么事。
清冽的涼風里,冬天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