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如約見到了太醫(yī)的老師。奇怪的是，太醫(yī)并沒有來，反倒是派了一個下人來接我，那是一個京都隱秘的小巷，不仔細(xì)的看，確實容易被人忽視。還沒進(jìn)門口，一股沏茶的清香便飄了出來。
此時，正是菊花的花期，庭院中的雛菊正在爭艷。
“你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是一個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同時也富有滄桑之感。
老人安靜的看著我，什么也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想說，等待著我先說，同樣的，我也在等他開口，就這樣消磨著時光。
他先熬不住了：“子恕啊，那老夫就直接說了?！?p> 連滿地的殘菊仿佛都說不盡，道不明小巷的世變，老者好像知道很多，可是卻防備很深，深埋的話也沒有一口氣全部傾倒出來。
他問我：“你對于陳齊兩國的戰(zhàn)爭是什么看法？”
“雖然我的兄長此刻正在疆場建功立業(yè)，但是大動干戈，是我不想看到的，何況我還認(rèn)識了兩個北齊人，她倆讓我明白了戰(zhàn)爭的殘酷?！?p> 他滿意點頭說到：“我老了，也沒有孩子，就一個糟老頭子，住在這個老巷邊，無親無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義子，我在京都頗有聲望，雖然對你來說不值一提，可為你前程鋪路，還是有點用的?！?p> 不過在他的談話，我能感覺到他話里有話，真正的意圖還沒有真正流露出來。
我的遲疑好像激起他的憤怒。他突然站起身來，生氣地說道：“怎么了？子恕啊，你猶豫了？你真以為老夫就是糟老頭子一個？無親無故？無權(quán)無勢？”
“老先生言重了，子恕乃平庸之輩，實在是配不上老先生的厚愛，不敢當(dāng)老先生的義子，不過老先生若是有求于晚輩，晚輩自當(dāng)為老先生盡力而為?！?p> “好，老夫果然沒看錯你?！豹?p> 老者還是不善遮掩，臉上隱隱有藏不住心事。
“那我就不遮掩了?！豹?p> 他發(fā)顫著嘴唇，繼續(xù)說道：“薛菀嫣，薛雯嫣，子恕你都認(rèn)識吧。”
菀兒和雯兒？老者是為了她倆？過往又開始生根發(fā)芽。
“是的，我聽過這個名字?！?p> “她們倆是薛弧延唯二的兩個女兒，我知道她們兩個現(xiàn)在是你府上的下人，我希望你能幫我把她倆帶出皇城，我想帶她倆回北齊?！?p> “對不起，老先生，她們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不能輕易答應(yīng)你，等我伴讀結(jié)束之后，我再親自把她倆送回北齊可好？”
老人氣沖沖地說道：“這件事不容商量?！?p> 我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雯兒一直心心念念北齊，我可以先把她送回北齊，至于菀兒，我得先問問她的想法，再做計議?！?p> “好，如果你辦成老夫的事，以后需要老夫效勞的地方，老夫一定竭盡所能，就算是幫你當(dāng)街殺人，老夫也在所不辭?！豹?p> 當(dāng)要說離別的時候，我竟有些不舍。她倆對我，其實已經(jīng)快成為親人一樣的存在了，更何況，府中的下人大半我都信不過，如果她倆走了，能辦事的人又少了。
我失落的告辭離去。
一個悠揚的聲音，從巷子外傳來，像京劇的唱腔，纏綿哀怨。
我走出大門口就注意到了他。這是一個算命先生。
他好像在等有緣人。
我沒有急于離開，反而是在他攤子面前坐了下來，拂去了身上的泥土，輕聲問道：“老先生，幾文錢算一次？”
這時，他把一只枯萎的菊花攤在桌案上，拿出一卷臟得發(fā)黃的古書，又從桌案底下拿出一個裝滿簽的圓筒，簽有些古舊破碎，甚至有些腐爛了，上面寫滿了字跡，看樣子是一筆一劃用心寫上去的。他把眼睛湊近我，用最莊嚴(yán)的聲音念道：
“一兩一次，概不還價?！?p> 大陳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不過十兩銀子而已，他算一次命就要收一兩，價錢不禁讓我暗自吃驚。
接我出來的下人，坐不住了，他的低聲勸我說道：“京都江湖騙子很多，世子大人別被騙了，我們趕緊回吧！”
風(fēng)刮起，驚起一片白鴿。
我平靜對算命先生問道：“我能替我的朋友算一卦嗎？”
“可，他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薛雯嫣和薛菀嫣。她倆的生辰我實在不知。”
“無妨，你分別替她倆抽各抽一簽就行?！?p> 我伸出手一前一后分別為她倆求了一簽。
“泰，小往大來，吉亨。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拔茅征吉，志在外也。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無往不復(fù)，天地際也。翩翩不富，皆失實也。不戒以孚，中心愿也。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城復(fù)于隍，其命亂也。薛雯嫣是泰卦，寓意好形式，一切進(jìn)展都會順利，不用太擔(dān)心?！?p> “那薛菀嫣呢？”
“習(xí)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象曰：水洊至，習(xí)坎；君子以常德行，習(xí)教事。習(xí)坎入坎，失道兇也。求小得，未出中也。來之坎坎，終無功也。樽酒簋貳，剛?cè)犭H也?？膊挥?，中未大也。上六失道，兇三歲也。薛菀嫣是坎卦，寓意危險和困難，最近可能遇事不順，要特別注意。”
風(fēng)劃過，我又掏出一兩，眼睛直勾勾看著他，說道：“請老先生，用同樣的方式幫我算一卦。”
旁邊的下人再次勸道：“嚴(yán)大人，不要再花冤枉錢了吧?！?p> 我搖了搖頭，說道：“我必須知道這準(zhǔn)不準(zhǔn)，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堅定抽了一簽，遞給了老先生。
“利西南；無所往，其來復(fù)吉；有攸往，夙吉。象曰：目下月令如過關(guān)，千辛萬苦受熬煎，時來恰相有人救，任意所為不相干。公子這是解卦，六五爻，說明君子勢長，小人必然勢消。公子會得貴人相助，逢兇化吉?！?p> 雖然他卜卦得一點沒錯，我卻開心不起來，我擔(dān)心的盯這簽，發(fā)黃的古書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清涼的光線里，思緒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