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無垢之物

　　自我睜眼開始，世界便是一片純凈的，無垢的色澤。

　　潔白的母親坐在磚瓦與草木之中，而我們生活在群山曠野之中，

　　祂賦予我們與過去“某物”相似的面貌，在世界僅剩的一角中照顧著我們。

　　祂似乎試圖通過我們?nèi)ジQ見這個世界曾經(jīng)的樣子，但在廢墟與花叢之中，不論是歷史中的文明，或者是其他的生物都不可能生存下來。

　　而我們作為世界最后的凝固，早已死去的歷史，也無法為祂復(fù)現(xiàn)出這個世界該有的面貌。

　　于是，在我詢問這個世界的過往究竟該是何物的時候，母親看向了我。

　　“那是曾經(jīng)人類認為屬于他們的世界?！?p>　　祂輕聲回答我的問題，“那是如今再也不會前進的世界的起點?！?p>　　“人類是什么？”

　　“人類是建立廢墟的生物，是試圖飛向宇宙的墳?zāi)?。?p>　　盡管祂告訴了我許多，但我依然無法理解【人類】這一種群的概念。

　　“那么，露澤?！?p>　　母親第一次露出了寂寥的神色，那是悲傷，無奈，卻又帶著某種期許的感情。

　　當然，那個時候的我并不懂得這份情感的含義，只是注視著潔白而高大的身軀。

　　“去成為人類吧，去理解他們，然后告訴我一個答案?！?p>　　于是沉寂萬年的高塔在早已死去的世界最后一次復(fù)蘇，而我順著指示承載而上。

　　“你要溫和，無害，你要慈愛，溫順——這樣你才不會在旅途中被視為敵人。”

　　我緩緩點頭，而母親的囑咐在逐漸縮小的世界里變得愈發(fā)難以耳聞。

　　“你要鋒利，固執(zhí)，你要自傲，聰慧——這樣你才不會在旅途中被碾壓成灰燼。

　　“在永恒無法得出答案之后，讓時間告訴……”

　　感官所有的一切緩緩沒入黑暗，而在不知道過往多久的時間內(nèi)，群星在我耳邊歌唱。

　　彗星與伴侶滑行而過，告知了我最終的目的地。

　　“舊的人類早已死去。”被閃耀的星星包裹的人形給予我路標，“而新的順應(yīng)宗教在死去的故土中重生，異世界的花朵啊，此番旅途必定遍布苦楚，你能忍受嗎？”

　　我并不知道苦楚的定義，也不知道死亡的悲寂，一無所知地仿佛白紙一樣。

　　“我只是需要一個答案?！?p>　　一個有關(guān)于舊世界為什么死去，而母親為什么要終結(jié)它的答案。

　　一個有關(guān)于人類究竟為何物，以及他們的執(zhí)著。

　　星星沒有回答我。

　　而我順著它給予的坐標繼續(xù)前行，直到劇烈的噪音籠罩了我的耳畔。

　　眼前漆黑冰冷的宇宙被一瞬的白芒包裹，隨后迅速在我的眼前消失……

　　這便是我來到彌列之前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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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睜眼時，陌生的植物氣味涌入了鼻腔，那是干枯的，帶著些許灰塵的氣息。

　　“你醒了？”

　　陌生的聲音。

　　露澤緩緩起身，有些僵硬地扭頭看向眼前的人，微微泛褐的肌膚，隆重規(guī)整的布料，柔順的黑色頭發(fā)與藍灰色的眼眸。

　　“你是人類嗎？”

　　她下意識發(fā)出了這樣的疑問，而后迅速意識到自己這種說辭的不準確性以及所富含的風險。

　　能夠被稱之為人類的生物微微愣了一下，并沒有計較她語氣中略顯怪異的形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揚。

　　“是的，小姐，毫無疑問，我是人類?！?p>　　他并沒有反問露澤相關(guān)的信息，只是緩緩站起，佇立于光禿禿的麥稈之中，向露澤伸出了手。

　　“那么，這位不知道從哪里來，大概也不知道到哪里去的星星小姐，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探討，有關(guān)于我們究竟為何存在的問題？”

　　而花朵緩緩伸出了手，探索性抓住了對方帶著溫度的肢體，淺藍色的發(fā)絲順著她的站起而緩緩下落。

　　“這是你們特有的儀式嗎？”露澤的眼中帶著清澈的愚蠢。

　　對方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更濃郁了。

　　“不是，只是向剛剛認識的人表達很高興認識你的過程而已——這叫握手?！?p>　　露澤緩緩?fù)乱苿?，握住了他的手心，隨后跟著搖了搖：“那我，也很高興認識你?！?p>　　陌生的人類，你好。

　　花朵在內(nèi)心反復(fù)排演，最終被對方打斷了推斷的程序：

　　“那么，可愛的小姐，我叫克爾愷·歐倫吉?！?p>　　“我的名字是露澤?！被ǘ浒凑諛藴收Z序重復(fù)了有關(guān)于自己的定義，“很高興認識你，克爾愷·歐倫吉。”

　　青年看著對方的語調(diào)，最終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感慨了一句：“哦，我的彼蘇爾啊，看來在我們繼續(xù)討論之前，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呢。”

　　“彼蘇爾……是什么？”露澤看著眼前的克爾愷，那種不諳世事的愚蠢再度顯露而出。

　　“你這個狀態(tài)，比隔壁小塞恩奶奶家的誕生派還糟糕……大概意思就是你和剛生出來沒差別?！笨藸枑鸱艞壛私忉尩谋匾?，“你喊我克爾愷就成，先跟我回教會吧?！?p>　　教會。

　　在屬于露澤部分的歷史之中，包含這個詞語，花朵也知道它的獨有含義。

　　為了欺騙自己而塑造土偶，進而賜予名字，編造故事，告訴人們他們能夠?qū)箍膳碌淖匀慌c災(zāi)禍。

　　母親曾經(jīng)說過，歷史是螺旋的。

　　“你們也信仰神明嗎？”

　　她回憶起星星告訴她的故事，“你們是在舊世界死去之后，找到新的故土嗎？”

　　克爾愷頓住了腳步，扭頭看向身后的露澤。

　　“他們是信仰神明的，因為神是萬能的?！?p>　　“宗教不是萬能的，克爾愷。”露澤看著對方藍灰色的眸子，平靜地回答道，“如果宗教是萬能的，那么人類就不會死亡了?！?p>　　如果曾經(jīng)的土偶是真實的，那么遺世庭園就不會存在。

　　“你這么說，在這里會死的?！鼻嗄昕粗矍暗纳倥p輕挑了挑眉，“不害怕？”

　　而露澤只是緩緩眨了眨雙眼，給出了只屬于她們這些死去世界遺物的專屬疑問。

　　“那么，克爾愷，告訴我?！?p>　　她靠近年輕的神父，輕輕踮腳，期待那個答案。

　　“死亡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