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乾坤玉杯（13）
我和李瑞在內(nèi)監(jiān)的帶領(lǐng)下，走出靈殿，穿過重重宮闈最終來到正殿參見皇上。
我在來璽風朝之前，從沒有想到過，還會與當朝的天子見上面。當下見了皇上，才發(fā)現(xiàn)李瑞其實同他長得更為相似一些。只是他已年過半百，雖錦衣玉食保養(yǎng)甚好，卻終究敵不過歲月催人老。
我同李瑞一道，進門便跪在天子腳下道：“兒臣給皇上請安?！?p> 他咳嗽了兩聲，一抬手免了禮。而后蹙著眉，目光犀利地看向李瑞，問道：“朕不是特批你不用來見我的嗎？”
我起身站在李瑞身邊，心里七上八下。想到方才發(fā)生的事，很是擔心李瑞會一時沖動，犯了天子之怒。
就在剛才，我跪在靈殿音妃娘娘的棺槨前面。胡嬤嬤突地沖進來，撲倒在李瑞的腳邊。她不知哭了有多久，眼睛腫得異常駭人。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后，啞著嗓子說：“瑞王爺，老奴可算等著你來了。老奴替娘娘不甘心，娘娘她……她是被皇上秘密賜死的?！?p> 我一驚，見靈殿內(nèi)除去我們?nèi)送?，并沒有其余的人在。當下才緩過神來，走到胡嬤嬤身邊，攙扶起她。
李瑞一拂衣袖，對她冷哼一聲，大怒道：“大膽！休要胡言亂語！”
胡嬤嬤推開我，聲嘶力竭道：“天地可鑒。老奴服侍娘娘幾十載，現(xiàn)下娘娘先老奴而去，老奴也斷不能獨活。”
說著猛地將頭朝著棺槨處一撞，整個人便順勢倒在了地上，額頭鮮血直冒。我趕緊過去探了她的鼻息，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了。
李瑞看了她一眼，對我淡淡道：“走吧?！?p> 我不知他要去哪兒，卻又在這種情況之下，實在不敢多問。于是跟在他身后，見他出了靈殿對侯在外面的內(nèi)監(jiān)說了些什么，那個內(nèi)監(jiān)在稟報之后，便將我們帶到了正殿。
正殿里，面對皇帝的質(zhì)問。李瑞的聲音響起，恭敬道：“兒臣為人子，未能在額娘生前盡心服侍，視為不孝。今日進宮為人臣，若不親自參拜皇上，則視為不忠。兒臣萬萬不能做這不忠不孝之人?！?p> 我一怔，看見皇上如鷹般銳利的目光朝著我們掃視過來。當下低了頭，不明白李瑞為什么要特地前來說這些。
皇上厲聲道：“你真是這樣想的？”
片刻功夫，就見李瑞又跪了下去。我不知所以，也只能跟著跪。忽而瞧見他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聲音竟然有些哽咽道：“兒臣無緣長伴皇上身邊，伺候左右。今后還望皇上多多保重龍體?！?p> 我不知道李瑞這是唱的哪一出，不過對皇上而言似乎十分受用。
良久，老皇帝起身嘆了口氣，然后退出了正殿。臨走前說了一句：“朕知曉了。跪安吧。”
一番參拜之后，已是夜幕降臨時分。內(nèi)監(jiān)送我們上了馬車，出了這萬仞宮墻，去到離宮不遠的一個皇家府邸，暫行休息。
馬車上，李瑞撐著額頭靠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
我醞釀了很久，低聲問道：“你相信胡嬤嬤說的話嗎？”
他的眼睛猛然睜開，嘴角扯出一個令人汗毛直立的笑容。我聽見他冷笑著反問我道：“在這個世間，我還能信誰？”
我愣愣地看著他，知道歷史正在一點點的演繹。
這一天正是我到達璽風朝的第三個月期滿，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我不全知，唯一明白的只是他必死的結(jié)局。
突然想起沈元。在這個我異常想念他的夜晚，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經(jīng)拿了乾坤玉杯，在認定我貪圖當下的榮華富貴后，獨自回了清世。
音妃娘娘后事辦妥，最終葬入了皇陵。
李瑞再無任何留在京都的理由，于是承了皇上的意旨，啟程返回胡霞郡?；噬咸氐囟嗯闪税倜周娮鳛樽o衛(wèi)，一路上順風順水，頗為周道。
可是沒想到兩日之后，我們初到寧塔郡范圍，便遭遇到了襲擊。
山坡上不知何時沖下約二十名黑衣人，他們武藝精湛，片刻功夫便將那百名侍衛(wèi)殺得片甲不留。
頃刻橫尸遍野，慘叫聲此起彼伏。
我坐在馬車之中，聽見外面刀槍拼搏的刺耳聲，渾身禁不住瑟瑟發(fā)抖。李瑞卻面不改色，只是握了我的手，平復(fù)我的情緒。
一刻鐘之后，我看見馬車的布簾被人掀起，來人正是全副黑衣裝扮，見著李瑞恭敬道：“屬下參加瑞王爺。”
我一愣，李瑞便捂住了我的眼睛，然后將我抱出了馬車。
我聽見眾人響亮的聲音齊聲道：“屬下參加瑞王爺?！?p> 心里一急，我伸出手便要去掰開他蒙住我雙眼的大手。他卻不肯松開，我聽見他湊在我耳邊，溫柔道：“別看，這地上全是血?！?p> 我便被他這一句話驚得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一路上，他抱著我不知往什么地方走去，我好長時間才回過神來，聯(lián)系前因后果。最后喃喃道：“你還是信了胡嬤嬤的話？”
他卻沒有回我。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想了想又問道：“那你當時為什么要去見皇上，還要說那些話？”
他這次終于搭理了我，不以為然道：“你以為他為什么賜死我額娘，又為什么召我入宮？”
聽他這么一說，我的心里說不出的難受，皇上賜死音妃娘娘便是為了召李瑞入宮，殺之以免后患，若他當時不及時去參見皇上，或許此刻我們便沒有機會活著出宮了。
李瑞是在用盡全力下一個賭注，賭皇上尚未良心泯滅。好在最后念在血緣親情，他終究是不忍殺自己的親生骨肉。
我小心翼翼地說：“所以聽了你的一番話，皇上最后還是心軟放我們走了?！?p> 突然有一個粗曠的男聲插嘴回我道：“王妃可真是善良，皇上若是真的心軟，為何還要派百名御林軍護送？臣等截獲密報，過了這寧塔郡便要對王爺下殺令。”
我的心臟突突地跳得很快。如此看來李瑞才智過人，賭的竟然是皇上不忍在宮中就下殺手！
大概是已經(jīng)遠離了方才的地方一段距離了，李瑞松開捂住我眼睛的手。
我瞧見他的身邊正伴著一個一身鎧甲，將軍模樣的人，于是問他：“剛才是你在說話？”
他憨憨地一笑，對我一施禮道：“屬下王邦彥見過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