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風(fēng)波驟起
社,原本指祭祀土地神的活動。由于古代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娛樂項目并不多,所以像祭祀這種“群體性事件”,便是人們乘機聚會、娛樂的場所。漢代,從中央到地方,郡、縣、鄉(xiāng)、里各級都設(shè)有“社”這一機構(gòu),其中里以上各級的社都是由政府出面祭祀,唯獨里一級的社,是由全體居民參與祭祀,成為本里居民的一個集體活動場所。
慢慢的,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到了東漢,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由私人組織的,目的不再僅僅是祭祀土地神的名為“社”或者“僤”的機構(gòu)了。其職能,從集體制土地經(jīng)營,到養(yǎng)老、育孤、雇人服役,等等不一。
經(jīng)過晚唐、五代到了宋代,私社已然大為流行,從鄉(xiāng)村自行組織的治安民兵(如忠義巡社),到各類“體育俱樂部”(如射箭的錦標社,踢球的齊云社等),再到各類宗教秘密社團,可謂門類繁多。
因此,雖然眼下的私社組織還沒有宋代時那么昌盛、普及,但是史阿等人接到劉照的命令后,卻也并不驚訝于“集英社”這個組織名稱。在史阿看來,他所招攬的各地豪杰之中,只有少部分人有幸成為了王府郎中,可以到弘農(nóng)王府當值,其他人,只能以門客的名義,聚攏在弘農(nóng)王名下,沒有編制,管理散亂,也連帶自己這個“領(lǐng)袖”,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全靠昔日的一點名頭來維持。
如今好了,弘農(nóng)王終于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編制”,來安排這些豪杰,雖然只是弘農(nóng)王私設(shè)的編制,并非朝廷的正式官吏,但是好歹有了個名分不是?自己身為社首,更是名至實歸的成為了這些豪杰的“領(lǐng)袖”,有了這個名分“護體”,自己的地位,比起以前,就要穩(wěn)固許多了。
這可是喜訊,天大的喜訊,當然要大肆慶賀一番,于是步廣里王越的宅院中便又擺起了長宴,一干豪俠聚在一起,痛飲了起來。
正當眾人酣暢淋漓之際,突然有人進來向史阿稟報,說東部尉帶人把里巷前后又圍了起來。史阿聞言,酒意登時醒了大半,今日弘農(nóng)王門下的劍客豪俠,基本上都聚在此處了,那些像當初的彭虎一般,身負罪責(zé)之人,也在其中。難道,今日洛陽寺要乘機將這些人一網(wǎng)打盡?怎么可能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想到此處,史阿回頭望了岳卓一眼,用目光向岳卓征詢意見。岳卓聽到消息后,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道:“子陵,你且去與胡縣尉見上一面,探聽下消息,這里由我先招呼著。”
史阿一點頭,起身出了正屋,穿過了人流熙攘的庭院。院中的豪杰倒是并沒有受到影響,依然在那里推杯換盞,挽袖攘拳。其中一席上,一人高踞座上,旁邊圍了不少人,在那里洋洋得意的說著什么。史阿一眼覷過去,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乃是劉能那個小子。
如今劉能依附關(guān)羽,跟在身邊前后奔走,宛如同仆役一般。以游俠的身份執(zhí)仆役之事,不少人都愈發(fā)看不起他了。奈何關(guān)羽此時地位超然,深受弘農(nóng)王信重,別的不說,旬日之間,他的官職,便由虎賁郎中升到了虎賁侍郎,恩寵之深,由此可見一斑。劉能狐假虎威,其他人盡管看不起他,卻也不敢明面上輕慢于他,更何況這些豪俠之中,也有不少勢利之人,自然是要乘機巴結(jié)劉能,好攀上關(guān)羽這層關(guān)系。
史阿冷著臉,怒哼一聲,但是眼下他又能拿劉能怎樣?只好裝作看不到,急急的出了院門,來到巷口,果然有一隊兵丁在此把守。史阿左顧右盼,終于找到了胡班的身影,他走上前,一拱手,道:“胡兄,今日勞動大駕,不知所為何故?”
