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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里的父親母親

別離

夢里的父親母親 佳斯子墨 1603 2022-01-11 21:11:34

  奶奶的身體一直不好,中藥西藥吃了很多依然不見好轉;記憶中的奶奶總是躺著房檐下的厚毛氈里曬著太陽,用慈祥愛憐的眼神望著她的子孫;每當我問奶奶有沒有好一點時,奶奶總說沒事,她很好;我知道她不好,我知道病痛一直折磨著她的軀殼,她的靈魂,如蛆附骨,疼痛難忍;我折服于她的堅強,我疼痛她的疼痛;但我的疼痛遠不及她十之一二。

  在她六十五年的人生歷程中,有過歡樂,有過辛酸,直到年過半百才驟然倒下,像一頭勤勤懇懇的老牛,辛苦半輩子,換來一身傷??;我很想問問她,是什么讓她從未對生活失望。

  爺爺是一個感性的人,他對奶奶的愛深沉且熱烈,就像奶奶對他從不言說的依賴;他的感情從不外露,但我看見他日日守著奶奶喝藥,我看見奶奶疼痛難忍的時候他的眼里飽含熱淚,卻忍住不讓它落下。他很愛奶奶,但卻無法代替奶奶承受那些肉體上的疼痛,這難免會讓他內(nèi)心悲痛;相守半個世紀的老人,早已融入彼此的靈魂里。

  父親是家里老四,他對他父母的愛無言卻真實,爺爺醉了,他總是第一個去照顧的人;奶奶病情加重了,總是他去忙前忙后端屎喂藥;他像一頭勤懇的老牛,穿梭往返于我們和爺爺奶奶之間,未曾抱怨,亦未曾不耐;奶奶總是拉著父親的手說:老四,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你父親,不要氣他,要聽話;你父親年級大了,偶爾糊涂了你要理解;要團結兄弟姐妹,不要為些許小事就相互置氣;要好好照顧家人,孫孫他們要讓他們好好讀書,不要走了你們的老路……。

  我坐在旁邊,聽著奶奶不停的囑咐父親,那是一個母親對家庭,對子女深沉的愛;那愛,偉大而深重,如高山原野,如滾滾河流。但見父親總是一人負重前行,我又覺得父親背負的太多,又或許懂事的那個孩子總要受累許多。

  十二月中,奶奶永遠的離開了;那一年,我七歲;父親二十七歲;爺爺70歲;年后的十二月,積雪悄悄失去了痕跡,陽光鋪滿了土房子前的院子里。

  奶奶在陽光明媚的下午離開了她的子孫,永遠的離開了。

  真的,我覺得這生活從未善待過她,不然因何要令她一直病痛,直至離去都不曾輕松片刻。

  小姑發(fā)現(xiàn)奶奶離去的時候,父親正牽著家里的棗紅馬回到家里,沒能見奶奶最后一面;后來父親不只一遍的說:如果奶奶能堅持到他回來,他一定告訴奶奶他有多愛她,他一定緊緊擁抱著奶奶,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但如果這兩個字,卻是世間最沉重。

  生命總是這樣,充滿遺憾,有些該見的人沒有再見,有些歲月,總是會缺一角。

  父親給奶奶穿上了葬服,守了七天,親戚朋友都來了,送了奶奶最后一程;聽父親說天邊有一座神山,會收留死去人的靈魂,那里生活著我們已逝的祖先;他還說畢摩的《指路經(jīng)》會指引奶奶走向神山,去尋找我們的祖先。我想奶奶可以昂首闊步的走向神山,只因她一生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從未虧欠于誰。

  最后奶奶被村里的小伙抬上了柴火堆的火架,烈火淹沒了她的黑白葬服,她的身軀;畢摩指引了她的方向,炮仗照亮了她的前路,祖先一定會來半路接她,接她去神山,無病無災,平安喜樂。

  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爺爺?shù)谋?。奶奶去世后爺爺沒有一天是清醒的,總是把自己喝的很醉,每天都躺在奶奶的毛氈上,自顧自倒著刺鼻的白酒,沒有人陪,也不需要人陪;父親勸他少喝,他也不答,只是嘴里碎碎念的說著些什么,那是一個遲暮老人無言言說的家長里短,沒人懂,也沒人聽見?;蛟S那二兩白酒能稍微緩解苦楚,所以他才于半醉半醒間喃喃自語,追憶與奶奶相處的半個世紀。

  父親總歸是堅強的,他一遍遍的告訴我們,奶奶年輕時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漂亮姑娘,提親的小伙子踏破了家門;他說奶奶原本要嫁的人不是爺爺,最后爺爺在奶奶要出嫁的時候肩上扛槍,腰間別酒,單槍匹馬將奶奶給搶了過來;還說說奶奶年輕時候很勤快,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在忙,總是停不下來,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好母親。

  父親說:子賢母豁達,子庸母拘謹!他從不是奶奶的驕傲,也未曾給過奶奶任何回報;我想天下父母子女都是一樣的,總覺自己做的不夠,給的不多;可是我們又該如何?父母給的我們總是還不清的,欠他們的,也是我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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