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宋小寶沒有想到是這個結(jié)果,下巴都掉地上了,圓白大臉上寫滿了不相信:“伯母?這怎么可能!”
“騙你有銀子花么?”蘇婉兒哼了一聲,聲音忽然轉(zhuǎn)低:“我爹真是狠心,非要把我送去那個見不得人地方!從小我就知道,他讓我哥跟他姓葉,讓我跟娘姓蘇,我肯定是撿來的!”
看著憤憤發(fā)著脾氣的蘇婉兒,宋小寶愁得慌:“你這樣跑出來,以后打算怎么辦?”
蘇婉兒回答的干脆利落:“不知道?!?p> “我倒是有個主意!”宋小寶腦子發(fā)熱手心出汗:“你嫁給我,這樣伯父就不能逼你了?!?p> 只有天知道,人生第一次表白的宋小寶的心跳絕逼象打鼓!
他都不敢張嘴,因為怕跳出來。
蘇婉兒表面上微笑聽著,心里火山爆發(fā),化作一只噴火龍,朝著宋小寶噴發(fā)出了凝聚宇宙與星辰之怒的烈焰!
不過很快烈火化成了星光,然后星光就跑到眼里去了:“也對啊,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個法子!”蘇婉兒一臉的醍醐灌頂,“他要逼著我嫁人,那我就找個人嫁了他就死心了,好主意!”
片刻之后忽然大怒:“宋小氣,你這個賤人,敢對我有非份之想,看我不打死你!”
怒是佯怒,打也是假打,宋小寶一眼就看清了藏在她眼角眉梢下的慌張——還有不愿。
宋小寶心里冰涼一片,手心的汗有些滑膩悶熱的觸感,腦瓜子里除了嗡嗡響就沒有別的動靜了。
從小到大,提親的人踩壞了好幾個門檻,他的眼里只有蘇婉兒一個人。
眼神由發(fā)灰到冷靜只用一瞬間的功夫,最終添了一絲解脫的了悟和自嘲。
“媽蛋,我的出息呢!”
宋小寶神魂顛倒捫心自問,然后悲哀的發(fā)現(xiàn),自已真的沒出息了。
“別跑!”
“不跑讓你打么,我又不傻?!?p> 二人打打鬧鬧,天晚歸家的行人見到這一幕無不會心微笑,是呢,誰沒年輕過……
他們卻不知道,在這夕陽西下時候,一位少年的心已經(jīng)碎了八瓣。
宋小寶的表白蘇婉兒說不感動是假的。單從挑夫婿這個角度來看,宋小寶絕對是最佳人選。家世好,人品好,重要的是對她更好;二家關(guān)系是世家,與他又是郎騎竹馬來,繞窗弄青梅的關(guān)系——甚至她相信選了他,就連父親也不會再說什么。
什么條件都適合,可不知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
倒是剛剛那個少年,只是一面之緣,但蘇婉兒發(fā)現(xiàn)在自已十四年的人生里,只有剛剛那一刻,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心跳放空的瞬間。躲在他桌下的時候,聞到他身上青澀少年氣息時候,就像天雷勾動了地火,就象鳥兒入了山林,靈魂與身體全然分離。
這絕對是命運安排的相遇!
今天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切都是相似的,然而蘇婉兒的人生已經(jīng)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改變。
朱平安,就你了!
夕陽下蘇婉兒彎起了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揚了起來。
天剛擦灰的時候,朱平安已經(jīng)來到位于秀水大街霍府前。
住在明水城的無人不知,論人多繁華當(dāng)屬明水大街,論宜家當(dāng)屬秀水大街。這里青石鋪地,清泉四溢,寧靜宜人,有錢有權(quán)的人都在這里駐地建府。用句現(xiàn)代的話來說,這里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
望著氣派的門樓,巨大的鎮(zhèn)門石獅,朱平安承認霍家真是很有錢。
事實也正是如此,霍家是這明水一縣出了名的富豪之家。當(dāng)家老爺霍維真是萬歷進士,初任金壇知縣,后來積功調(diào)京,現(xiàn)在是刑部正五品員外郎。
正五品的官不大,若是那天機緣到了被貴人瞄上一眼,瞬間便會飛黃騰達。
朱平安沒有遲疑,上前拍門。
邊上角門中伸出一個人頭,看到朱平安一身布衣時,臉上職業(yè)化笑容瞬間就少了一大半,沒好氣的問:“有什么事?”
朱平安:“勞駕大哥,家叔在貴府做工。在下有事找他,能否行個方遍,讓我們見上一面?”
在得知道朱平安口中的家叔是做木工的李老實時,對方臉上最后一點笑容徹底沒了,從鼻子中重重哼出一聲:“見個吊毛見!又不是吃了斷頭牢飯,還要見面!到該回去的時候就回去了,”惡聲惡氣不說,居然哐咣一聲把門關(guān)了。
朱平安差點被門砸了鼻子,頓時氣得額角青筋一陣跳。媽蛋的,敢摔老子的門!在朱平安的人生準(zhǔn)則里,除了有你敬我一尺,必還你一丈的仁義,當(dāng)然也有他不能忍受的限度,這些限度可能在別人看來不可理喻,人生在世,太多的東西要忍耐。
對于朱平安來講,其中有一條是絕對不能忍的!那就是別人若人當(dāng)面侮辱他,他未必會愿意和別人產(chǎn)生沖突,可若是污辱到他的家人,他就無論如何也受不了。
就在朱平安準(zhǔn)備抬腳踹門的時候,大門忽然開了!
