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共治
祁溶歪頭看著江鎖,唇角忍不住地上揚。
“我很久沒洗澡啦。”
江鎖放下帽子,露出了雞窩一般的發(fā)髻。
祁溶不管不顧地上前將她一把抱住,將腦袋垂在她的肩上,撒嬌似的低聲道:“我也很久沒洗澡了。”
江鎖笑著輕撫祁溶寬大的后背,閉著眼,感受這滾燙的溫度。
鐵鏈傳來“嘩嘩”的聲響,聽得江鎖皺了皺眉。
方才獄中黑暗,她沒有注意,現下才發(fā)現,祁溶的手腳都被束上了鐵鏈。
江鎖拉住祁溶的手,手腕上已經留下血痕。
重逢的喜悅瞬間被這鐵鏈沖得蕩然無存。
江鎖有些不高興了,死死盯著祁溶手腕上的鐵鏈。
對面這個人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寶貝,他們怎么敢?
祁溶瞧出了江鎖的心思,撩起她額頭上的碎發(fā),夾在耳后,道:“如今這盤棋尚不是死局,我們還有機會?!?p> 江鎖聲音不大,淡淡道:“坤陣。”
祁溶笑著點頭——他們想到一處去了。
如今熾煉軍與禁軍在輝州被沖散,錦衣衛(wèi)下落不明。
賢親王有風雷軍在手,豐川玄則有二十萬倭軍,喻慶喜還在祁都各處設立了西廠瞭望哨。
雙方實力懸殊,江鎖與祁溶無異于砧板魚肉。
但若有風雷軍坤陣的將士為他們所用,結局如何,亦未可知。
祁溶道:“策動坤陣將士一事可交由熊得壯處理?!?p> 江鎖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初次與熊氏兄弟見面是在去往平州的山野。
兄弟二人拿著鐮刀鋤頭,號召鄉(xiāng)親們堵住熾煉軍、禁軍和錦衣衛(wèi)的去路,揚言要殺了祁溶這個賣國賊。
而后張長生被當作庾子戚的替死鬼押上刑場,又是熊氏兄弟領著鄉(xiāng)親們去刑場鬧事,直鬧得朝廷下派的戶部尚書方叔申為此掉了腦袋。
熊氏兄弟為人赤誠,能說會道。
他們書都讀得不多,卻也得益于此——和他們說話,不用拐彎抹角,淺顯直白,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沒有彎彎繞。
由他們兄弟二人去發(fā)動坤陣將士,最合適不過。
江鎖問:“你猜,豐川玄接下來會有什么動作?”
“他么……”
祁溶的聲音冷硬起來。
*
豐川玄此時正走進臥龍殿,被藍色熏香沖得打了個噴嚏。
賢親王走在他的前面,幽幽道:“豐川大人,隨朕一道去看看四皇子吧?!?p> “甚好?!?p> 豐川玄吸了吸鼻子。
彩橘住在臥龍殿的偏殿,由賢親王親自看顧。
張長靈日日前去看望。
她當初之所以不顧所有人勸阻,選秀入宮,就是要阻止這個昏君繁衍子嗣。
可是,萬沒料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在算計皇上的同時,也被皇上算計。
終是自己太蠢。
張長靈恨恨地想。
他身為一國之君,連皇后也拿他無可奈何,更何況一個區(qū)區(qū)昭儀?
如今,四皇子既已降世,她這個昭儀便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張長靈只得小心行事,再尋機會。
張長靈幾乎與賢親王同時抵達偏殿。
她盈盈拜下,賢親王看也沒看她,徑直走向偏殿。
豐川玄裝模作樣地雙手合十,算是與昭儀娘娘見了禮,也隨賢親王去了。
對于張長靈來說,方才賢親王的舉動可不是什么好的信號。
他不再對她以禮相待。
這也意味著她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打入冷宮,甚至賜白綾。
張長靈略略靜了靜心神,也跟著一同入了偏殿。
賢親王正抱著四皇子玩。
豐川玄站得很遠,低垂著眼眸,仿佛入定了一般。
殿中發(fā)生的事情與他無關。
彩橘帶著微笑,半躺在床上,看著正在享受天倫之樂的賢親王。
這便是人間至樂了吧。
彩橘想著。
“朕的皇子便是日后的天子?!?p> 賢親王顯然逗不來孩子,腦子里想的盡是冊封典禮的事。
他壓著嗓子,用逗弄小孩的口吻對四皇子說:“現在啊,朕是天子,拙政就是太子?!?p> 祁贏,字拙政。
這話是說給豐川玄聽的。
果然,一直在角落裝木頭人的豐川玄眉梢動了動,而后又不動聲色地繼續(xù)禪定。
彩橘也因這句話牽動了心思。
她試探性地問道:“敢問陛下,冊封大典是在何時?”
