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武二十七年夏天,當(dāng)孫太平被一眾高手貓戲耗子般,在蜀州山林里追殺時。他沒有被自己散發(fā)出來且腥臭的血腥味嚇到,倒是盛夏里樹木的清香,讓他最先想起來爺爺帶他去逛廟會那個遙遠(yuǎn)的下午。
似乎在無形當(dāng)中有一雙大手,將孫太平的命運與夏天聯(lián)系在了一起。
那時候的徐街村還沒有被倒塌的土城墻砸的七零八落,青磚灰瓦鋪就的一整排房子很干凈整潔。不必說還沒有未搬去新城內(nèi)的大戶人家時不時給小孩子糖,也不必說有走街串巷的藝人會在初一十五來上一手。
單單是街口那棵桂花樹就能給孫太平幼年時候帶來無窮的樂趣了。某天靜謐的午后,孫太平的爺爺心血來潮去廟會為自己發(fā)燒中的孫子,用半生攢下來的積蓄換來了一張假道士寫的鬼畫符。
盡管孫太平的老爹指望那點積蓄,盤一個攤位做點養(yǎng)家糊口的小生意。但他老子信誓旦旦對兒子說道:“這張符紙能改了狗娃子的命!以后他能發(fā)大財,足夠把整條徐街買下來,還連帶著那幾家宅子!”
于是孫太平喝下符水的當(dāng)晚,就將泡過井水的汗巾蒸的發(fā)熱。
在他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當(dāng)中,有著黏糊糊的老痰堵在喉嚨里讓他幾乎窒息;也有一片朦朧里爺爺在小屋里上躥下跳,嘴里還念念有詞。不過最讓他記得的是他爹,不停給他換著毛巾。
被折磨了三天后,孫太平的爺爺還在篤定唯一孫子的是道士口中的“開竅”。固執(zhí)一生的他,依舊不肯讓兒子帶孫子去醫(yī)館抓藥怕前功盡棄。
“求求你!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兒子吧!他都沒有個人模樣了!”
老孫頭照著兒子說的做了。
他從窗戶里和正午的陽光一起看向?qū)O子,只看到瘦的脫了人樣的孫子在兒媳婦的懷里奄奄一息。這時候某種神奇的力量驅(qū)散了他心里那股子不切實際的執(zhí)念,將他從玄學(xué)改命的幻想里拉了出來。
他的眼眶濕潤了,深深嘆息一聲以后,用他蒼老且滿是皺紋的手背,擦了擦自己的淚水。
“快去請最好的大夫來?!庇谑窃谖逶碌哪硞€下午,孫太平有驚無險地活了下來。但是他爺爺另外一半積蓄也花銷去了一多半。
那段在發(fā)燒時間里做的光怪陸離的夢,深深銘刻在了孫太平的記憶當(dāng)中。在他大病初愈的晚上,夕陽落在了他家門口,從門里照射到了躺在涼席上的他的臉上。
邁著搖搖晃晃的腳步,面色蒼白的孫太平走到了在大樹底下乘涼的爺爺與父親身邊。那時候滿天的晚霞紅彤彤,像是有人把血撒在了天上。
“狗娃子!你能下地走路了??!”孫太平的爹很興奮地抱住他。
同樣乘涼的老秀才看不下去了,嚴(yán)重斥責(zé)了孩子都成半個大人了還叫乳名的行為。順帶給狗娃子,賜了一個“昌平”的名字。
而孫老頭看不慣年輕時一起讀過私塾的同窗,給孫子又改成了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