胡班笑道:“史兄勿憂,我此番前來,并非是要滋事尋釁,找史兄的麻煩。只是,史兄,如今你這里的陣勢越發(fā)大了,這么多劍客豪俠聚在一處,周令(洛陽令周異)實在是放心不下啊。萬一有人喝醉了,一言不合,拔劍相向,弄出點什么人命來,到時候受累的,還不是周令么?你們一個個要么有弘農(nóng)王庇護,要么腳底抹油可以直接開溜,唯有周令,想跑跑不了,想推推不掉。洛陽乃是天子腳下,京師重地,若是發(fā)生點什么兇案,沒準就能上達天聽,令天子震動。到時候,朝廷不拿周令來問罪,難不成要河南尹、司隸校尉這些大人物負責(zé)不成?史兄啊,這洛陽令乃是天下第一難做的官,周令這也是迫不得已,還望史兄寬恕。”
史阿聽了,這才放下心來,趕忙道:“胡兄說得是哪里的話,昔日多蒙周令與胡兄照應(yīng),我這里才能安然無恙。我一定會好好囑咐部屬,讓他們奉公守法,謹言慎行,絕不給周令添麻煩就是?!?p> 說完,史阿便力邀胡班前去一起赴宴,胡班以職責(zé)在身為由推辭掉了。史阿只好命人準備酒食,送出去款待胡班及其手下的兵丁。這一日,兩邊相安無事,宴席罷后,一眾豪俠各自散去,胡班也就領(lǐng)著兵丁回去復(fù)命了。
誰知,過了幾日,議郎楊棟【注一】上疏,彈劾洛陽令周異,說他治下有不法之徒,橫行無忌,公然聚會,而身為洛陽令的周異,不僅不逮捕這些犯罪之人,反而派兵丁前去給他們的宴席充當護衛(wèi)。周異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有權(quán)貴庇護這些不法之徒,而周異毫無風(fēng)骨,只知道曲意逢迎,以保全自己的官職。
奏疏一上,以罕見的速度,暢通無阻的呈遞到了劉宏面前。劉宏看了奏疏,心里自然不怎么高興,天下各地的豪強豢養(yǎng)劍客游俠,目無朝廷法紀的情狀,劉宏多少知道一些,身為皇帝,他自然對此十分反感。丟下奏疏,劉宏向身邊的幾位常侍問道:“這些劍客游俠是誰的門下?莫不是上次你們說過的那個袁紹?”
張讓等人尚未開口,蹇碩主動上前,回稟道:“陛下,據(jù)奴婢所知,這些人并非是袁紹門下?!?p> “那是何人門下?”
“這個……奴婢……不敢說……”
“放肆!有什么不敢說的!”
“回稟陛下,這些人都是弘農(nóng)王門下,聽說弘農(nóng)王還給他們立了個社,叫什么集英社?!?p> 劉宏一下子愣住了:“是阿弁?”
孩子總是自家的好,這也是父母們的普遍心理。雖然,在教訓(xùn)孩子的時候,經(jīng)常會把“鄰居家的小明”這么一個無所不能的好孩子掛在嘴邊,但是真正面對外人的時候,誰都不會覺得自家的孩子比鄰居家的小明差。
劉照喜歡劍術(shù),然后將王越的一干弟子收歸門下的事情,劉宏早就知道了。這在他看來,沒什么大不了,自己這個兒子從小端方持正,一心只在讀書上,沒有什么玩樂方面的喜好,這讓他覺得很不正常。如今,自己的兒子終于顯現(xiàn)出了他的愛好——劍術(shù)、游俠什么的,也算是稍微回歸了常人的范疇,不再那么妖孽了。
因此,若是別人提到袁紹等人聚養(yǎng)劍客游俠,劉宏肯定會心中不悅,但是換做是自己的兒子,至少在眼下,劉宏還是十分寬容的。
“如果是阿弁的門下,那就沒什么大不了的,王越的弟子,久在京師,應(yīng)該都知道規(guī)矩的。”
“陛下?!卞看T接口回道:“如今弘農(nóng)王的門下,早就不止是王越弟子那些人了,那史阿奉弘農(nóng)王之命,廣招四方豪俠,甚至許諾,只要投到弘農(nóng)王門下,過往的所有罪責(zé),可以一并勾銷,因此四方的亡命之徒,紛紛歸附。一個多月前,一名河南滎陽縣的縣吏,就曾向洛陽寺首告,說是本縣的一名逃犯彭虎,就在洛陽城中,混跡于弘農(nóng)王門下。洛陽令周異聞訊,一邊讓北部尉前往搜捕,一邊卻暗通消息,最終無果而終。半月前,弘農(nóng)王又收攬了一名河?xùn)|解縣的逃犯關(guān)羽,并通過河南尹為其消除了罪名,補入了虎賁之中,如今已經(jīng)被提拔為侍郎。陛下,弘農(nóng)王喜好劍術(shù),招攬一些知名劍客,這本沒有什么,只是招納身負命案的逃犯,就未免有些不妥了?!?p> “唔?!眲⒑曷勓?,沉吟不語,最后考慮再三,道:“還是等阿弁回來后,我親自問問他,看他有什么說法。阿弁自幼穩(wěn)重,明察事理,收納逃犯這種事情,他應(yīng)當不會不知道其中的是非、輕重,他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p> 蹇碩聞言,也不再爭辯。一場風(fēng)波,似乎就要這么過去了。
楊棟明著彈劾周異,卻把矛頭暗暗指向劉照的消息一經(jīng)傳出,在洛陽城里也引發(fā)了不小的議論。史阿聽說后,心里頗為不安,窩藏逃犯這件事,如果朝廷嚴查下來,自己作為直接負責(zé)人,免不了要處在風(fēng)頭浪尖之上。萬一弘農(nóng)王因此棄卒保帥,自己豈不是遭殃了?
然而這幾日,劉照去了城外的邙山消暑,不在宮中,史阿自然也就沒法見到劉照,討個主意。正當史阿在猶豫要不要去邙山找劉照匯報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已經(jīng)發(f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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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花如夢
【注一】楊棟,史無其人,虛構(gòu)的醬油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