賢親王不提太子一事,她是斷然不敢多問的。
這個彩橘本是一名被抄了家的州府之女,淪為瘦馬,沒入教坊司為藝伎。
她此生能踏上龍床,誕下龍子,已是萬幸。
若還能讓兒子當上太子,那當真是祖宗顯靈了。
賢親王想了想,道:“下月吧。此事不急,禮部尚需擬個章程?!?p> “彩橘代拙政謝過陛下?!?p> 彩橘欲下床行禮,被賢親王扶住。
賢親王漫不經心地道:“你為朕誕下龍子,居功甚偉。你的位份也應提一提了?!?p> 張長靈在一旁聽得不是滋味。
不知是她過于敏感,還是賢親王刻意為之,這話似乎是沖著她去的。
賢親王道:“長靈留在宮中照顧彩橘,朕與豐川大人有要事商議?!?p> 張長靈低著頭,應了聲:“是?!?p> 她年紀輕,道行淺,橫沖直撞地入了后宮,成了昭儀,經歷了彩橘一事后,她入宮前的自信被現實擊得粉碎。
莫要說阻止龍嗣誕生,就是要保住性命、獨善其身,亦絕非易事。
賢親王這一進一出,弄得張長靈早已冷汗淋漓。
豐川玄緊跟賢親王的腳步,走出了偏殿。
賢親王道:“豐川大人隨朕前去御花園談事?!?p> 顯然,他不想讓他們對話的內容被其他任何人聽見。
偏殿的彩橘也不行。
移步至御花園,賢親王問:“豐川大人似有話要與朕講?!?p> 豐川玄笑道:“陛下這是明知故問了?!?p> 賢親王閑庭信步地朝前走,氣度飄逸。
豐川玄跟在后面,氣韻風雅。
“貧僧答應陛下,要助陛下鏟平叛軍?!?p> 豐川玄道:“如今祁溶身陷大牢,貧僧的諾言已然兌現,而陛下的呢?”
這是在質問賢親王。
可這話從豐川玄的嘴里說出,卻顯得平和從容。
賢親王亦是不慌不忙地說:“豐川大人曾與朕有過約定,你助朕消滅叛黨,朕與你共治天下。朕并未違背諾言?!?p> 豐川玄問:“何以見得?”
自輝州一戰(zhàn)至今,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一個月過得極不尋常。
臥龍殿迎來了新的皇子。
太安宮也終于走入了終場。
而關于“祁倭兩主,共治天下”的承諾,賢親王卻只字未提。
“下月?!?p> 賢親王道:“朕將在太子冊封典禮上,宣布祁倭共治,履行與豐川大人的承諾。不過在此之前,此事不宜泄露給第三個人知道?!?p> 賢親王清楚此事公之于眾的后果,必定招來群臣反對,所以他連禮部都未通知,只等冊封大典上,自己宣讀圣旨。
如此一來,昭告了天下,便能將此事坐實。
不論群臣如何反對,屆時,生米已成熟飯,再加之整個祁都有二十萬倭軍鎮(zhèn)守,祁倭共治,此事不成也得成。
豐川玄對賢親王的安排,只稱得上滿意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便與立太子有關。
正當豐川玄欲開口說話時,他雙耳一動,喝道:“誰在花叢里?!”
這一喝,直嚇得花叢里的人影倉皇逃竄。
那人影弓著背,沒命地逃竄。
豐川玄一個翻身,如一只白鳥一般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