就見剛才那個神氣威武的看門的點頭哈腰的麻溜的跑出來,恨不能以頭搶地的架式。
此時夜色微黑,星光初現(xiàn),大門內(nèi)一個玄衣少年抬步出來,站在一旁的朱平安與他眼神一對,就象暗夜中一閃而過的刀光,冷酷鋒銳冰冷!
朱平安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心里驚想:這人眼神如此銳利!
對方同樣也發(fā)現(xiàn)了他,似乎有些驚詫,一雙劍眉微微揚起,嘴皮動了一下,似乎想開口問什么,卻被隨后從門中出來的另一個人打斷。
后邊出來那個人衣著甚是講究,只是氣色蔫黃,似有病態(tài)。
有偶有獨,在他看到朱平安的時候,眼神同樣有些詫異。
“楚兄,承蒙你的妙手,我已經(jīng)覺得好多了?!?p> 玄衣少年從朱平安身上收回目光,冷冷道:“我給你開的伏靈湯不許停,養(yǎng)過三個月,等了開了春我再來。你正值生發(fā)之年,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自然無虞。”
霍塵意點了點頭:“楚兄放心,你說的我都懂得,只是……”話沒說完倒長長嘆了口氣,掃了一眼跟在他身后差點把尾巴搖斷的那個看門人,一臉苦笑,欲言又止。
“命是你自已的,你想好便是?!背丈倌陙G下這句話后邁步就走,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經(jīng)過朱平安身邊的時候,有意無意的掃了他一眼……再次與他對上眼神的朱平安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覺滿天星斗璀璨盡數(shù)溶進了那個人的眼睛,烏黑的眼珠似與夜色融為一體。
霍塵意知道他性子怪異,來去隨心,也不道別,只是微笑著站著一直看著他去遠。
旁邊看門人帶著笑湊了上來:“大少爺,天冷風(fēng)寒,您還是回去吧。若是三夫人知道我偷著放您出來,小的又要吃罰了?!?p> 聽到夫人二字時,霍塵意的一張臉?biāo)查g變色!
朱平安在一旁看得很清楚,那表情絕對不是感激欣慰,相反的全是痛恨猙獰!
“這位兄臺,來這里可是有什么事?”
比起辯衣識人的看門的,這位霍少爺讓人舒服好多,朱平安也不客氣,將自已的來意說了一遍。
霍塵意有些吃驚,少年衣飾寒酸,但面對自已不止沒有絲毫局促別扭,言語清朗有禮,態(tài)度不卑不亢,就憑這份待人接物,說他是世家子弟也有人信,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是在他家做活的李老西的表侄……難道真的是一樣人分九樣種?
若不是天色已晚,霍塵意真想和這個人好好結(jié)識一番:“真是對不住,天色已晚,家中女眷多有不便,不能請朱兄弟進去坐坐了?!闭f完轉(zhuǎn)頭向那個看門人道:“霍二,去工房請李師傅出來與朱兄弟見一面。”
霍二有些不樂意:“少爺,三夫人有命不讓外人隨意交接。您別為難我了行不行?這里風(fēng)大,您還是回去的好?!?p> “啪”的一聲清脆,一個好字剛說完,一記耳光重重的拍在臉上。
朱平安嚇了一跳,霍二也被打傻了:“少爺打我干什么?”
霍塵意冷笑道:“張口夫人,閉口夫人,你是霍家奴才還是客家的奴才?”
霍二低下了頭:“小的不敢了,小的這就去還不行嗎?”說完捂著臉就跑了。
霍塵意對朱平安點點頭:“奴才狗仗人勢,朱兄弟受了委屈,千萬不要記在心上?!?p> 見他這樣禮遇自已,朱平安倒有些不安,彼此連一面之識都算不上,地位更是天差地遠,不知霍塵意為了什么對自已這么客氣,只得說:“霍公子太客氣了,還是請先回去吧?!?p> 霍塵意也不推辭:“我與朱兄弟一見投緣,下次再來咱們可得好好聚聚。”說完擺了擺手,轉(zhuǎn)身進去了,門后有家人迎出來,攙著他一路去遠。
有霍塵意的插手,朱平安順利的見到了李老實。
幾天不見,李老實除了憔悴一點之外,并沒有什么大礙。見了朱平安很是喜歡,二人說了幾句話,得知他接的活明天就能完工,朱平安很開心,認真叮囑了幾句后,這才告別回家。
這一晚朱平安睡得并不安穩(wěn),右眼皮跳了一晚上。
清早洗漱完畢準(zhǔn)備吃早飯,剛拿起的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朱平安愣了一下,剛要俯身去撿,突然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朱平安的心不知怎的怦怦跳了起來。
就聽有人在門外大聲吼道:“平安娃兒,你在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