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人質(zhì)
方才祁溶一聲令下，守在山下的風(fēng)逸、戎灼熱血上涌，帶著弟兄們?nèi)繘_上山去，只留下幾名近侍護(hù)衛(wèi)江鎖的安全。
趙洞庭推著她走在前面，戰(zhàn)場瞬息之間安靜了下來。
風(fēng)逸手頭一緊，熱血登時涼透，脫口而出：“我……你的媽喲?！?p> 旁的人不清楚情況，但風(fēng)逸作為東宮近侍卻將一切都看在眼里——江鎖是殿下最重要的人。
刀刃上的血滴在了祁溶的白狐大氅上。
江鎖面無表情地看著白色變成了一片鮮紅，自言自語道：“白狐被弄臟了。”
祁溶扔下手中的劍，朝趙洞庭喊道：“我來換她！”
趙洞庭曾被祁溶卸過下巴，看到祁溶就覺得后槽牙生疼，忍俊不禁道：“你換她？換下之后，你打算再卸一次我的下巴嗎？太子殿下？”
祁溶緊皺眉頭，厲聲問道：“你要如何？”
趙洞庭猶如失心瘋一般吼道：“我要回域州城！你們誰也不許跟著！”
“成交?！?p> 江鎖淡淡道，眼睛卻舍不得看祁溶一眼，看了難過。
祁溶吩咐風(fēng)逸：“去備馬車?！?p> 風(fēng)逸知道自己釀成了大錯，想要彌補(bǔ)，風(fēng)一般地跑去找馬車。
待馬車找好，趙洞庭已經(jīng)把江鎖的手腕、腳腕齊齊捆住。
他抓著江鎖雪白的后頸，轉(zhuǎn)過頭，兇悍地警告道：“你們?nèi)羰歉鷣?，我們魚死網(wǎng)破?！?p> 風(fēng)逸咬牙道：“魚不一定會死，但你一定會破！”
馬車夫駕著馬，揚(yáng)長而去。
自萬佛寺一役，江鎖擅自催動內(nèi)力之后，身體一直不太見好，這會，她軟軟靠在馬車一角，睜著眼思索著什么。
眼前的趙洞庭正在用抹布擦拭著鬼頭刀，刀面雪亮，映照出江鎖的雙眼。
“洞庭——”
江鎖坐姿閑散，偏頭問道：“你的家鄉(xiāng)應(yīng)該在荊江旁，在小湖邊？”
趙洞庭本沒打算要與人質(zhì)說話，但江鎖這句話卻像鉤子一般，問進(jìn)了趙洞庭的心里，勾住了他的魂。
那是一個從未有人問過他的問題。
那是他魂牽夢縈的故鄉(xiāng)。
“家在，家人沒了，爹娘都餓死在豬圈里，是幫當(dāng)?shù)貑T外郎養(yǎng)的豬，豬比人壯。”
趙洞庭停下手中的活兒，諷刺地笑了笑，將鬼頭刀放在了手邊，眼前似出現(xiàn)了一片湛藍(lán)的洞庭湖：“我一路要飯到了狼毫山，給大當(dāng)家的做小弟?！?p> 江鎖聽了，點(diǎn)點(diǎn)頭，問道：“我自幼生長在祁都，洞庭湖大嗎？”
“你懂什么？長在祁都錦衣玉食，哪里見過那樣大的湖！魚也大。”
趙洞庭將手里的抹布疊成了方塊，咂咂嘴，補(bǔ)充一句：“烤起來最好吃，入口即化?！?p> 江鎖盯著趙洞庭問:“既能捕魚，如何能被餓死？”
“對。說餓死，倒不準(zhǔn)確，是累死的?！?p> 趙洞庭回憶道：“吃不飽飯，也睡不著覺。你肯定要問為什么睡不著覺？因為冷。這樣的大雪天，爹娘只有破衣爛衫，最厚的衣服都堆在我身上了。”
他說著，掀開簾子望向黑洞洞的窗外，繼續(xù)道：“我一路要飯，從狗的嘴里奪食，你們生在皇宮里，只知食物要用銀子買，我不一樣，我拿命搶。為了那口吃的，我殺過不少人?！?p> 江鎖見氣氛拿捏夠了，問道：“可是方才你挾著我要去域州城，說的是‘回’域州，為什么用‘回’？那里有你的家？”
趙洞庭的目光從遠(yuǎn)處收回，落在了江鎖的臉上。
他極其敏銳地聞到了江鎖身上不尋常的味道。
他說他殺過不少人，可眼前這人手上沾過的人命，在他之上。
他陡然明白了東宮太子為何如此看重眼前這個人，他才是整個軍隊的中樞，于無聲處給人以致命一擊，不露痕跡。
不對！
不是“他”！
趙洞庭盯著江鎖，仔細(xì)查找著他的漏洞，他沒有喉結(jié)，他指尖纖細(xì)，他膚色白皙，他不是太監(jiān)……是女人！
趙洞庭突然笑出了聲，提起鬼頭刀，挑開江鎖的白狐大氅。
“別動我的大氅?！?p> 江鎖說得溫和。
那是祁溶裹在她身上的，她舍不得弄臟。
趙洞庭自然不聽，刀劍繼續(xù)深入，挑開了江鎖白色衣領(lǐng)上的第一顆排扣，露出白瓷一般的皮膚，仿佛一觸碰便會碎掉。
趙洞庭的目光釘在了江鎖的臉上：難怪，難怪。
他混跡在禁軍隊伍時，就感覺出江鎖的不同，那么瘦，那么小，獨(dú)自穿梭于錦衣衛(wèi)、禁軍、熾煉軍里，臉上總是透著與年紀(jì)不相稱的陰鷙與桀驁，作風(fēng)不像男人，更不像太監(jiān)。
一張幼態(tài)的小臉好看得找不到瑕疵。
趙洞庭當(dāng)時并沒有將她往女人的方向多想。
“是個娘們兒?！?p> 趙洞庭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邪笑，覺得她袒露出來的鎖骨實在太誘人，有一種勾魂攝魄的魅力。
“是啊，是個娘們兒?！?p> 江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露出來的肌膚，勾唇而笑：“要不要嘗嘗？”
熱血從趙洞庭的下腹直沖腦門，太好看了，不知用起來是不是比看起來更好？
“來啊?！?p> 江鎖媚眼含笑，半躺的姿勢一直沒有變，高束的發(fā)髻散落肩上，自是風(fēng)情萬種，媚態(tài)萬千。
趙洞庭粗暴地拉過江鎖的衣領(lǐng)，翻過身來，將她壓在身下，力氣大得驚人。
“砰”的一聲，江鎖的背撞在馬車車廂上。
馬車隨著一聲“吁”的勒馬聲，停在了路上。
她的味道好香。
趙洞庭在她的脖子處貪婪地吮吸，混雜著藥香和血腥的氣息，是救贖與罪惡的混雜。
“不敢高聲語——”
江鎖摸著他的頭，在他耳畔輕聲道：“恐驚……”
趙洞庭滿眼都是江鎖雪白的肌膚，忽然，眼前一片血紅，金屬與頭骨發(fā)出刺耳的尖叫，鮮血爆開。
“洞庭?！?p> 江鎖松開鬼頭刀的刀柄，柔聲喚道：“回家了?！?p> 停頓片刻，她踢開趙洞庭的尸體，心疼地用衣袖擦拭白虎大氅上的血。
馬車孤零零地?？吭谝股小?p> 從黑暗里緩緩走出五個頎長的身影，正是祁溶、樓蒼蘭、風(fēng)逸、裴戰(zhàn)，還有路驍霆。
馬車夫是戎灼扮的。
他的手有些許顫抖，拉開了馬車的幕簾，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滿地腦漿，嗆得他險些嘔了出來——鬼頭刀直直插入趙洞庭的后腦勺，糊了他一腦袋的血。
祁溶走進(jìn)馬車，將江鎖橫著抱出了馬車。
江鎖抱著白狐大氅，認(rèn)真地擦拭著。
祁溶看著她，穩(wěn)住了神，心臟還在怦怦亂跳。
他此刻抱著的，是他的命。
“你把這件送給我，我賠你一件新的。”
祁溶語氣溫柔卻很認(rèn)真。
江鎖抬頭看了一眼祁溶，余光所到，又看見了樓蒼蘭、戎灼、風(fēng)逸、裴戰(zhàn)，臉唰的一下紅了，大氅也不擦了。
她在東廠任職時，總是穿一身玄黑高領(lǐng)莽服，將雙手?jǐn)n于袖中，為的就是不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
此時此刻，五個人，五雙眼睛，十只耳朵，無不昭示著——“我們都知道啦。”
江鎖沉沉嘆了口氣，將臉埋進(jìn)了祁溶的懷里。
祁溶也沉沉松了口氣，不是該哭還是該笑：“晚晴啊——”
他聲音很輕柔，輕撫江鎖后背的動作更輕柔，像是經(jīng)過了一場歷經(jīng)百年的久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